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過去，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做到了。

    顏晞不由自主伸手抱住他的腰，聲音悶悶地：“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很清楚。”

    空氣里都是裊裊的茶香，帶著些許苦和澀的氣味，但是喝起來又有回甘。

    許慕遲低下頭來吻她，原本只是蜻蜓點水，后來火被點起來，抱著她抵在墻上，一次又一次加深這個吻。

    直到顏晞用了點力氣去推他，他才終于戀戀不舍地放手，然后靠在她耳邊，用非常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回答：“我為了你連美國都不去了，所以，你這輩子都別想跟我異地?！?/br>
    **

    林語夏從來沒有想過再一次見到周瀚辰的時候，他們竟然已經(jīng)分手了。

    其實并非毫無征兆，雖然之前也經(jīng)常會因為一些瑣碎的小事爭吵，但是吵完了兩個人很快就會互相反省認錯，然后和好。

    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從今年年初開始，好像怎樣相處都不對。

    最長的一次，他們吵完架之后整整三天都沒有聯(lián)系。

    那是林語夏第一次意識到，異地的脆弱之處原來就在于，當(dāng)他不再聯(lián)系你的時候，你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在買票之前，她其實有做過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周瀚辰厭倦了她的眼淚，不再愛她了。

    她也有想過要灑脫地放他走，然后在他開啟新戀情的時候，大度送上祝福。

    可是她做不到。

    因為盡管已經(jīng)如此不堪，她還是深深地、深深地愛著周瀚辰。

    “夏夏?！?/br>
    正當(dāng)她怔怔出神的時候，忽然聽到周瀚辰的聲音，幾乎是下意識抬起頭來。

    坐在方桌對面的這個人，是她全心全意愛了不止四年的人，是她第一次擁抱接吻上床的人，是缺失了這個名字她的青春就沒法完整的人。

    也是，說要和她分手的人。

    林語夏終于聽到自己的聲音，沒有想象中的死纏爛打，或聲嘶力竭，平靜到讓她自己都覺得驚訝：“你說分手的意思，是真的……不想繼續(xù)跟我在一起了嗎？”

    周瀚辰聞言，沉默下來，一瞬間連四周流動著的空氣好像都變得緩慢。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林語夏忐忑地如坐針氈，他終于開口，很委婉地回答：“我們現(xiàn)在才大三，畢業(yè)后都要考研，不知道還要再異地多久，也看不到未來?！?/br>
    明白他的意思，林語夏低下頭去，不再像往常那樣幼稚地聊以后，比起疑問句，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所以，你就要放棄我了，是嗎？”

    “不是放棄?！?/br>
    放在桌下的手無意識地緊握成拳，又有些無力地松開，周瀚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盡量保持冷靜，“夏夏，我說過，比起我們在一起，我更希望看到你過得好。”

    “可是你明明知道……沒有了你，我怎么能過得好呢?！?/br>
    她終于忍不住眼眶酸澀，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完全不受控制，“為什么你總是這么霸道，為什么我就一定要聽你的，周瀚辰，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愛你愛到完全沒有尊嚴，任由你說扔就扔啊？”

    “我從來沒有這么覺得過?！?/br>
    茶館包廂里的空間狹小，空氣中滿滿都是壓抑的氣息，周瀚辰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喘不上氣，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窒息般的痛苦。

    他假裝調(diào)整姿勢，慢慢彎下腰去，掩飾住自己的表情，“分手之后，你會難過一段時間，但不會太久。因為……你的身邊一定會出現(xiàn)很多喜歡你的男生，你可以挑一個對你最好，也最般配的人，他會隨時隨地陪在你身邊，只要你一個電話立刻就能出現(xiàn)在你的宿舍樓下，你想吃的餐廳想看的電影他都能第一時間帶你去，所有我做不到的事情他通通都能做到。慢慢地，你就會忘記我，甚至?xí)z憾那些曾在我身上浪費的寶貴時間?！?/br>
    林語夏不愿意去聽他在說什么，任由眼淚越流越兇，最后只好雙手抱住膝蓋，把腦袋埋進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重新抬起頭。

