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祁樂的腳下的這塊菜地，便成了鎮(zhèn)里唯一一塊，還長著綠色蔬菜的地方。

    他熟練的把瓜苗從育苗盆里取出來，再小心翼翼地種到菜地里，動(dòng)作輕柔謹(jǐn)慎，好像捧在手中的不是瓜苗，而是一株脆弱的珍寶。

    還沒移植幾株，擱在一旁的手機(jī)就響了起來。

    祁樂看了眼陌生的來電顯示，脫掉滿是泥土的棉手套，按下免提鍵：“你好，哪位？”

    段羽安沉穩(wěn)的聲音傳來：“是我。”

    “段先生？”

    祁樂捏了捏手指關(guān)節(jié)，問：“有什么事嗎？不舒服？”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也很平淡，像是一沉死水，毫無感情，和他二十歲的年紀(jì)實(shí)在是太不協(xié)調(diào)。

    段羽安隔著電話都能想象出祁樂說這話時(shí)的樣子，他淺淺地嘆了口氣，想和對(duì)方拉進(jìn)關(guān)系，便低聲笑著說：“唉，怎么還叫的這么生分，都讓你叫哥……”

    祁樂皺起眉，打斷他：“要是沒什么要緊事的話，我就掛了?！?/br>
    段羽安被他硬生生逼著換了個(gè)話端：“別掛呀…有事的。”

    “我改變主意了?！?/br>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祁樂聽完，眉頭無意識(shí)地皺一下，他以為段羽安的改變主意是指不治了，心底沒滋沒味空了半晌，才開口說了句：“隨便你?！?/br>
    簽了合同又反悔的大有人在，段羽安不是第一個(gè)，也不會(huì)是最后一個(gè)。只是不知為何祁樂的心情有些不爽。

    大概是這天實(shí)在是太熱了吧。

    他想。

    電話那頭的人得了祁樂的回答，愣了愣，問：“真的？”

    祁樂把手機(jī)轉(zhuǎn)回聽筒模式，貼在臉側(cè)，他蹲下身繼續(xù)去撥弄那些黃瓜苗。

    “嗯，反正是你的事。”

    不治拉倒。

    耳邊傳來段羽安低沉的笑聲：“那行，晚上見?！?/br>
    “？”

    祁樂移瓜苗的手一抖，差點(diǎn)把土弄散了：“什么晚上見？”

    段羽安慢悠悠答：“是這樣的，我最近又開始難受了，吃什么吐什么，所以想提前過去你那?！?/br>
    “就今天晚上?！?/br>
    祁樂語氣終于有了些變化：“你今晚就過來？”

    所以……改變主意是這個(gè)意思？

    段羽安聽祁樂的語氣，以為他要反悔，忙把后路給堵死了：“我剛才已經(jīng)訂好機(jī)票了啊，是你說隨便我的?！?/br>
    “票退不了了的?！?/br>
    “頭等艙可貴了。”

    祁樂：“…………”

    段羽安：“我是真的真的很不舒服，祁醫(yī)生?！?/br>
    后面這句他帶了些撒嬌的語氣，又低又軟，要是讓Seeker的粉絲們聽到，估計(jì)能原地去世。

    A皇的撒嬌，百年難得一遇。

    祁樂嘴動(dòng)了動(dòng)，片刻前心中的那股不爽離奇消失了，他瞇起眼看了看頭頂上的太陽，木著臉擠出一句話：“那好吧，大概幾點(diǎn)到？”

    沒料到對(duì)方會(huì)問時(shí)間，電話那頭的段羽安臨時(shí)臨忙的打開訂票的網(wǎng)頁，隨便選了個(gè)航班時(shí)間：“額…………晚上7點(diǎn)這樣?！?/br>
    祁樂“嗯”了聲，說：“那我在家等你?！?/br>
    搬家的日子突然被提前整整十天，祁樂把剩下的黃瓜苗種完，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上樓收拾房間。

    其實(shí)也沒什么要收的，家里雖然有三層樓。但三樓因?yàn)閹啄昵俺鲞^事，被外公整層鎖起來了。而一樓濕氣太大，霉味重，不易住人。二樓雖然有五間房，但其中一間貢著外公的靈牌，兩間堆滿了雜物。

    只剩東邊盡頭的兩間房能住人。

    祁樂簡單搞了下衛(wèi)生，鋪上新的床上用品，備了雙干凈的拖鞋放在浴室門口。

    考慮到厭食癥患者往往伴隨著失眠，本來已經(jīng)退出去的他又走回頭，燃了根安神香，放在床頭柜上。

    做完這一切，忙了一上午的祁樂覺得有些餓了，他下到一樓廚房，打算弄點(diǎn)東西吃。

    開水落面，揚(yáng)湯三次，加入新鮮的土雞蛋，番茄，最后點(diǎn)綴上小蔥。不過幾分鐘，一碗簡單的清湯雞蛋面就做好了。

    祁樂看著碗中熱氣騰騰的面，又面無表情往里添了兩勺鹽、三勺糖、一大勺的陳醋和魚露，每樣都是“致死量”。

    透明的面湯被這幾種調(diào)味料一攪和，搖身變成了道黑暗料理，并且不停地往外散著奇怪的氣味。祁樂卻連眉頭都沒皺，就這么直接吃了起來。

    看他的表情，好像剛才加進(jìn)去的鹽糖醋露，從不存在。

    填飽肚子后，祁樂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書架上翻出一本小本子，翻到最新的空白頁，寫下了幾行字——

    【20XX年，1月19日?！?/br>
    【咸味2】

    【酸味1】

    【甜味0】

    他寫完，放下筆，盯著最后的那個(gè)【0】字看了很久，久到太陽沉到地平線了，才回過神。

    他起身揉了揉發(fā)麻的肩脖，把自己丟到床上，扯過被子從頭蓋到腳。

    四年了。

    自從四年前那次打擊之后，自己的味蕾便開始退化，平均一年喪失一種味覺，再這樣下去，最后應(yīng)該是什么味道都吃不出來了吧？

    祁樂心底苦笑了一下，翻身閉上了眼。

    天不冷，腦袋因?yàn)楸蛔訍瀽炚种粑鼭u漸開始變得沉重，祁樂睡得不安穩(wěn)，半夢(mèng)半醒間，做了個(gè)夢(mèng)。

    夢(mèng)里他回到了十六歲，回到了父親離開家的那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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