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玉不是不清楚答案。

    叁百多年前他就早已清楚。

    這個時候來見一見她，多問上一句，不過是想了自己一個心結(jié)，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司天監(jiān)所制的姻緣繩，多半是被大雍天子送給了她眼盲的兄長。

    他手腕上的那截殘損紅繩，也并非她所贈。

    不過是他自己尋了一截紅繩，套在腕上來糊弄人的。

    糊弄別人，更糊弄他自己。

    鏡湖十年乃至后半生，他都盼著有朝一日能再次見到她。可惜李縝是個不守諾言的人，讓他一盼就是叁百多年。

    “我沒把他怎么樣。也不能把他怎么樣。趁著這個機會來見陛下一面，也不過是想讓你聽完最后一曲。琴彈完了，我也就該走了?！?/br>
    魏叔玉負手而立，忽而揚眉一笑，又沖著面帶警惕的衛(wèi)蓁蓁緩緩道：“畢竟我是個信守承諾之人，不像陛下你，許諾卻不守諾。”

    衛(wèi)蓁蓁嘴角抽了抽。

    都說了她不是什么陛下，這人怎么還挖苦她？

    只是瞧著殿中長身玉立，笑得一派明朗的白衫男子，心里隱隱的歉疚又襲上來。

    她捏了捏袖子，挺胸咬牙道：“你別等啦！魏叔玉······我早就不是什么陛下，叁百年多年都過去了。我不喜歡你，也不值得你等?！?/br>
    “陛下·······”

    魏叔玉還是打斷了衛(wèi)蓁蓁。

    他上前幾步，輕輕將腕上紅繩扯下來。

    “你自然值得臣等。只是以后，臣可不會再等你了。”

    那截本就褪色紅繩在他如玉般白皙的手掌中漸漸萎謝，最后化成一團飛灰，被他輕輕拂開。

    叁百多年的等待，到了此時也輕得如同飛灰一般。

    他早該如此，輕輕拿起，又輕輕放下的。

    無人撫弄的松木焦尾琴尚在奏樂。

    只是如松風(fēng)江聲般的琴聲也將歇了。

    周遭的一切又開始流動。

    所有的東西開始消散，變成水樣的波紋，似乎觸之即碎。

    執(zhí)念將消，夢境將散。

    魏叔玉懶懶笑了笑。

    他本來就是疏狂不服管教的性子。

    為了處境看似艱難的天子留在宮中，耐著脾氣學(xué)了許多不想學(xué)的規(guī)矩。

    如今執(zhí)念了結(jié)，少年時頑劣的脾氣又上來。

    他側(cè)頭看看衛(wèi)蓁蓁身側(cè)努力瞪著自己的男子，笑著道：“蓁蓁，你剛剛說他叫衛(wèi)瑯？”

    白衣魏郎話音落時，琴聲也到了最后。

    周遭一切碎成了水波。

    水波壓著水波，將綠衫黃衫的宮人，殿內(nèi)繁復(fù)堂皇的桌椅香爐一并吞噬。

    燃起的香脂還未來得及被爐中炭火燒盡，就隨著裊裊香氣一同散盡了。

    笑意明朗，意態(tài)灑脫的魏叔玉也消散了。

    衛(wèi)蓁蓁從桌案上爬起。

    幽思殿中桌案上紫金鎏銅的香爐中燃起的青煙也到了末尾。

    她尚未來得及喚宮人來替自己按按酸疼的肩膀，就被一旁同時醒來的衛(wèi)瑯給拉住了手質(zhì)問。

    重新將面前少女看得一清二楚的男子，鳳眼欲泣未泣，泛著柔柔水光，皺眉黯然道：“你一直都記得他？那我算什么？原來我只是一個小替代品?。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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