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修長的手指順著朝歌指縫交叉進去，兩只手掌便交扣成一個曖昧的姿勢。

    朝歌這次終于轉(zhuǎn)頭了，秦然卻施施然看向大屏幕，淡定的說道，別擔(dān)心，不會發(fā)生那種事情的。

    呸！大好的日子，說什么先走后走，晦氣的很，朝歌也明白，生死這種話題傷著秦然了，說起來，他原本得了怪病，本就活不長久，意外車禍也是死過一趟的人，想不灑脫也不行呀。

    這樣胡亂想著以前的事情，朝歌一時竟也忘了掙脫兩人交纏的手掌。

    讓我們歡迎電影主創(chuàng)上臺，一同分享《天使的呢喃》創(chuàng)作過程。燈光大大打開，舞臺上一字排開六個單座沙發(fā)。

    朝歌剛剛落座，目光隨便往底下的人群一掃，赫然對上一雙瘋狂的眼睛。

    女人帶著寬檐的漁夫帽，一張嬌媚的容顏滿是癲狂，是蘇瑩瑩。

    朝歌猛地站起身子，下意識的伸手拉住秦然，她怎么來了。

    誰？秦然傾過頭，認真的看向朝歌。

    蘇瑩瑩站起身子，雙手插進漆黑的風(fēng)衣口袋中，周圍的記者觀眾亦或者舞臺上的主持人，似乎渾然不覺女人的異常。

    朝歌后背瞬間激起一層雞皮疙瘩，伸手將秦然往旁邊推，走，快走，跑呀！

    秦然轉(zhuǎn)過頭，蘇瑩瑩笑著掏出手木倉，槍口正對楚白，嘴角勾起。

    去死吧......

    砰！砰砰！砰砰砰！

    巨大木倉聲響徹整個影廳，火花帶著硝煙像是流星一般劃過，火警報警器嗚嗚嗚的慘叫著。

    楚白睜大眼睛，鮮血爭先恐后的從煙灰色毛衣沁出來，他踉蹌幾步，終于倒在臺上。

    蘇瑩靜靜欣賞仇人的死狀，心滿意足的按低帽檐，跟著慌亂的人群往外走。

    救命呀！誰在開木倉！

    快報警！快報警！

    往哪里走！

    無數(shù)嘈雜的聲音一下子被拋得好遠，天花板上不斷掉落燈管的碎片，朝歌甚至有幾秒鐘覺得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好像過了很久，眼睛才恢復(fù)正常。

    青年溫?zé)岬纳眢w就蜷縮在自己的懷里，本來筆挺的白色襯衣變得皺巴巴的，眉毛微微皺著，琥珀色的眼睛溫潤的看著自己。

    朝歌猛地呼出一口氣，他將秦然的頭顱抱緊，右手按住他胸口的血口，他想開口安慰幾句，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不會比我先走的。秦然伸手摸了摸男人的側(cè)臉，我保證的。

