第五十九章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十一)
入夜后躺在床上,蕭予綾輾轉(zhuǎn)反側(cè),白天燒烤太久留下了不容忽略的后遺癥,她的臉現(xiàn)在是火辣辣的燙,怎么睡都不舒服。 她認命的從床上坐起,點燃了煤油燈,看向銅鏡中模糊的影子,猜想著臉頰應(yīng)該是又紅又腫的。反正睡不著,她索性出門打了一盆水,用帕子打濕了捂在臉頰上。 待到臉上的赤痛消失,她終于有了睡意,迷迷糊糊的爬上床。 睡意正酣,打更聲響起,子時已到,她需到周天行的房里守夜。 本來以為,還是像以前那樣,和周天行隨便聊幾句,待他入睡后,自己便能在小塌上面休息。 哪知道,一進到周天行的屋里,周天行正半躺在床上,隔著紗帳看她,道:“阿嶺呀,本王當(dāng)初可是說過要你做本王的執(zhí)筆郎?” “是的!”他確實是說過,只是說歸說,卻未曾真正用她執(zhí)筆。 “嗯,甚好!那你今夜便來為本王執(zhí)筆吧,將這些古籍重抄一遍!” 蕭予綾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頓時呆住,桌上的古籍,足足有一尺高,她就算是不眠不休,也肯定抄不完呀! 周天行似是看出了她的顧慮,道:“阿嶺不用著急可以慢慢來,只要你后日早上拿給管家就可以!這些古籍太珍貴,又因為保管不當(dāng)發(fā)了霉,若是不及時抄傳,怕是后人無法看到里面的精華了!” 說著,他用深邃的眼眸凝視她,即便隔了紗帳,其中熱度也不容蕭予綾忽視。然后口氣鄭重的說:“此乃大事,本應(yīng)本王親自動手,但是本王明日還有諸多事務(wù)處理,只好讓你這個執(zhí)筆郎代勞了!” 蕭予綾心里清楚,他這是要罰她兩個晚上也無法休息!不過,清楚歸清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她俯首一拜,道:“請王爺放心,嶺一定不負王爺厚望!” 話畢,她也不拖泥帶水,挺直了腰板走到桌案前坐下,提筆開始抄古籍。 周天行躺在床上,靜謐的屋里只有紙張簌簌的聲音,他看向她投在墻上的身影,嘴角輕勾,閉上眼睛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蕭予綾抄到寅時三刻,桌案上的古籍尚有大半未完成。她抵不住困意,遂放下筆,打算靠在桌案上小憩片刻。 一覺醒來,周天行已經(jīng)不在屋里。 她尚有些恍惚,想不起身處何地,推門聲響起,進來一個侍女,道:“小公子,王爺吩咐,今早不用你陪伴!你將王爺屋內(nèi)的香桶清洗干凈便可以走了!午飯之時趕回來就可!” 她這才完全清醒過來,點了點已經(jīng)僵住的頭,隨后自覺地走到周天行出恭的地方,清洗臭哄哄的香桶。 開始時,難免忍不住一陣陣的干嘔。現(xiàn)實真是無比殘酷,無論是皇孫貴胄還是凡夫俗子,用的香桶都和香字沾不上半點關(guān)系!到了后來,許是嗅覺器官選擇性過濾,倒也沒有那么難以忍受了! 她洗刷完香桶,狠狠洗了幾次手,方才疾步走到院子里,張著嘴巴大口喘氣。第一次覺得,能呼吸不帶味道的空氣是一樣美好的事情。 想到那香桶……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生出一些哀怨。以往做隨侍,雖說是晚上守夜也需侍候周天行,需要刷干凈香桶。但事實上,周天行從未起過夜,刷香桶的事情自然也輪不到她做。 到了白天,她依然是衣袂蹁躚的少年郎! 現(xiàn)下,卻全然不一樣,她除了守夜,除了鞍前馬后,還要專門為周天行用上干凈的香桶而奮斗。 她這正哀怨著呢,王虎神不知鬼不覺的湊到她后面,道:“阿嶺站在這里做什么,是看什么東西嗎?” 冷不丁的聽到聲音,蕭予綾嚇了一跳,斥責(zé)道:“你嚇我做什么?” 王虎無辜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答:“阿嶺怎么可以這樣?受到了王爺?shù)闹匾暎銓ξ依溲岳湔Z!” “我……我何時受到重視了?” “別裝了!你昨天回到院里,王爺就下令,以后他身邊的瑣事都由你辦,就連夜香之事也不讓其他的婢子和侍從插手,這還不是重視嗎?” “……”蕭予綾無語凝噎,唯有默默流淚千行。 “好了,好了,不承認就算了,知道你是這么個別扭的性子!”王虎不再說此事,而是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道:“聽聞你的書法不錯,我有一事相求,但不知你可否愿意?” 說到這個,蕭予綾還是有些小小驕傲的,自從發(fā)現(xiàn)這具身體寫得一手好字后,她便開始堅持練習(xí)。