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交疊著坐在課桌前的趙小樓終于轉(zhuǎn)過頭看她，臉頰紅暈未退，“我是不是生病了？”

    顏晞看著她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那里面有期待，有快樂，也有惴惴不安。

    裝滿了青澀的少女心事，想視若無睹都不行。

    思緒像一團亂麻，顏晞還沒想好該怎么回答，耳邊忽然又聽到趙小樓的聲音，輕輕的，細細的，與空氣中漂浮著的灰塵纏繞在一起，要屏住呼吸才能聽清。

    她有點苦惱地問：“我是不是喜歡謝意呢。”

    第36章 只我共你（03）   溺水

    沒過幾天就是全國統(tǒng)一中考, 顏倦還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每天晚上放學回到家，照例做飯洗碗, 陪姑姑出去散步，然后回來洗漱上床。姑姑催他去復習，他就會很無所謂地說, 初中的內(nèi)容沒什么好復習的。

    盡管如此，中考的頭天晚上，顏晞還是緊張地失眠了，滿腦子都在想明天該不會出現(xiàn)什么突發(fā)狀況吧。但是思考了半天, 顏倦一個男孩子，又沒有女生親戚突然造訪的煩惱，應(yīng)該不至于發(fā)生什么會影響考試發(fā)揮的事情。

    直到天際現(xiàn)出魚肚白，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心里不踏實, 沒睡多久顏晞就自然醒過來?？戳丝呆[鐘, 時針剛指過六點。

    她起床洗漱, 隨便找了條連衣裙穿上就出門，打了輛出租車去姑姑家。到了小區(qū)門口, 又特意買了顏倦平時喜歡吃的豆沙粽。

    她站在門外摁門鈴。

    沒過多久，伴隨著頭頂風鈴一陣清脆的響聲, 視線里出現(xiàn)顏倦一張平靜從容的臉。

    顏晞笑了笑走進去：“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準考證和文具，沒有落下的了吧？”

    “都帶好了。”顏倦跟著她往里走, 聲音放得很輕, “姐，我進去拿書包，我們直接去學校吧，mama昨天一整晚都沒睡, 剛剛終于撐不住睡著了?！?/br>
    聞言，顏晞立刻停下腳步，不再說話了，把手里還熱乎的豆沙粽遞過去，用眼神示意他先吃掉。

    院子里的紫藤花已經(jīng)開了，一路纏繞爬滿了花架，視線所及之處都是淡淡的紫色，微風一吹，滿院花香。

    顏倦就站在大片紫藤花前，對著她笑了笑，很聽話地低頭去剝粽子，然后把第一個給了她。

    他穿著簡簡單單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眉眼向來是驕傲又清冷的，只是站在花海里淡淡一笑，就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陣陣蟬鳴伴隨著風聲，一陣又一陣，吹亂了他額前碎發(fā)，露出眼角那顆暗紅色的淚痣，在陽光底下愈發(fā)清晰。

    吃完粽子，顏倦回去拿書包，兩個人輕手輕腳地離開。

    走到二中對面的時候，校門口已經(jīng)被學生和家長圍得水泄不通，顏晞把他送到校門口，雖然不想，也只能在鐵門前停下腳步。

    顏倦回頭看著她，輕聲說：“別擔心?！?/br>
    “不擔心，我知道你肯定會正常發(fā)揮的。”

    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還是掩飾不住緊張，顏晞甚至覺得自己手心都冒出了薄薄的汗。

    顏倦走近幾步，伸手抱了抱她。

    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平靜，顏晞回抱住他，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弟弟已經(jīng)長得這么高了。

    “我在銀樺等你?！?/br>
    “好?！?/br>
    不敢再耽誤他的時間，顏晞沒多久便松開手，故作輕松地笑了：“去吧，考個狀元回來，好讓你jiejie跟朋友炫耀一下?！?/br>
    “一定?！?/br>
    顏倦也笑，朝她揮了揮手，便轉(zhuǎn)身進了學校大門。