    眼淚已經(jīng)模糊了視線，隱隱約約看到他遞過來的紙巾，她沒有去接，胡亂用手背擦掉眼淚，哽咽著問：“我再問最后一次，周瀚辰，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嗎？”

    對面的人只是靜靜坐著，看著她哭泣崩潰，依舊不回答。

    其實來之前就已經(jīng)預(yù)想到了這個結(jié)果，因為周瀚辰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人。

    沒有必要再問第三遍了，林語夏慢慢伸出手，接過了他的紙巾，然后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擦干眼淚。

    結(jié)束了。

    無論是她的青春，她的愛戀，還是她的未來。

    “周瀚辰，你知道嗎？之前在小區(qū)門口的每一次偶遇，都是我刻意創(chuàng)造出來的。每天放學(xué)我總是第一個出教室的人，因為我要等你。有時候你跟許慕遲他們在一起玩，很晚才回來，我就會在小區(qū)門口等到很晚，直到看到你走過來，再假裝成自己也剛回來的樣子，若無其事地跟你打招呼，說聲好巧?！?/br>
    林語夏說到這里，像是覺得自己可笑，有些自嘲地勾起嘴角，“其實那個時候你根本連正眼都沒瞧過我。所以……我們倆能走到今天，我是不是也該知足了？”

    像是沒有期待得到他的任何回答一般，她說完這些話，慢慢從蒲團上坐起來。

    因為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太久，猛地站起來，察覺到小腿一陣發(fā)麻，險些站不穩(wěn)。還好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而后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行李箱：“這個箱子里是所有跟你有關(guān)的東西，現(xiàn)在全都還給你，還有我們之間四年的回憶，也還給你。我什么都不要了，包括你，也不要了?！?/br>
    意料之外地，她看到了周瀚辰泛紅的眼眶，甚至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這一次終于沒有再做自己都看不起的事情，林語夏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動作很慢地往外走。

    手指扣上門框的時候，最后聽到他的聲音，低低啞啞的，像灌了一把沙：“下次再談戀愛的時候……不要再什么都順著他了，不喜歡吃火鍋就不要吃，不喜歡打游戲就不要打，也不要總是說‘沒關(guān)系’。因為你是最好的，足以跟任何人相配?！?/br>
    沒有回答，甚至沒有轉(zhuǎn)身，林語夏保持著最后的冷靜，動作非常體面地推開門，往外走了。

    其實不過是失戀而已。

    要不了命的。

    她突然想起某年某月某天，周瀚辰看她高三學(xué)習(xí)壓力實在太大，半強迫地帶她翹了晚自習(xí)，去網(wǎng)吧打游戲。

    第一次玩這種競技類游戲，她什么都不會，死了好多次，后來對面的人一直追著她打，她慌亂地cao縱著鼠標(biāo)，嘴里喊著，周瀚辰，周瀚辰，快點救我。

    明明當(dāng)時從地圖上看，他離她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可就在對方馬上就要追上她的那一秒，他還是出現(xiàn)了，擋在她前面，結(jié)束了那個人的連殺。

    當(dāng)時他是怎么說的來著——

    “看，不是還有我在嗎？無論什么時候你都可以放心地躲在我身后。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眉梢滿溢著輕狂無畏的光，多看一眼都怕被灼傷。

    好像這真的是一句等待兌現(xiàn)的誓言，而不是年少無知的戲言。

    林語夏終于忍不住，后背貼著門框，慢慢蹲下來，放任自己淚流滿面。

    第88章 尾聲

    林語夏和周瀚辰分手了。

    是那種徹底又決絕的分手,  兩個人不僅將對方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全部刪除拉黑，平時聊天也絕口不提對方的名字，好像生命中從來沒有這個人出現(xiàn)過。

    他們剛分手的那幾個月,  顏晞恨不得每天從早到晚跟林語夏掛著視頻電話,  生怕她一時想不開，會做出什么傻事。

    但是林語夏表現(xiàn)得比她想象中冷靜得多,  明明之前跟周瀚辰吵個架都要哭著跟她訴苦的，但是現(xiàn)在真的分開了，反而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每天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生活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顏晞心里其實知道她是在硬撐,  但是也不好說什么,  于是只能跟著裝聾作啞,  每天刻意避開跟周瀚辰或許慕遲有關(guān)的話題,  跟她分享自己的日常。

