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李家那幾個狐貍精，再看面前的這張臉，十娘臉上的笑越發(fā)僵硬起來。

    “八娘如今出了孝，也該是說親的時候了?！?/br>
    溫鸞眼皮一抬，笑道：“十娘還是和從前一樣，總是熱心旁人的婚嫁之事。我聽說荊姨娘又有孕了？”

    十娘嘴角一抽，差點站起來吼：“你……八娘是怎么知道的？”

    溫鸞笑笑，卻是不語。

    十娘坐上床尾的墩子，拿帕子掩了掩嘴角：“荊姨娘前頭先落了一次胎，后來懷了一個，可惜生的是個丫頭片子，這不又懷上了，我倒是盼著她能給家里生個帶把兒的，就看她有沒有這個命了?！?/br>
    “那你呢？你還沒想過要孩子？”

    “想，怎么沒想過?！笔镅鄄ㄒ晦D(zhuǎn)，抽泣起來，“可我那公公婆婆在別處，原是不管事兒的，哪想到三年里頭，不光李家祖母給我夫君納了三房妾室，婆婆還不遠(yuǎn)千里送了幾個年輕漂亮的通房丫頭過來。長輩賜，夫君不好拒絕，只能都收用了，再加上荊姨娘不要臉面纏人得很，我這一個月到最后，與夫君同房也不過只那一兩回，哪還能懷上孩子?！?/br>
    溫鸞明明只是問孩子的事，十娘卻立馬扯到了夫妻同房。白mama聽得明白，臉都?xì)饧t了：“十娘在這兒胡說些什么？八娘尚未出閣，十娘怎么能在她面前說這些混賬話?！?/br>
    正經(jīng)人家的娘子誰會再未出閣的小娘子跟前提什么夫妻同房。十娘不害臊，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還覺得害臊呢！

    十娘眉頭一皺：“我不過就隨便說幾句，八娘也這般年紀(jì)了，三年不見，說不得已經(jīng)和人訂了親呢。我瞧著八娘可不是個笨的?！?/br>
    白mama急道：“八娘守了三年的孝，能定什么親？就是定了也還是未出閣，十娘你……”

    溫鸞卻微笑道：“不比十娘?！?/br>
    她四個字，噎得十娘漲紅了臉。

    醫(yī)官被請到了顧家。溫鸞這邊叮囑下人去告知顧溪亭，那頭醫(yī)官已經(jīng)從里屋走了出來。

    “大人，老夫人這是？”

    醫(yī)官搖搖頭，滿臉無奈：“這病說來古怪。從脈象上竟不像是我們平日里所知的病癥，我也……說不清?！?/br>
    醫(yī)官話音才落，十娘突然撲到床邊，扯開嗓子就要哭。

    白mama嚇了一跳：“這……難道老夫人她就……”

    “這位mama先不要害怕?！贬t(yī)官忙道，“這病下官一時說不清，可朝中醫(yī)官眾多，說不定大伙兒都來看看，還這就能看出個所以然來?！?/br>
    他說完，又向著溫鸞拱手，“溫小娘子，既然方才的名帖是溫大人的，不如再由溫大人出面，多請幾位醫(yī)官一道看看?！?/br>
    如果顧溪亭在，自然是讓他出面請醫(yī)官會診?？深櫹ぱ巯碌木硾r不好說，什么時候被圣上唾棄也無人能知，倒不如還是請溫大人出面。

    比部司的溫大人如今可也是成了圣上面前，極其得臉的人物，想來多請幾位醫(yī)官并不是難事。

    溫鸞應(yīng)是?？善扇ザ鴱?fù)返的下人說，他家三郎并未在皇城司中，聽說是得令急忙出了永安甚至來不及回府探望一眼病倒的祖母。而四叔那頭，也湊巧因著比部司的事，被留在宮中，一時半會兒完不了事。

    溫鸞無法，又不放心莫名殷勤的十娘，索性留在松柏堂內(nèi)，貼身照顧起老夫人。

    她這一住，便是好幾日。

    十娘日日夜夜都殷勤地服侍著李老夫人，似乎是打從心底地在照料。可她越殷勤，溫鸞心底就越有不安。

    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十娘會親自下廚做湯水，甚至還不準(zhǔn)身邊有打下手的人。

