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了嗎？”鄭嘉禾站在摘星樓上，寒風(fēng)吹動著她的鬢發(fā)，她望著遠處長安城中亮起的燈火，對楊昪道，“這皇城中，就是藏污納垢，充滿著陰謀詭計的。你從小在宮城長大，我以為你會比我更清楚?！?/br>
    楊昪站在她的身側(cè)，目眺遠方，良久，他說：“我清楚?！?/br>
    他微微側(cè)目，望著她道：“正因為清楚，所以我十幾歲時的愿望，就是請父皇早日讓我去封地，和你一起，遠離這些爭端?！?/br>
    “你想要的封地是揚州，揚州富庶，”鄭嘉禾道，“但是你知道為什么景宗皇帝給了你偏僻荒涼的西北做封地嗎？”

    如果不是楊昪的封地在西北，他當(dāng)初請赴邊關(guān)，也不會是去西北。

    楊昪眸光微動。

    “是先帝給的。”鄭嘉禾語聲輕緩，“他一直嫉妒你，并且懷疑過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br>
    鄭嘉禾把手放在欄桿上，身體靠在上面，她側(cè)過身體看著楊昪，把往事說給他聽。

    “大概是我們十四歲那年，先帝試探著問過我，是不是喜歡你。那天我們剛吵完架，我也不知道先帝問這個是做什么的，當(dāng)即就否認(rèn)了。誰知道后來沒多久，賜婚的圣旨就下來了?！?/br>
    當(dāng)時的少年男女，心思還很單純，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雖情竇初開，但那點情緒都只是掩藏在心底，羞于被人知曉，只彼此心照不宣，享受著那種曖昧又懵懂的美好。

    而先帝比他們大四歲，心思也比他們復(fù)雜得多。

    鄭嘉禾凝望著他，輕輕地勾了下唇角：“維楨，你還覺得先帝留給你密旨，是真的希望你上位嗎？”

    她還沒有告訴他，先帝給她也留了密旨。那密旨上讓她總攬朝政，提防各路手握大權(quán)的親王。

    她也沒有告訴他，他回京的事，根本就是太皇太后透漏給她的，在那個時候，先帝就想讓她出兵對付秦王了。

    互相殘殺，兩敗俱傷，這才是先帝想要的結(jié)局。

    楊昪拽住了她的手。

    他輕輕用力，把她擁在懷中。

    “我從未在乎上位與否。阿禾，”楊昪輕聲喚她，“我只希望你能好。”

    鄭嘉禾倚靠在他的胸口，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明白。

    如果他在乎的話，說不定他們之間，就真的是先帝設(shè)想的那個結(jié)局了。

    第31章 極樂   他這是被她調(diào)戲了

    “其實我今天約你來此, 是想要謝謝你的?！?/br>
    鄭嘉禾一手輕輕刮蹭著他的下巴，能摸出來上面淺淺的一層青色的胡茬印。

    “若沒有你的幫忙，我還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讓王太醫(yī)翻供。如果是那樣的話, 我可能就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更要讓你失望了?！?/br>
    她看著他的下巴, 聲音很輕。

    楊昪抱著她，雙眼平視前方，沉靜道：“我知?！?/br>
    鄭嘉禾仰頭去看他的神情：“那你會怎么樣呢？”

    楊昪一時不言。

    但鄭嘉禾仍盯著他，目不轉(zhuǎn)睛，固執(zhí)地想聽一個答案。

    “所以我會盡力幫你, ”楊昪說, “不讓你走到那一步?！?/br>
    鄭嘉禾心沉了一下。

    楊昪輕吻了吻她的額頭，道：“阿禾, 如你所說, 我從小在這宮里長大，見過不少暗事。但你需知，勝負(fù)只是一時的。你用什么打敗別人, 最后也會被別人用什么打敗。有些事, 見不得光就是見不得光。我不想看你越走越偏, 再也無法回頭?！?/br>
    他握住她伸到他下巴上的手, 攥在手里緊了緊：“走太偏了，就無法全身而退了。我還想和你游歷天下, 白頭偕老?！?/br>
    鄭嘉禾想起當(dāng)初在永安寺的下山路上，他和她躲在石頭后面說的話。

    那時她還覺得他想得簡單, 她怎么可能等小皇帝長大親政，就退居幕后和他一起離開長安？

    原來他不是不懂這些，他只是不知道, 她已經(jīng)陷入很深，早就無法全身而退了。

    “阿禾……”

    楊昪定定地望著她，還想再說些什么，鄭嘉禾卻突然踮起腳尖，主動覆上他的唇，堵住了他未說出口的言語。

    她不想再聽他說這些東西了。

    他們二人處在摘星樓上，這是皇城最高的建筑，頂層只掛了一盞昏黃的八角宮燈。夜色深濃，月明星稀，淡淡的月輝籠罩在二人的身上，楊昪看到鄭嘉禾柔和的眉目，和緊閉的雙眼。

    他被她咬住嘴唇，一時吃痛，忍不住捧著她的臉，更深地還了回去。

    鄭嘉禾的脊背抵靠在欄桿上，身后是百尺高的地面，時不時有巡邏的侍衛(wèi)走過。這樣的場景，更是進一步刺激了鄭嘉禾。她攬住他的脖子，微微墊著腳尖，被他越摟越緊。

    直到他離開她的唇，趴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喘息：“阿禾，我想……”