她認為,不管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能有一樣拿得出手的本領(lǐng),往大了說可以安身立命,往小了說可以胡吹亂侃。 許是身體的潛意識存在,她現(xiàn)下已經(jīng)能夠熟練掌握寫毛筆這門技術(shù)活,不然,昨晚的抄書非得要了她的命不可。 這個時代,識字讀書是富貴人家的事,鮮少有平民百姓舞文弄墨,因而王虎這樣一說,蕭予綾便想到他是想請她代筆寫個東西之類的。 雖然現(xiàn)在右手酸疼,她也不能拒絕,頷首道:“說吧,什么事情?” “前些天我在城西購了一處小宅,這些日子正張羅著布置。那宅門外面太過冷清,須得添些喜慶,所以想請你寫一副喜聯(lián)!” “喜聯(lián)?內(nèi)容你想好了嗎?” “嗯!我已經(jīng)在石桌上備好了紙筆,你隨我來吧!” 蕭予綾跟隨王虎走到花園偏僻處的石桌上,按照他說的內(nèi)容,不消百數(shù),便將對聯(lián)寫好。 她將毛筆放下,正欲詢問王虎是否滿意,周天行便帶著一干幕僚和隨從走進了院子里。 周天行他們走的是主道,而蕭宇嶺們在的是左側(cè),沒有正面碰上,連請安都可以免去,兩人齊齊俯首行禮,這一群人緩緩從他們身前走過。 哪知此時,一向很喜歡蕭予綾的郭橋熱情上前招呼道:“阿玲呀,這些時日你去了哪里?我每每到王爺?shù)脑褐卸紱]有見到你,可是有什么事情在忙?” 蕭予綾有些頭疼,我行我素、恃才傲物是這些讀書人的氣節(jié),是被賢名君主所允許的事情。但這不代表,君主從心底里欣賞他們的舉動,也不代表君主不會遷怒他人或者秋后算賬! 她小心看了看周天行,見他好像不曾注意這邊,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氣,道:“郭公安好,嶺近日來做事有些不對之處,需要自省一二,所以不曾出來走動!” “哦!原來如此!”郭橋恍然,又接著道:“王爺今日邀眾人一樂,不如阿嶺與我們一同前往?” 蕭予綾可不敢作出越矩的事情,搖頭如篩糠,道:“告罪,告罪,嶺忽然想起有要事待辦,無法陪郭公了!” 說著,也不管郭橋的反應(yīng),她便一溜煙跑了。 她走遠了,周天行方才回頭看向她的背影,轉(zhuǎn)而又看向仍舊站在小石桌旁的王虎,朗聲問道:“石桌上放的是何物?” “稟王爺,這是對聯(lián)!小的有了一處小宅,聽說阿嶺寫字極好,所以厚顏向她討要了一副喜聯(lián)?!?/br> “哦?”聽到王虎的話,郭橋來勁了,自行疾步上前,將對聯(lián)捧在手中,見到上面的字體剛勁有力,遂遂贊道:“好,甚好!沒想到阿嶺小小年紀(jì)居然寫得一手好字!” 說到這里,他高興的將對聯(lián)拿了,走到周天行面前,伸手遞于他,道:“王爺看看,這字實在不錯!” 周天行將對聯(lián)接過,展開念道:“祥云繞吉宅家承旺世添福祿,瑞藹盈芳庭人值華年增壽康?!?/br> 念到此,他將對聯(lián)遞還給王虎,感嘆:“這字確如郭公所說,寫得不錯,掛在門口確實喜慶!只是,本王記得你的字也寫得不錯,緣何要阿嶺為你代筆?” 王虎找蕭予綾代筆,無非是為了拉進和她之間的關(guān)系,文人雅士不一定喜歡真金白銀、美玉嬌娘,卻一定喜歡有人賞識他們的文采和書法。他見到蕭予綾才一個月就被調(diào)回了迎旭院,心下早就有了計較,如何會放過這樣一個吹捧蕭予綾的機會呢? 只是,這些實話他斷然不會說的,他俯首,無比誠懇的回答:“小的以為,阿嶺的字勝過小的百倍!她的字提頓有力,行筆流暢,大器又不失細膩,不是小的能夠比擬!” “是嗎?本王記得你寫字也是提頓有力,且你還擅長模仿!卻原來在你心里,你的字體不如別人呀!” “小的句句實話!小的寫字雖然提頓有力,卻只是空有其表而已,自然不及阿玲的字。而且,小的縱使能模仿出阿嶺字體的形也難得其神!阿嶺的寫法,應(yīng)該是天下僅有的,不是模仿所能達到!” 王虎的話,難免有夸張嫌疑,他不過是看周天行對蕭予綾的態(tài)度,不著痕跡的溜須拍馬??蛇@溜須拍馬的話聽在周天行的耳里,真就如同當(dāng)頭棒喝! 字體可以模仿,神卻是日積月累所形成的底蘊,這樣的底蘊不可能被人輕松學(xué)會! 擅于模仿他人筆跡的王虎尚且如此認為,那么一個婦人,又怎么會在短時間內(nèi)模仿處何家字體的精髓呢? 或許,她為了假冒何語,可以模仿何語寫字,但不可能仿得那樣神似!那種寫法完全繼承了何太傅的長處,若不是從小練習(xí)怎么可能達到? 思及此,他冷冷一笑,很可能,他一直被婦人所耍弄!這個婦人的身份,不簡單呀! 他沒有了與眾人高談闊論的雅興,莞爾一笑,道:“諸公,本王忽然想起今日有要務(wù)處理,不能與諸公同樂了!” 聽到他有正事,大家也沒有多加挽留,紛紛道:“天下大事要緊,王爺盡管去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