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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臣(皇嫂) 第7節(jié)

    萬幸,他不知道。

    不知他看著她脖頸低垂,輕聲細語地示弱時,會不會念起過往那個嬌俏天真的少女,對她有一絲憐惜?

    鄭嘉禾不想管那么多。陰謀陽謀,達到目的就行。她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東西,絕不會放棄手中的權(quán)力。

    ……

    永安寺坐落在東城太禺山上,是前朝皇室所建,延續(xù)至今,一直是遠近聞名的皇家寺院。

    宮中那些犯了錯的、皇帝駕崩后無子無女的妃嬪,往往都會被送到這里清修。

    是日天晴。明鏡住持帶著幾個小沙彌迎上前來,朝著那一身珠光寶氣的婦人傾身一禮:“太皇太妃?!?/br>
    來人是景宗皇帝曾經(jīng)的寵妃,也是長寧公主的生母。姚姓,為了與當今小皇帝的生母劉太妃做區(qū)分,下頭的人常喚她姚老太妃。

    她身后不遠處跟著的,是太后身邊的顏慧顏女官。

    姚老太妃腳步未曾停留,徑直朝院內(nèi)走去,口中道:“明鏡住持不必管我,我是來看太皇太后的?!?/br>
    明鏡低頭道:“是?!?/br>
    他看著姚老太妃遠去的背影,輕一搖頭,無聲地嘆了口氣。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那盤腿坐在蒲團上,正敲著木魚的女尼轉(zhuǎn)頭望去,只一眼,就變了面色,冷聲道:“你又來了。”

    姚老太妃笑著走上前去,在她身邊的蒲團上盤腿坐下:“太皇太后,你這可不夠?qū)P陌 <热皇菫槲掖笪赫b經(jīng)祈福,怎么我開個門,你就停下來了呢?”

    太皇太后把木魚扔在地上,狠狠地瞪她一眼,咬牙:“滾出去?!?/br>
    “這就受不了了?”姚老太妃嘆氣,悠悠道,“當初您把我弄到這永安寺受盡欺辱的時候,也沒想過如今咱們會換了位置吧?”

    “……你堂堂景宗皇帝的貴妃,如今竟依附于鄭氏一個小輩,你這老臉也不嫌臊!”

    姚老太妃聽她提起鄭嘉禾,神色冷淡了些:“不然呢?繼續(xù)討好你?起碼是她把我從這永安寺接回宮的。她以前是長寧的伴讀,她很孝順我。而你呢?你只會算計我,算計長寧,害得她嫁去那么老遠,到今天也沒個音信回來!”

    景宗在位時,邊境sao亂不斷。長寧公主是在先帝繼位前一年,去往烏蘭和親的。后來先帝登基,秦王自請去北地鎮(zhèn)守,曾大敗烏蘭,打聽過長寧公主的下落,但那時才知,長寧公主嫁去沒多久,烏蘭的老可汗死了,她就失蹤了。

    姚老太妃每思及此,便覺得肝腸寸斷。

    “我告訴你,”姚老太妃冷笑一聲,“長寧一天不回來,我就一天不會放過你,讓你輕松地去死。你就給我在這兒好好誦經(jīng)干活,少做手腳。你以為你那兒子給你留的那些人管用?”

    太皇太后心里咯噔一下:“什么?”

    “醒醒,你兒子都死了,是先帝了。你唯一的希望,不就是被關(guān)在慎王府的那個孫子嗎?可你別忘了,他身上有謀逆的罪名,鄭太后隨時都可以賜死他。你若不在乎他的命,你就盡管折騰吧?!?/br>
    “你!”

    姚老太妃站起身,輕蔑地笑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太皇太后怔愣許久,慌忙叫道:“苗姑,苗姑。”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快步走來。

    “她知道了!鄭氏發(fā)現(xiàn)了?!”太皇太后緊緊地抓握住苗姑的手,神色有些癲狂。

    苗姑低下頭:“是……太皇太妃是帶著顏女官一起來的,就在剛才,顏女官帶著那些官差,把明芳、關(guān)平幾個都抓走了?!?/br>
    ……

    時值正午,日頭高懸。

    從永安寺離開的姚老太妃所乘馬車卻壞了。她一手搖著團扇,一手提裙,看著馬車上斷了的車軸,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新馬車還得多久才能到?”

