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結(jié)果如何，她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這三年。

    等到試卷全部收齊，監(jiān)考老師終于拍拍手, 示意大家離場。

    顏晞坐回位置上，長長舒出一口氣，開始收拾書包。

    腦子里還在想剛剛的題目，手肘無意間撞到金屬桌角，桌面上放著的2b鉛筆滾了滾，一路從課桌上掉下去，骨碌碌掉進(jìn)了兩張桌腳之間的縫隙里面。

    她把手肘抬起來看了看，只是擦破了點(diǎn)皮，于是彎腰去撿筆。

    那個縫隙的位置太狹窄，她怎么都夠不到，沒辦法，只好半跪在地面上，伸長了手臂去夠。

    終于費(fèi)勁地?fù)斓侥侵ЧP，她撣了撣筆身上面的灰塵，正欲起身，一抬頭，卻看到這張課桌底部的邊緣位置上，模模糊糊刻著一行字。

    稍微有點(diǎn)好奇，顏晞伸出手，小心翼翼試著擦拭表面的灰塵。

    等到這行字跡完全清晰地顯露出來的那一刻，她愣在當(dāng)場，耳朵里面嗡嗡的，一時間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

    因?yàn)樯厦鎸懼?/br>
    許慕遲愛顏晞。

    長長久久，一生一世。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旁邊有同學(xué)走過來，關(guān)心地問她怎么了，顏晞才終于回過神來。

    這個考場的確是許慕遲高二呆過的教室。

    可是……他什么時候刻了這行字？又為什么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呢？

    是分手那段時間嗎？

    顏晞大腦一片混亂，無意識伸出手，摸了摸這兩行字體上面深深淺淺的雕刻痕跡。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覺得想哭。

    這一分一秒，她突然很想見許慕遲。

    很想告訴他，她愿意跟他長長久久，一生一世。

    顏晞猛地起身，小腿麻到幾乎站不起來，她也不在意，匆匆收拾好書包，快步走出考場。

    路上偶爾有認(rèn)識的人跟她打招呼，問她考得怎么樣，她完全沒有心情回應(yīng)，只說自己有事，改天聊，便急急忙忙地下樓梯。

    樓道里同樣擠滿了人，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終于解脫了”的神情，更有甚者，直接把自己書包里的課本和輔導(dǎo)書拿出來，一頁一頁撕掉，往樓下扔。

    剎那間整個樓道里全部都是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白色書頁，在空中盤旋飄落，而后被大家踩在腳下。很像是六月的天氣里下了一場雪。

    顏晞被擠在人群里，幾乎寸步難行。

    覺得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她試圖從扶手旁邊的一點(diǎn)空隙里鉆過去。

    結(jié)果前面有兩個女生在打鬧，不知道是誰朝著她的方向丟過來一本輔導(dǎo)書，顏晞趕緊偏頭去躲。

    慌亂間，腳下不慎踩空了一節(jié)臺階。

    正當(dāng)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的時候，人山人海的樓道里，有誰伸出手，迎面接住了她。

    顏晞覺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暫停了，好半天才抬起頭。

    一下子撞入許慕遲眼底。

    他開口，是很無奈的語氣：“祖宗，跑這么快干嘛？”

    “想……見你?！?/br>
    顏晞直直望著他，從額頭到下巴，從眼睛到鼻子，不管看了多少遍都還是會被驚艷。

    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

    許慕遲聞言便笑了，“見我需要跑這么快嗎？”

    “需要，很需要?！?/br>
    她說完這句話，稍微平復(fù)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然后拉著他，很艱難地走完最后幾節(jié)臺階。

    等兩個人終于走出教學(xué)樓，呼吸到新鮮空氣之后，顏晞面對著他，毫無征兆地張開雙手，而后走近幾步，緊緊摟住他的腰。

    許慕遲不假思索地回抱住她，語氣很溫柔：“怎么突然撒嬌？是沒考好，還是受委屈了？”

    “都不是。”

    顏晞把腦袋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好半天才繼續(xù)往下說，“就是覺得……太愛你了，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對你更好一些?！?/br>
    “傻不傻，你對我夠好了，剩下的我來做就好。”

    許慕遲動作很輕地捏了捏她的臉，聲音里帶著笑，“好了，回家吧，今晚應(yīng)該能睡著了吧?！?/br>
    等兩個人手牽手走到銀樺校門口，外面已經(jīng)被來接考生的家長和來采訪的記者堵得水泄不通。

    顏晞剛抱怨了一句“人好多”，轉(zhuǎn)眼就在不遠(yuǎn)處的梧桐樹底下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周晶蟬竟然會來學(xué)校接她？

    一時間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她把眼睛用力地閉上，又睜開。

    站在樹下的女人穿著一條普通的黑色連衣裙，短發(fā)齊肩，五官生得是極美的，只是人看起來很滄桑，臉上也已經(jīng)長出皺紋。

    真的是周晶蟬。

    看著對方那張難看到極點(diǎn)的臉，顏晞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牽著許慕遲的手，下意識便想放開。

    身邊的人卻握得更緊了。

    她有些慌亂地低下頭，小聲開口：“許慕遲，我mama來了?！?/br>
    “知道，看見了?！蹦侨诉€是一副吊兒郎當(dāng)無所謂的模樣，好像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說完，許慕遲牽著她的手，很自然地穿過洶涌人群，走到距周晶蟬幾步之遙的地方，甚至還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阿姨，又見面了?！?/br>
    顏晞還是有點(diǎn)怯：“……媽。”