    別說話.....鮮血就好像噴泉一樣，永遠不會停止，朝歌甚至開始微微的戰(zhàn)栗。

    那我想聽你說話。秦然攥著自己胸口上那只右手，甚至還提起了要求。

    你給我閉嘴！朝歌無助喊道，救護車呢，救護車什么時候來！

    蘇瑩瑩哼著小調(diào)，慢悠悠的將風(fēng)衣丟進垃圾桶里，伸手攔下一輛出租。

    去機場。

    今天下雪了，路上可能有點堵，估計要多花點時間。女司機回道。

    我多的是時間。

    蘇瑩瑩裹緊身上的羽絨服，眼睛里滿是毫不遮掩的野心和欲望，殺了人又怎么樣，只要萬人迷的能力還在，出國整個容再換個身份，她照樣能東山再起。

    以前，是她太膽小了，做事畏手畏腳的，這才會被楚白、李景州這種渣男絆住，以后不會了，她要造就更偉大的萬人迷。

    想著以后的美好生活，蘇瑩瑩緊繃的精神放松了不少，出租車里十分溫暖，她靠著椅背，漸漸陷入沉睡中。

    女司機側(cè)頭看了眼昏睡的蘇瑩瑩，狹長的后視鏡里，映出司機的側(cè)臉，赫然是秦然的助理，李園。

    等蘇瑩瑩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漆黑一片，她猛地驚醒過來，她被綁住了！

    唔唔！你們是誰！

    眼睛被蒙著，嘴巴也被堵著，雙手雙腳被綁在椅子上，蘇瑩瑩整個人如墜冰窟。

    蘇瑩瑩，你還記得我嗎？

    年邁的女聲，冷冷的回蕩在房間里。

    是...是李景州的奶奶。

    第二十三章

    蘇瑩瑩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夜，她的世界里只有一片無盡的漆黑，無數(shù)人在她身邊走來走去，有時候切開她的大腦，有時候剖開她的身體，可沒有人跟她說過一句話。

    一開始，疼痛無時不刻的折磨著她，后來她甚至渴望疼痛，只有痛，才會讓她意識著自己還活著，而不是安靜到能吞噬掉活人的黑暗。

    窸窣窸窣窸窣。細碎的響聲響起，接著她竟然看到久違的光明。

    是狂喜的眼淚，蘇瑩瑩甚至對這一點點的燈光，都感覺到欣喜若狂，她貪婪的轉(zhuǎn)動眼珠，攝取周圍的一切景象。

    她的腦電波與常人無異，請先生放心，您可以走到床邊，她的聲帶已經(jīng)被切除，不會讓人產(chǎn)生幻覺或者暗示。

    男人肩背平挺，只是有些瘦削，有一種病怏怏的孱弱感，但是漆黑的眼眸又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不可褻瀆，整個人都像一個不可融合的矛盾體，絲毫沒有懼怕，走到蘇瑩瑩的床邊。

    蘇瑩瑩眼眶欲裂，嘴里啊啊啊的叫個不停，還有什么比，看到死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更加恐怖的事情呢。

    朝歌俊美且猙獰的臉龐上，浮現(xiàn)一個真心的笑容，好久不見，蘇瑩。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沒有死！?。√K瑩瑩心中涌現(xiàn)無限的恐懼，接著一絲竊喜慢慢爬上她的心頭。

    我其實挺意外的，李家竟然沒有把你處理掉，畢竟一個迷惑人心的殺人犯，危險性還是很高的，不過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我反倒覺得，李家果然有一些手段。

    病床上蜷縮成一團的人形，皺巴巴的皮貼在骨頭上，縫合的傷疤宛如長足蟲類，活似恐怖電影里的反派怪物，看一眼都要做噩夢。

    蘇瑩瑩的眼角不斷流出眼淚，似乎在懺悔，又似乎在哀求，她太適合演戲了，若比起虛偽示弱，誰能比得上她呢。

    因為你獻身科學(xué)實驗的大無畏精神，李家還是留了你一條命，至于我嘛。

    朝歌拖長聲音，蘇瑩瑩眼睛里滿是生的希望。

    一個失去美貌，失去聲音，失去能力的萬人迷，殺了你，只會臟了我的手，所以，監(jiān)獄將會是你最后的歸宿，公開直播審理過程如何？讓全世界人民看一看你現(xiàn)在這幅尊榮。

    朝歌微微俯下身子，不想錯過蘇瑩瑩一絲一毫的痛苦和恨意，他柔聲說道。

    我沒死，秦然沒死，李景州也沒死，你恨的人都沒死，你也不會死，你只會，生不如死。

    啊啊?。?！無法言語的蘇瑩瑩，無能狂怒的發(fā)泄著自己的恨意，從病床上翻滾著，看起來可怖又可悲。

    她以為自己誤殺了李景州，也以為自己終于報仇殺了楚白，憑什么！這些人還好好的活著，她卻要遭受這樣的痛哭。

    還不如，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那些能力，不去妄想什么影后，什么領(lǐng)導(dǎo)夫人，什么萬人迷，當個小明星，好好賺錢，守著母親過小日子。