    冬去春來,  轉(zhuǎn)眼又是新的一年。

    顏晞有時候會覺得時間過得實在太快,  快得她還來不及抓住些什么，只能一路被推著往前走。

    她漸漸適應(yīng)了北京冬天的寒冷,  有時候出門忘記圍圍巾或戴手套,  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凍得渾身發(fā)抖。

    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經(jīng)常想念連州市，潛意識里已經(jīng)把北京當(dāng)作了自己的第二個家。

    周末空閑的時候，她有時候會跟著許慕遲回外公外婆家。

    他們都對她很好，無論她說什么做什么,  總是很捧場。

    顏晞從剛開始的忐忑不安無所適從,  慢慢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用非常舒服的姿勢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一邊吃水果,  一邊跟外婆聊著學(xué)校里最近發(fā)生的趣事。

    每一次，只要宋秋用那種像在看小孩子一樣溫柔又寵溺的眼神看她，總會讓她想起姑姑。

    她多想告訴姑姑，自己現(xiàn)在過得很好，身邊有永遠都不會離開的愛人，有能夠交心的好友，有父母，還有把她當(dāng)成親生女兒來看待的，新的家人。

    所有她以為自己這輩子永遠都無法擁有的東西，在漫漫歲月中，好像全部都擁有了。

    像做夢一樣。

    五月初的時候，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季夢澤終于放棄追求黃小佳了。

    那晚，黃小佳回到宿舍，誰也不理，一個人趴在書桌前哭了很久。顏晞和夏棠費盡心思逗她開心，最后黃小佳終于抬起頭來，告訴她們，結(jié)束了，以后誰都不許再提季夢澤的名字。

    她們追問到底是怎么回事，黃小佳卻怎么都不愿意說，于是只好作罷。

    從那之后，黃小佳跟季夢澤變得就像兩個陌生人，走在校園里即使碰面都不會打招呼，仿佛從未見過面。

    大家各有各的人生，各有各的心動，也各有各的心碎。

    顏晞發(fā)現(xiàn)能夠過好自己的人生就已經(jīng)足夠艱難了，所以她很知足。

    **

    暑假到來，許慕遲買了張飛往連州市的機票。

    抵達機場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左右，他一開機就收到顏晞的微信消息，告訴他自己今天中午吃了什么，下午準備去做什么，和誰在一起等等。

    隔了大概半個小時，又問他到了沒有，見到爺爺了嗎，爺爺身體好不好。

    其實許慕遲這趟回來，主要目的不是為了看望爺爺，而是為了拜訪她的父母。

    這幾年以來，他一直都跟顏晞的父母保持著聯(lián)系，除了逢年過節(jié)的祝福問候之外，平時也會偶爾發(fā)消息，聊聊他和顏晞的近況。

    終于，上個月的時候，周晶蟬打電話給他，說下個月他們要回連州市，問他到時候方不方便見個面。

    許慕遲幾乎是立刻答應(yīng)下來。

    因為他等這個機會已經(jīng)等了太久。

    之前周晶蟬給顏晞定下的兩年期限，一晃眼就過去了。

    在他眼里，時光的流逝好像并不能改變什么，顏晞無論說什么做什么，哪怕是早上的起床氣，看在他眼里，都最可愛。

    他被迷住了，被困住了，這輩子逃不掉了。

    他們約在小區(qū)附近的一家本幫菜餐廳，許慕遲提前兩個小時抵達，坐在包廂里，耐心等待。

    他平時很少會有這么耐心的時候，今天于他而言，實在是太過重大的一天。

    大概下午六點過一刻的時候，包廂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服務(wù)生把周晶蟬和顏弘一前一后帶進來，安排他們落座。

    許慕遲站起身來：“叔叔阿姨，好久不見?！?/br>
    顏弘顯得很客氣，對著他點了點頭：“最近還好吧？”

    “挺好的，晞晞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