    過去幾天才想起一次晨昏定省的十娘，幾乎從早到晚都要守在松柏堂內(nèi)。就是三房大老爺，她親爹過來，十娘都不肯離開。

    零零總總，不對勁的地方越看越多，溫鸞漸漸開始懷疑起十娘回顧家的目的來。

    而這個時候，明明不過才隔了一兩條街的李英，終于來接十娘了。

    “原來是夫妻拌嘴，所以十娘一氣之下跑回家里?！卑譵ama一邊給老夫人喂湯水，一邊樂呵道。

    李老夫人病了幾日，雖還不能起身，不能下床走動，但每日也能有一會兒時間睜開眼睛，聽她們說說話。

    溫鸞伸手，動作輕柔地給老夫人擦了擦嘴角：“若真是夫妻拌嘴，怎么還拖了這許多天才過來接十娘。我總覺得，這里頭有什么事是我們不知道的?！?/br>
    白mama笑：“八娘還未出閣，自然不知道。這夫妻之間拌嘴乃是常事，便是再恩愛的夫妻，也有那吵兩句的時候。更何況，家家還有本難念的經(jīng)，誰能知曉十娘夫婦倆究竟是因為什么紅了臉?！?/br>
    她又喂了老夫人一口，感嘆道，“雖然還沒能請到醫(yī)官們，可這幾日瞧著老夫人的臉色好了許多，等醫(yī)官們來了，老夫人一定很快就能康復(fù)了。”

    溫鸞看了看老夫人。

    這幾日的臉色確實好了許多，她也稍稍放了點心，只盼著四叔或表哥能早些回來，這才好請醫(yī)官們過來看看。

    溫鸞在里屋陪著又坐了會兒，等白mama喂完手里的湯水，老夫人眼皮沉沉又昏睡過去，她這才起身，揉了揉發(fā)酸的腰肢，走到院子里松松筋骨。

    木香這兩日從通平巷過來了。她的身份光是在身邊當(dāng)個丫鬟，實在有些委屈，溫鸞索性指了她去盯著十娘。

    這頭夫妻倆前腳才走，木香后腳就跑了回來。

    “八娘，李家前些日子確實小夫妻倆吵了一架?！?/br>
    “起初是顧十娘打殺了一個新近得寵的丫鬟，李老太太被惹惱了，罵她生不出蛋來，卻還善妒，不肯讓別人生養(yǎng)?！?/br>
    木香不光說，還活靈活現(xiàn)地演了一遍。

    她沒在場，可憑著打探來的消息，竟也將李老太太和十娘的言行舉止給模仿得有七八分相似。

    “如果是因為這樣，那倒是能理解為什么過了這些日子，李英才過來接十娘走。”溫鸞頷首。

    木香道：“我看李家的意思，夫妻倆似乎感情一直不太好。”

    溫鸞不語。

    這是十娘自己千辛萬苦求來的親事，酸甜苦辣，都只能她自己吞下去。

    “八娘，我瞧那李家和顧家關(guān)系親近，總不至于李老夫人病了的時候，他們家還要趁機做點什么吧？”

    “老夫人病倒，長房和四房都能鬧出是非來，更何況外頭的人。”溫鸞抿抿唇。

    這么說也在理。

    木香沒再多問，只想著老夫人病了這些天，兩房的人都沒往松柏堂來探望一眼，反倒是三房的人時不時過來幫忙，就忍不住想要說兩句。

    不過話到嘴邊，還沒說出口，門房來報，說是禹王世子與世子妃來探望老夫人了。

    九娘？

    溫鸞一愣。

    她回永安的頭一天，還聽人提起，禹王府的世子帶著世子妃出門游山玩水去了。夫妻倆突然上門，她難免有些詫異。

    人被迎到了松柏堂外，遠(yuǎn)遠(yuǎn)的，溫鸞就瞧見了被人攙著胳膊慢慢走近的九娘。

    九娘比三年前稍稍圓潤了一些，一道圓潤的，還有她隆起的肚子。

    “這孩子都……”溫鸞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九娘肚子上，驚嘆極了。

    九娘掩唇，眉角眼梢都是溫柔的笑意：“還有三個月就快生了。”她摸摸肚子，還拉過溫鸞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宮里的醫(yī)官說，是個小郎君。平日里調(diào)皮得很，時不時踹我一腳。”