    然而，沒有如果。

    夜里接到李景州的電話，重獲自由的蘇瑩瑩，在出院的前一晚，終于勇敢的選擇，自我釋放了。

    還是謝謝你。電話那頭的人，還是真誠的道謝。

    李景州有家族性遺傳病，在蘇瑩瑩的精神誘導(dǎo)下，一直有發(fā)病的跡象，在爭執(zhí)之下，被蘇瑩瑩攻擊導(dǎo)致腦死亡，朝歌將蘇瑩瑩送到李老夫人處，本來是想借刀殺人，卻沒想到，通過一系列醫(yī)療手段研究蘇瑩瑩，竟然將李景州喚醒了。

    朝歌本來跟李景州就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能說是命不該絕吧。

    一切都要塵埃落地了。

    唐思思抬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意識蘇醒過后，她還有半年的刑期，由于自身病情，加上表現(xiàn)良好，終于趕在第二年春天結(jié)束前，徹底離開這座牢籠。

    多虧了楚導(dǎo)演的幫助，能夠改名和父母到另一個城市里安安靜靜的生活。

    楚導(dǎo)，真的多謝。唐思思眼含淚水，對著黑色商務(wù)車里坐著的男人認真致歉。

    除去生死，再無大事，你也算經(jīng)歷了生死的人了，好好生活。

    朝歌還是挺佩服這個小姑娘的，畢竟在公眾面前剖開傷口，指認犯人，這種勇氣不是隨隨便便就有的。

    唐思思點點頭，拉著行李箱走向父母，過往種種，如同云煙，再無痕跡。

    朝歌目送女孩離去，有時候不得不說，命運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它讓蘇瑩瑩得到奇特的能力，以為能瞞天過海，掩蓋她的一切罪行。

    可孫榮偏偏留下了那只錄音筆，唐思思偏偏去療養(yǎng)院遇到被囚禁的蘇母，從而得知蘇瑩瑩手機偷拍的照片，楚白偏偏火場相救送了性命，而自己卻借著系統(tǒng)來到這個世界。

    哥，送完唐思思了吧，趕緊回來吧，晚上還得去參加頒獎禮呢，別忘了。電話那頭的秦然，還像個小孩一樣絮絮叨叨，提醒大人千萬別忘了自己的承諾。

    不用想，肯定是李園這個jian細匯報了，自從發(fā)生影廳木倉擊事件，秦然就到了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狀態(tài)，生怕哪里又冒出個蘇瑩瑩，工作時間，能把哥哥綁在身邊就綁著，像這種朝歌單獨出門的時候，肯定得有李園在旁邊盯梢。

    明明受傷的是秦然，為什么自己反倒被嚴防死守？朝歌有時也會這種疑問。

    他幾乎被秦然隔絕在世界之外，朝歌的事業(yè)、生活的一切需求，都是由秦然包攬了，甚至這個青年差點為自己付出了生命。

    朝歌又不是瞎的，秦然過度的緊張，過度的占有，過度的關(guān)懷，過度的付出，已經(jīng)超越了所謂報恩'的正常范疇。

    先去公證處拿文件，不要匯報，這是驚喜。朝歌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

    從任務(wù)完成的那一天起，他就明白離開的日子不遠了，即使秦然的感情多么熱烈單純，他也不會回應(yīng)，但人有血有rou，相處久了，就算不是愛情，那也是別的感情。

    對于朝歌來說，這已經(jīng)是除去跟父親以外最深厚的關(guān)系了。

    盛大的頒獎禮，就綻放在金色海灘的旁邊，初夏的海風(fēng)攜著茉莉的香氣，盤旋在星空之中。

    香車美人，紅毯星光，朝歌對這些并不感興趣，雖然《天使的呢喃》讓他聲名大噪，一躍成為華國的大導(dǎo)演，更是把秦然捧成一線小生，橫掃國內(nèi)外無數(shù)獎項。