    落日時分，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粉紅色，風(fēng)聲也很溫柔，好像連耳邊擾人的蟬鳴都聽不到了。

    許慕遲一頭藍(lán)色短發(fā)隨風(fēng)微揚(yáng)，露出一張過分精致的側(cè)臉，在人群中里實(shí)在是太顯眼。

    周晶蟬臉色微微發(fā)白，好半天才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淡淡點(diǎn)頭：“你好?！?/br>
    視線移到兩人交握的手，她的聲音冷下來：“顏晞，你是不是需要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么回事？”

    周圍人來人往沸沸揚(yáng)揚(yáng)，記者隨機(jī)抽選了幾個學(xué)生做采訪，旁邊里三層外三層圍著人。

    應(yīng)該有學(xué)生給出了很有意思的回答，引來周圍一片笑聲，氣氛熱鬧的不得了。

    顏晞曾經(jīng)設(shè)想過不止一次眼前的場景，但可能是因?yàn)楦呖家呀?jīng)結(jié)束，又可能是再過兩個月她就要離開這座南方小城，開始新的人生。

    總之，她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多緊張，也沒有多害怕。

    “我跟他在一起了?！?/br>
    片刻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意料之外的平靜。

    周晶蟬聞言嗤笑：“你才多大，懂什么是喜歡？”

    “阿姨，她馬上就要過十八歲生日了?！痹S慕遲稍微收斂了一下玩世不恭的語氣，出聲提醒。

    大概是因?yàn)樯洗昔[得實(shí)在不太愉快，周晶蟬還是有點(diǎn)怵他，忍著火氣開口：“你……是叫許慕遲是吧，我打聽過你，家里這么有權(quán)有勢，什么樣的漂亮女孩找不到，為什么非要跟我女兒過不去？”

    “確實(shí)過不去?！?/br>
    許慕遲聞言，并不生氣，反而勾起唇角，淡淡笑了，“阿姨，漂亮的女孩多了去了，但是我只喜歡顏晞。除了她誰都不行。”

    “可是像你這樣出身的孩子，從小就要什么有什么，所以也不懂珍惜。你喜歡她就像喜歡一個新鮮的玩具，等過一陣子膩了，不想要了，隨隨便便就可以丟掉，就像從來沒看到過這個玩具一樣。”

    周晶蟬說到這里，有些替自己的女兒抱不平，忍不住伸手摁了摁太陽xue。

    雖然很生氣，但是知道眼前的少年得罪不起，不能起沖突，于是她轉(zhuǎn)而去看顏晞，“行了，顏晞，你先跟我回家，這件事情我們回去再說?！?/br>
    顏晞也覺得現(xiàn)在并不是把一切都攤開聊的好時機(jī)，至少要等到高考成績出來之后。

    她對自己的分?jǐn)?shù)有信心。

    于是松開了許慕遲的手，對著他稍一搖頭，而后慢慢往周晶蟬身邊走。

    沒走幾步，身后聽到許慕遲的聲音——

    “阿姨，除了分手，什么都好說?！?/br>
    頓了頓，又補(bǔ)充一句，“我知道您信不過我，不管多久，我等得起。”

    周晶蟬抬起頭，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似的，從頭到腳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

    少年眉眼里已經(jīng)有了殺伐果斷的影子。

    她又想起好友所說的，連州市姓許的人不少，但是家里厲害到跺跺腳能讓整個連州市抖三抖的，就只有許慕遲家了。

    周晶蟬覺得很頭疼，不明白自己的女兒為什么會跟這樣的人摻和到一起，明明兩個人之間天差地別。

    不想再多糾纏，她只好對著許慕遲匆匆點(diǎn)頭，而后拉著顏晞的手，轉(zhuǎn)身離開。

    第69章 一生一世（05）   兒童套餐

    回家的這條路變得無比漫長, 顏晞默默跟在周晶蟬身后，一聲不吭。

    罕見的，周晶蟬也沒有對她發(fā)火, 一路上都眉頭緊鎖，面色沉重，好像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顏晞其實(shí)覺得她有點(diǎn)反常, 于是越來越緊張，到最后手心里都起了一層薄薄的汗。

    直到進(jìn)了家門，顏弘不在，周晶蟬換了拖鞋, 把鑰匙往鞋柜上一扔，而后抬抬下巴，示意她坐在沙發(fā)上。

    顏晞便輕手輕腳地坐在沙發(fā)邊緣處。

    周晶蟬走到她對面，站定, 從語氣里聽不出情緒：“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說的？全忘了是吧？”

    客廳里靜悄悄的, 除了她說話的聲音什么都聽不到, 顏晞覺得這樣的氣氛很煎熬，只好把頭低下去不說話。

    “平時跟你說什么, 你表面上看起來好像很聽話，實(shí)際上自己不知道多有主意, 我是你媽，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 我還能害你嗎？”

    周晶蟬說到這里，終于抑制不住情緒，“你看看許慕遲那個吊兒郎當(dāng)無法無天的樣子，喜歡你的時候拿你當(dāng)塊寶, 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等他新鮮勁過了，不喜歡你了，你就比路邊的野草命還賤，他踩過去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不是的，媽……”

    顏晞終于忍不住，開口反駁，“他是真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