    九娘說話的時候，邊上的世子衛(wèi)禎卿一直樂呵呵地傻笑。

    還是一樣癡傻，只是瞧著比沒成親前穩(wěn)重了許多。

    溫鸞還沒打量幾眼，九娘突然“哎喲”叫了一聲。

    溫鸞忙不迭伸手，九娘抓著她的手靠在滿臉緊張的夫君肩頭，呼痛道：“這孩子，又踹我……”

    “先進(jìn)屋吧，快進(jìn)屋坐著！”

    白mama出來，瞧見這樣子忙讓九娘進(jìn)屋。

    溫鸞慢一步，看著夫妻倆互相靠著往屋里走，她握了握拳，捏住掌心九娘塞進(jìn)來的卷紙。

    第127章 、〔一二七〕越俎代庖

    九娘與世子進(jìn)屋探望李老夫人。

    溫鸞獨自一人站在院中。老夫人的屋里是nongnong的藥香,?連帶著院子里也留著了草藥的氣味。

    她仰頭看了看天，晴空萬里，一片湛藍(lán),?可遠(yuǎn)處的天邊，卻陰沉沉的團著黑云，隱隱有往這邊來的趨勢。

    溫鸞在院子里立了一會兒，才進(jìn)到重露齋，將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屋里。

    瑞香松香守在了門外，沒人會在這時候走近。

    九娘塞的是一張小卷紙。

    出人意料的是，展開之后卻并不小。

    那紙上寫了許多,?溫鸞仔細(xì)看下來才知，九娘嫁進(jìn)禹王府后，竟也開始幫著顧溪亭送消息。

    禹王府的消息不好打探,?除非是禹王有意為之。所以皇城司在起初的嘗試過后，便只將人安插在王府附近。九娘過門后,?禹王也并沒有信任她，只將她作為照顧自己長子的人。

    即便如此，有些不算重要的消息九娘總歸是能聽到一些。

    譬如十娘的事。

    十娘進(jìn)李家后,?沒能得到她一心想要的日子。李老太太是個厲害人物，老太太雖然對李英失望,?全心教養(yǎng)起別的孫兒，但仍舊分了神在盯著他們院子。十娘過后門和荊香折騰的那些事,?老太太都看在眼里。

    老太太對十娘和荊香都沒多少好感,?見后院里鬧成一團,?索性又?jǐn)嚵藥状螠喫?/br>
    十娘不是個能忍的性子，當(dāng)下就撇了李英，出府自己耍著玩去。一來二去,?就遇上了太子。

    若不是禹王派了人盯著太子，也還不知十娘究竟是怎么就和太子扯到了一塊，甚至等九娘聽說的時候，十娘已經(jīng)成了太子的人。

    李英寵著荊香，身邊又伴著其他的侍妾通房，十娘嘴上說著不喜，實則自己常常出門與太子茍合。

    禹王手里捏著證據(jù)，一旦爆出，奪臣妻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更不用說，到后面，九娘知道的消息里，還有十娘借用自己是顧溪亭堂妹的身份幫太子做事。

    溫鸞捏緊拳頭，把松香叫進(jìn)門。

    大白天的，點起蠟燭。溫鸞二話不說，將紙靠近燭火，直接燒成灰。

    “八娘？”松香詫異，輕聲問。

    “無事。”溫鸞搖頭，“九娘還在陪老夫人？”

    “陪著呢。老夫人雖然睡著，可白mama在，九娘就與白mama在說話。”

    瑞香進(jìn)了門，一邊斟茶，一邊道，“八娘，我瞧那世子也不像是很癡傻的樣子。當(dāng)初八娘要是應(yīng)了這門親……”

    溫鸞笑著打斷瑞香的話：“那是因為九娘好。就算我當(dāng)初應(yīng)了，也不會做的比九娘更好。”

    溫鸞說著起身：“十娘從前對老夫人恭敬有，但從不愿意在松柏堂里多待上一會兒。這次回來大獻(xiàn)殷勤，說是和夫家拌嘴回來討個好，想借長輩的關(guān)系給自己當(dāng)個靠山，可我總覺得不對?！?/br>
    瑞香松香面面相覷。

    “八娘，說起來也的確有些古怪。那次你讓李家的丫鬟把十娘做的湯水喝了，那幾個丫鬟個個愁眉苦臉，瞧著不像只是害怕十娘的樣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