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斑馬線白色交替，像是他的人生，不停替換著新的角色。

    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樣，到十八歲后，那些角色又通通全部消失。

    然后他就成為了一具空殼。

    “走了?！备缔o洲推了推祝余的手臂，見他沒有反應(yīng)，就帶著他一起走上馬路。

    綠燈不過十幾秒，祝余的目光在地面上亂飛，瞥見的都是快步行走的鞋子。

    紅燈亮起，他剛好走到路那頭。

    街口三個岔路，祝余不敢抬頭，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走哪邊。

    城市高樓聳立，把天空切割成大塊的多邊形。

    天離得好遠(yuǎn)，下面全都是海。

    水流淹沒顱頂，強(qiáng)壓之下讓人喘不過氣。

    “小余？”

    突然有道熟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祝余像是從水中抽離，猛地抬起了頭。

    車鳴聲、吵鬧聲、微風(fēng)聲、鳥叫聲，一堆聲音前仆后繼全部灌進(jìn)了祝余的耳朵里。

    他有一瞬間站不太穩(wěn)，下意識回應(yīng)過去：“嗯？”

    祝欽扶住了他的手臂。

    祝余定了定神，喊了聲爸。

    對方手里拎著兩袋蔬菜，像是剛從菜市場回來。

    祝欽“哎”了一聲，抬眼看向他身邊的男人，登時睜大了眼睛：“傅…”

    像是太久沒見忘了名字，他只說出了一個姓，就沒了下文。

    “傅辭洲?！备缔o洲連忙把話接過去，“叔，好久不見?！?/br>
    祝欽愣在原地，就像是活見鬼似的，也不去管什么禮貌，直接拉著祝余開問。

    “你怎么又跟他攪合到一起了？”

    這句話的語氣不太好，祝余低著頭沒回答。

    “叔，要不咱們回去再說？”傅辭洲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幫祝欽拎過手上的袋子。

    祝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兩只手上就是一空。

    他有些惱怒，抬手要拿回來：“我不要你拎！”

    “叔你跟我別見外，”傅辭洲溜得快，重新回到了祝余的身邊，“走嗎？”

    祝余知道祝欽不怎么待見傅辭洲一家，但是之前的事傅辭洲的確是無辜，沒理由把這份氣撒在他的頭上。

    “先，先回去吧…”他隨便點(diǎn)了個方向，率先抬腳離開。

    傅辭洲臉上堆著笑，跟個憨憨似的：“是啊叔，這都快到飯點(diǎn)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現(xiàn)在不到十點(diǎn)到個屁的飯點(diǎn)。

    祝欽心里憋著氣，但到底還是沒有說話。

    多了一個祝欽一起走，祝余明顯沒有之前那么緊張。

    他無意識地靠近祝欽，等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離傅辭洲有一步遠(yuǎn)的距離。

    兩人目光相接，祝余覺得不妥，又悄咪咪地湊近一些。

    “沒關(guān)系，”傅辭洲勾唇笑笑，“你怎么舒服怎么來?！?/br>
    “我沒不舒服，”祝余口是心非地否認(rèn)，“挺，挺好的?！?/br>
    下一秒，祝欽干脆插進(jìn)他倆的中間。

    “今天買了點(diǎn)豬肝，中午做點(diǎn)豬肝湯喝。”

    傅辭洲往旁邊退出半步，但依舊眉眼帶笑。

    他看著曾經(jīng)沉默的祝欽絮絮叨叨，竟然有那么幾分鐘妍的樣子。

    眼前的父子倆差不多高，祝余耷拉著腦袋聽祝欽說話，肩膀也塌著，像是矮了一截。

    路口轉(zhuǎn)彎，對方悄悄瞥了傅辭洲一眼，但是在對上視線后很快移開就當(dāng)無事發(fā)生。

    像是早戀被抓包的小情侶，干什么事都偷偷摸摸的。

    幾分鐘后翻了小區(qū)門口，祝欽翻出身上的磁卡刷開門禁。

    傅辭洲殷勤地把門抵著，讓祝欽和祝余快些進(jìn)去。

    祝欽轉(zhuǎn)過身看看傅辭洲，又看看祝余：“他家里人同意了嗎？”

    祝余一時語塞，反倒是傅辭洲連忙回應(yīng)：“同意了同意了！都同意了！”

    祝欽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身子轉(zhuǎn)回去，可是祝余卻愣在了那里。

    傅辭洲拉拉他的袖子，把人從門口拉去了一邊。

    “咯吱”一聲，小區(qū)的鐵門被關(guān)上。

    祝余像是才回過神來，抬頭看向傅辭洲。

    傅辭洲松開祝余，笑著重復(fù)道：“同意了?！?/br>
    祝余不知道祝欽聽到這三個字是什么想法。

    但是這三個字對于祝余來說，都有了一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像是祝余六七歲一直心心念念的那架小飛機(jī)，在他十六七歲的時候，雖然惦記，但是好像也沒那么熱烈的渴望了。

    祝余走在路上，一點(diǎn)點(diǎn)捋著自己的思緒。

    這樣是不是就代表，傅辭洲和那架飛機(jī)一樣，其實(shí)也沒那么重要了。

    “…老人家身體不好，前天送去祝余的醫(yī)院去了…嗯，然后就遇著了…”

    傅辭洲和祝欽走在前面，正斷斷續(xù)續(xù)說著什么。

    祝余越走越慢，最后最后看他們兩人在單元樓前停下。

    祝欽轉(zhuǎn)過身看向他。

    而傅辭洲干脆拎著菜又走回來。

    “干嘛呢？”

    今天的陽光很好，照在兩人的身上，像鍍了一層金邊。

    祝余和傅辭洲一起，再和他并肩走向祝欽。

    “好久沒吃叔叔做的飯了，”傅辭洲又手腳勤快地去拉單元樓的大門，“住幾層啊？我來按電梯。”

    傅辭洲和那架飛機(jī)不一樣，祝余想。

    就算隔了五年、十年、二十年，他還是特別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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