    她身側(cè)的女婢低聲:“約莫兩刻鐘……可惜顏女官走的早,要不然娘娘還能與她共乘。”

    顏慧來捉了人就走了,是姚老太妃每次來,都喜歡與太皇太后說許多話,刺她一刺,這才耽擱了時間。

    “太久了。”姚老太妃怕熱,團扇揮得更厲害,“我本還想著趕到正午的時候回宮用膳,現(xiàn)在看來,還不如在永安寺用點齋飯?!?/br>
    女婢踮著腳給她撐傘遮陽,另一手也拿著扇子努力扇風。

    過了會兒,姚老太妃嘆口氣道:“別扇了,我去車里坐會兒吧?!?/br>
    女婢應(yīng)一聲,正要扶著姚老太妃上車,冷不丁從身后傳來一聲喚。

    “夫人可是太皇太妃?”

    姚老太妃疑惑轉(zhuǎn)身。

    來人笑道:“我家王爺有請?!?/br>
    一輛樸素簡單的青灰色馬車停在路邊,小廝掀開車簾,姚老太妃便看見車中男子那有些眼熟的臉。

    姚老太妃想了一會兒,恍然道:“秦王?!?/br>
    楊昪起身下車,朝姚老太妃拱手一禮:“姚母妃?!?/br>
    姚老太妃打量著他,抿唇笑道:“早聽說你回來了,沒想到在這兒碰上。我得有四年多沒見過你了,這變化可真大?!?/br>
    楊昪自幼喪母,是姚老太妃時不時照料一下,才得以平安長大。但后來長寧出事,被迫遠嫁,姚老太妃來永安寺帶發(fā)修行,他們就再沒見過了。

    楊昪面上浮現(xiàn)一絲淺淡笑意,側(cè)身道:“姚母妃上這輛車吧,兒臣護送您回宮?!?/br>
    小廝牽過來一匹馬,楊昪接過韁繩,蹬鞍上馬。姚老太妃思忖片刻,道:“也好?!?/br>
    亦提裙上了馬車。

    姚老太妃帶著的那些侍從也跟了過來。楊昪騎馬行在車旁,姚老太妃掀開車窗布簾一角,神情嚴肅了些:“老三,我有話要問你。”

    楊昪頷首:“您說?!?/br>
    “之前你在烏蘭,果真沒找到我兒長寧?”

    “確實不曾?!?/br>
    “那……那也沒什么線索嗎?”姚老太妃急急地盯著他。

    “當年烏蘭老可汗死后,大王子和二王子爭位,部落里亂了一陣。后來二王子繼位,按照烏蘭習俗,皇姐應(yīng)該再嫁給新可汗……但是她與新可汗成婚那天,大王子舊部發(fā)動叛亂,皇姐就失蹤了?!?/br>
    姚老太妃咬緊牙關(guān):“那些可惡的蠻人!”

    楊昪頓了頓,續(xù)道:“兒臣問了許多人,最后的線索應(yīng)該指向西域,只是大魏去往西域的路早在幾十年前就斷了?!?/br>
    “西域?!”姚老太妃大驚失色,“若是北戎六部,好歹還與大魏互通有無,慢慢找也能有點希望,可若是西域……這,這得上哪兒去尋啊。”

    姚老太妃說著,就覺得眼眶有些發(fā)熱,她連忙放下簾子:“罷了,你能幫著找,我已經(jīng)很感謝了。剩下的,我再求求太后娘娘……”

    楊昪掃一眼晃動的車簾,問:“姚母妃是在去年夏天搬回宮里的?”

    姚老太妃笑了笑:“是啊。還多虧了太后,她總是念著曾經(jīng)與長寧一起讀書的情分,惦記著我。”

    楊昪沉默一瞬,說:“太皇太后……似乎也是那個時候,來到永安寺帶發(fā)修行的。”

    姚老太妃喉間發(fā)出意味不明的一聲哼笑,楊昪垂下眼睫。

    “你常年在外,或許不知,”姚老太妃說,“當時先帝病重,太皇太后曾與先云貴妃合謀,妄圖攬過主政大權(quán),只是那云貴妃實在是不爭氣,她父親有不臣之心,行事猖狂,被太后抓住把柄,一家子都上了斷頭臺,只剩下廢太子,被貶為慎王,到現(xiàn)在還在王府關(guān)著?!?/br>
    楊昪有所耳聞。