    今天，也不過是陪秦然倒頒獎禮上看看熱鬧。

    男人不大雅觀的斜靠在座位上，半邊俊美的容顏，半邊丑陋的傷疤，看起來比那些影帝影后更加吸引鏡頭，漆黑的眼珠子隨意掃了下鏡頭，便失去了興趣，睡意不斷涌上來。

    秦然終于從一堆人的恭維中脫身，昂貴的西裝，精心的妝發(fā)，將這個青年的容貌烘托到極致，他琥珀色的眼眸，真的就像是流金一般，特別是此時此刻還帶著無限的情意。

    困了嗎？秦然伸手摸了摸朝歌的額頭，正常的，是不是有點吵。

    嗯。朝歌用手撐著下巴，比菜市場還吵，一個個都是鴨子嗎

    秦然忍住笑，從西裝口袋里掏出幾粒糖果遞過去，朝歌拆開包裝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麻辣牛rou粒。

    品牌方知道，這套春季最新款的西裝，被你拿來裝零食嗎？衣服正在哭泣你知道嗎。

    秦然猛地伸頭，潔白的牙齒一張一合，舌尖就卷走了朝歌掌心的牛rou粒。

    邊吃邊點頭，現(xiàn)在知道了，不過哭也沒用，哥哥比衣服重要。

    朝歌白了這個幼稚鬼一眼，將牛rou粒攥緊，側(cè)過身子，飛快塞了一粒到嘴里，渾然不知，兩人的一舉一動早就被鏡頭盯死了。

    「衷心感謝電影節(jié)組委會邀請我為各位優(yōu)秀演員頒獎，不忘初心，砥礪前行，是所有電影人內(nèi)心堅守的底線.....」

    高高懸掛的燈光，將整個會場照亮如同白晝，朝歌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突然聽到腦內(nèi)傳來系統(tǒng)的通知。

    【Ⅰ級世界任務(wù)成功完成，宿主意識正在平穩(wěn)抽離中，進度3%】

    朝歌伸手抓住秦然的右手，青年立馬轉(zhuǎn)頭看過來，怎么了嗎？

    嗯，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回家就能看到了。朝歌感覺四肢已經(jīng)有些遲緩了。

    秦然反握住朝歌的手，望著臺上，還有什么別的要說嗎？

    「通過組委會認真評選，共挑選出五部競選影片，每一位電影人都貢獻出精湛的表演，請看大屏幕...」

    此時此刻，不管做了多少心理準備，等真的到了分別的這一刻，朝歌還是有一些不舍，可他也無法開口向秦然道別。

    【進度53%】

    我其實很驕傲，真的，你是我最好的作品，也是唯一的。男人的聲音慢慢變低變輕。

    「那么請把掌聲，送給最佳男主角的獲獎?wù)咔厝唬。?！《天使的呢喃》渾然天成的演技，靈氣和技巧帶來的雙重享受，實至名歸！」

    【進度85%】

    男人的手已經(jīng)完全沒有力氣了，秦然松開手起身，緩緩走向舞臺中央。

    秦然接過獎杯，在話筒前站定，在他開口的瞬間，一切事物就像是按下了暫停鍵，從話筒里傳播出來的聲音，就是世界中心發(fā)出的聲音那樣震耳欲聾。

    拿到獎其實并不開心，他的身體越來越差，我不喜歡失去他的感覺，可我又有一些竊喜，因為他竟然也會為離開而不舍，這已經(jīng)讓我滿足。

    【進度98%】

    眼前的光連成一片，朝歌的意識幾乎完全脫離開，在最后一刻，他感覺右臉的稍縱即逝的一秒溫?zé)帷?/br>
    一觸即分，青年微微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轉(zhuǎn)無數(shù)的黑影，喧鬧的會場安靜的一如亙古的黑暗。

    他已經(jīng)完全離開了呢。

    人群、燈光、建筑，像是破碎的沙粒，瞬間分崩離析，世界一下子剝開熱鬧的外表，露出冰冷的核心，除了男人沉睡的那一方座椅，目所能及的遠方，上下左右，都是比黑暗更遙遠的東西。

    青年抱起那具空洞的軀體，灰色的霧氣將兩人包裹住，慢慢溶進更深層的黑色洪流之中。

    第二十四章

    烈焰燒焦了半邊天空，無數(shù)的黑煙幾乎凝成烏壓壓的云，鬼號的風(fēng)聲，似乎從陰曹地府吹來一般，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將人整個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