    那年的中考難度很大，數(shù)學平均分只有110左右，很多優(yōu)等生都沒有發(fā)揮好，成績出來之后，普遍比預期要差，簡直是哀鴻遍野。

    但是這些跟顏倦都沒有什么關(guān)系，試卷出的簡單或者困難對他沒有任何影響，甚至數(shù)學和理綜都是滿分，是全市有史以來的第一個。

    他毫無意外地拔得頭籌，成為連州市那年的中考狀元，被所有家長討論羨慕的對象，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銀樺。

    成績出來之后，連著好幾天，他們都在跟各種各樣的親戚朋友一起吃飯慶祝。

    說起來也好笑，平時需要幫忙的時候，這些親戚朋友沒一個出現(xiàn)的，恨不得躲得越遠越好；但是現(xiàn)在聽說顏倦成了中考狀元，又一個個熱絡(luò)的不得了，仿佛與有榮焉似的。

    成年人的世界也許就是這樣利益至上。

    期間許慕遲約過她兩三次，但是顏晞忙著照顧姑姑應(yīng)付親戚，抽不出來時間。等到終于閑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快一周。

    下午五點左右，她剛從姑姑家回來，累得要命，一進家就筋疲力盡地倒在沙發(fā)上。

    她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想許慕遲了。

    而且不是一點點。

    見不到他的時候，總是會想，他現(xiàn)在在哪里，做什么，會不會也覺得很想她。

    盯著天花板發(fā)了會兒呆，顏晞又不覺得累了，打開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隔了一會兒電話被接通，對方的聲音懶懶響起來：“終于想起來我了？”

    正值日落時分，窗外的日頭慢慢墜入地平線，留下一片被晚霞染紅的天空。顏晞聞言忍不住笑了：“你在干嘛？”

    手機那端的場景有些嘈雜，伴隨著笑鬧的聲音，他應(yīng)該是握著手機走出去一段路，到了相對安靜的地方：“在周瀚辰家打牌?！?/br>
    “那你贏了嗎？”

    “贏了，剛好夠晚上請你吃飯?！痹S慕遲不明顯地笑了，連尾音都很溫柔，“不知道你賞不賞臉？”

    她抱著手機在沙發(fā)上翻了個身，語氣有點像在撒嬌：“吃什么呀？”

    “你說了算。”

    “那我要好好想想?！?/br>
    “好?！彼坪跏强戳搜蹠r間，然后他開口，“一個小時后，我在你家樓下等你?！?/br>
    掛了電話之后，顏晞跑到臥室去挑衣服。

    她的衣服不多，但是穿得都很愛惜，所以看上去都很新。

    挑挑揀揀了好半天，最后選了一條薄薄的灰色針織長裙，又把有點凌亂的長發(fā)扎成丸子頭。她對著鏡子照了照，覺得自己看起來還不錯，才回到沙發(fā)上坐著。

    窗外的天色慢慢變深，顏晞開了燈，又打開電視，切換到平時愛看的綜藝頻道，百無聊賴地等待。

    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有點緊張，來來回回照了好多遍鏡子，總擔心自己哪里不好看。

    這種想要用外表來取悅一個人的感覺實在陌生。

    大概也就過了半個多小時，許慕遲的短信發(fā)過來，告訴她自己到了。

    顏晞拿了個小小的斜挎包走到門口換鞋。

    運動鞋的鞋帶還沒系好，突如其來的，家里所有的燈一下子全滅了。

    她愣了一下，起身去摁開關(guān)，完全沒有反應(yīng)，又去檢查配電箱，也沒有跳閘。

    就這么折騰了一陣子，時間已經(jīng)過去十幾分鐘，意識到應(yīng)該是停電了，她只好摸黑把運動鞋穿好，怕許慕遲等急，急匆匆出了家門。

    剛出單元樓就看到小區(qū)里圍聚了很多鄰居，都在討論停電的事情。還有幾個人在給物業(yè)打電話，應(yīng)該是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氣沖沖地說如果今晚修不好就投訴他們。

    因為停電，小區(qū)里原本道路兩旁的路燈也不亮了，觸目所及之處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顏晞摸著黑慢慢走在人群里，忽然被誰從后面捂住眼睛。

    嚇了一跳，她趕緊轉(zhuǎn)身，把人推開：“……幼不幼稚。”