    鄭嘉禾也就是在收拾了廢太子之后,成了長安城實際掌權(quán)人的。

    “興許是太皇太后覺得愧疚吧,便主動說來永安寺帶發(fā)修行,為大魏誦經(jīng)祈福。然后過了沒兩天,我就被鄭太后接回宮了。”

    隔著簾子,楊昪看不見姚老太妃的表情,只聽得出她語氣有些輕快,甚至還帶著點幸災(zāi)樂禍的味道。

    “我不管旁人怎么想,”姚老太妃道,“我自己是很感謝鄭太后的。當年要不是太皇太后,我的長寧也不會嫁去那等蠻荒之地。鄭太后把我接回宮,她就于我有恩。老三,你說是不是?”

    楊昪:“嗯?!?/br>
    姚老太妃印象中的秦王,也一直是這般話少。因此她沒覺得什么異樣,依然自顧往下說,講了不少她回宮之后與鄭太后相處的事。

    楊昪突然問:“姚母妃是與顏女官一同來的永安寺?”

    姚老太妃一愣:“是啊。怎么了?”

    “姚母妃可知,顏女官來是做什么的?”

    “這我怎么知道?”姚老太妃下意識否認,“左右不過是按太后的吩咐做事罷了。”

    馬車在此時停了下來。

    姚老太妃掀開車簾一看,訝然笑道:“原來已經(jīng)到宮門了,我只顧與你說話,不妨時間過得這般快。”

    女婢來扶姚老太妃下車,楊昪亦下馬,沉默片刻,問:“那太后與皇兄……關(guān)系好嗎?”

    第7章 賞花   秦王要一同去賞花嗎?

    姚老太妃正彎腰捶著坐得有些發(fā)麻的腿,聞言一頓,笑說:“若是不好,先帝能放心把江山托付給她?”

    她睨一眼楊昪,直起身道:“我回去了,今天謝謝你送我。往后若得空,可以來宮里找我說話。”

    楊昪拱手:“恭送姚母妃?!?/br>
    姚老太妃擺擺手,帶著侍從們?nèi)肓藢m門。

    女婢疑惑道:“娘娘為何與秦王那般說法?”

    姚老太妃撇撇嘴:“我如何說重要嗎?他相不相信,還是取決于他自己的認知……若真想知道,問太后不就得了?從前他們小的時候,除了長寧,太后就與他走得最近,還當我不知道呢?!?/br>
    女婢笑說:“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

    姚老太妃瞇了瞇眼,毫不在意道:“太后走到今天,這般威望,還有什么可怕的?除非那老三糊涂,硬要與她對著干……我敢打賭,只要老三與太后一條心,就再沒什么勢力能毀掉太后如今的地位?!?/br>
    女婢附和道:“您說的是?!?/br>
    姚老太妃卻又嘆氣:“不過誰知道呢?人心這種東西……最是難測啊。”

    ……

    新科進士放榜的第九日,朝廷在暢春園設(shè)賞花宴。所有新科進士與王公大臣都會到場。往年宴席慣例,那些大臣家中的夫人也會帶著自家女兒赴宴,有看得上眼的,就挑一個佳婿回去。

    楊昪步入園中,正看到前方三三兩兩的人群。有兩個衣著鮮艷的少女從旁走過,一個穿著碧綠衣裳的少女道:“你瞧見今年的探花郎了嗎?他可真好看!”

    “早瞧見了,之前新科進士騎馬游街的時候我就擠上街看過了,一眾進士中,獨他相貌最為出塵。不過那天他好像有什么事,中途就被人叫走了,我想跟過去看,卻被那些官兵擠開了?!?/br>
    綠衣少女“啊”了一聲,有些失望:“那多半已經(jīng)被人盯上了。我還想去求我父親,讓他幫我說說呢?!?/br>
    大魏民風開化,長安城這些姑娘們,慣是如此大膽,熱情奔放的。

    楊昪充耳不聞,正要從她們身邊走過去往宴席,卻又聽見另一個少女說:“你想得美,人家現(xiàn)在在暖閣與太后吃酒呢,往后飛黃騰達還用說?怎么會輪得上你?!?/br>
    綠衣少女一愣:“這么快就面見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