    許慕遲笑了，不再逗她，轉(zhuǎn)而拉住她的手，帶著她往前走：“你們小區(qū)停電了？”

    點點頭，她忍不住嘆氣：“我剛剛聽見有人說，物業(yè)那邊暫時給不出確切的來電時間，估計今晚是來不了了?！?/br>
    “那你怎么辦？”他的聲音聽起來認真了一點，“你爸媽在家嗎？”

    “不在。”她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他們挺忙的，在家的時間不多?！?/br>
    一片純粹的夜色里，許慕遲點點頭，很自然地說：“你今晚去我那睡吧?！?/br>
    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顏晞疑惑地“啊”了一聲，對方表情沒有絲毫波動，很從容地把這句話又重復了一遍。

    臨近小區(qū)門口，身邊的討論聲抱怨聲越來越遠，顏晞終于聽明白他在說什么，一下子停住腳步，驚訝道：“你是認真的？”

    “認真的?！痹S慕遲的語氣聽起來輕飄飄的，見她停下了，就拉著她的手又往前走：“我家沒人。”

    聽到這句話，顏晞稍微有點動搖，因為停電了確實很麻煩。想了想，又試探性地問：“那……你家有幾間房？”

    許慕遲忍不住笑了，回身捏了捏她的臉：“夠你住的，瞎想什么呢?！?/br>
    臉瞬間燒起來，她目光躲閃著不去看他。不知道為什么，腦海里突然冒出來平時課間聽到的閑聊，說某某女生跟一個技校的混混上床了，有一次翹課跟人去賓館開房，結(jié)果出來的時候被同學撞見，于是全校都知道了。

    應(yīng)該是她的眼神太明顯，許慕遲忍不住嘆氣：“就是給你找個地方住，別胡思亂想?！?/br>
    盡管腦海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各種各樣有可能的后果，但是顏晞想來想去，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骨子里可能真的有點叛逆。

    顏晞原本以為許慕遲會住在市中心某高級公寓之類的地方，結(jié)果出租車一路駛出市區(qū)，后來又開上了山，彎彎繞繞好一陣子，才停在山頂，一片她從來沒有踏足過的別墅區(qū)。

    下車的時候，她打量了一下周遭環(huán)境，終于反應(yīng)過來：“這是霧凌山？”

    “嗯?！痹S慕遲沒什么反應(yīng)，往前走了幾步，輸入黑色鐵門的密碼，回頭牽她的手，“進去吧?！?/br>
    霧凌山是連州市最高的一座山，也是標志性的一個景點，平時學校組織春游，基本上是必去的。偶爾也會聽到老師的討論，說霧凌山山頂那一片別墅區(qū)里面住的都是富豪和達官顯貴，來頭一個比一個大。

    可是她的確沒想過許慕遲竟然會住在這里。

    學校里雖然都說他家很有錢，但是他父母具體是做什么的，卻沒怎么聽到有人提過。

    進了雕花鐵門，又穿過一片庭院，才看到別墅的白色灰泥墻面和紅漆屋頂。

    沿著鵝卵石小路走到底，就是一扇門和旁邊的樓梯。

    許慕遲開了門，走到玄關(guān)，給她找了雙一次性拖鞋。

    顏晞?chuàng)Q好鞋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圍環(huán)境。

    客廳面積很大，落地窗外面就是庭院景色，種了很多花花草草，不知道平時是不是專門有人打理。

    一路穿過客廳走到半開放式的廚房，許慕遲打開冰箱看了看，轉(zhuǎn)身問她：“阿姨做了晚飯放在冰箱里，你是想在家吃，還是出去？”

    顏晞跟過來，隨便看了一眼，甚至沒看清楚是什么菜，覺得既然做好了不吃太浪費，就說：“太晚了，不想出去了?！?/br>
    點點頭，許慕遲把盤子端出來，動作很熟練地撕掉保鮮膜，放進微波爐加熱。就像是經(jīng)常做這些事情一樣。

    夜深了，時間的流動變得很安靜，顏晞坐在餐桌邊上，單手撐著下巴看他在廚房里忙碌，覺得這一幕不太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