    鄭嘉禾的指尖輕輕地刮蹭著他的頸側(cè)，含笑問：“你想怎樣？”

    楊昪眉頭緊皺。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熱氣燙著他的耳廓，讓他愈發(fā)難耐。

    沒有等到他的回答，鄭嘉禾停住了在他頸側(cè)動作的手，把他微微推離了自己，涼意一下子灌入二人之間，鄭嘉禾再度開口，仿佛是真的不明白：“你想怎么樣?。俊?/br>
    楊昪猛然彎腰，一把將她橫抱而起，轉(zhuǎn)身入了這摘星樓頂層所設(shè)的閣樓。

    屋內(nèi)沒有點燈，一片黑漆漆的，楊昪把她抵在墻上，低頭吻住她的脖頸，一手攥著她的腕子，語氣中帶著不滿：“你明知故問?！?/br>
    鄭嘉禾仰起頭，感受到他火熱的身軀，忍不住輕輕抬手，抱住了他的頭。

    一只寬厚有力的手掌從她的腰上移開，夠到她的領(lǐng)口，在鄭嘉禾感受到這十月的夜里的涼意的時候，她睜開眼睛，將手覆上他的手背，制止了他。

    楊昪渾身一僵。

    鄭嘉禾道：“不行?！?/br>
    楊昪一時牙癢，咬著她頸側(cè)的皮膚磨了磨：“那你剛剛不拒絕？”

    他不信她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她非但沒拒絕，還用她的手勾他，明知故問，把他勾的魂兒沒了一半，兩人都進屋了，才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喊停！

    鄭嘉禾依然在他耳邊笑著道：“我剛剛沒懂啊?！?/br>
    “……”

    楊昪松開她，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借著月輝，走到這屋內(nèi)的一處矮榻上坐下，他兩手撐著膝蓋，手背青筋暴起，竭力平復(fù)身上那被她引起的強烈的渴望。

    偏偏鄭嘉禾又湊了過來。

    她走到矮榻的另一側(cè)，一條腿屈起，跪在榻上，雙臂前傾，從背后摟住了他的脖子。

    而她的衣領(lǐng)，還是微微敞開的。

    楊昪繃著臉說：“你離我遠點?！?/br>
    鄭嘉禾不。

    她低下頭，吻上了他的耳垂。

    楊昪腦子里嗡得一聲，頭腦昏沉間，聽見她用那輕柔的、蠱惑的嗓音說：“難受嗎？我?guī)湍惆??！?/br>
    他感受到她冰涼的、纖細的指尖，靈巧又惑人，讓他顫抖，又讓他瘋狂。

    他也從不知道，僅僅是一雙手，就可以帶他奔赴極樂。

    楊昪仰倒在榻上，衣襟半開，初冬的夜很寒涼，他的胸膛卻依然guntang。

    鄭嘉禾拿帕子擦了擦手，隨手把它丟到一邊，然后她側(cè)躺下來，枕在他的胳膊上，一只手又貼上他微張的唇，輕輕地點了點。

    楊昪伸手拽住她的指尖，喉結(jié)輕滾，沙啞著嗓音喚道：“阿禾?！?/br>
    鄭嘉禾勾起唇角：“以前沒有過么？”

    楊昪仍在輕輕喘息，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攥著她的手又緊了緊。

    鄭嘉禾眉梢微挑：“有過也沒關(guān)系，你在邊關(guān)那么久，我不介意的。”

    她見楊昪仍然不回答她，稍稍抬起了頭。

    她是想看一下楊昪的神情，卻突然被他抬手扣住后腦，朝他的唇壓了過去。

    他咬住了她的下唇，狠狠研磨半晌，才松開她說：“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滿意了么？”

    鄭嘉禾彎起唇角。

    滿意。

    怪不得那么敏感呢。

    而楊昪抱著她，讓她的腦袋枕在他的肩上，哪里會不明白，今晚他這是被她調(diào)戲了。而他偏偏還很喜歡這種感覺。

    楊昪抿住嘴唇，下頷微微緊繃，遲早他得調(diào)戲回去。

    ……

    曹府。

    鄭嘉禾下了馬車，看一眼立在一旁的宋嬰，微點了點頭，和他一起步入大門。

    府中仆役引著他們往正堂去，鄭嘉禾邁過門檻，看到頭發(fā)花白的曹相公，他沒有穿官服，只是一身素白的圓領(lǐng)袍，頭發(fā)用一根木簪簡單束著，面上神情平靜，目光淡然，跪坐在案幾的正前方。

    他看到鄭嘉禾與宋嬰一同進來，也只是抬了抬目，保持著跪坐的姿勢不動，沒有言語。

    鄭嘉禾走上前去，在他的對面跪坐下來，溫聲喚道：“曹相公?！?/br>
    宋嬰在她身側(cè)跪坐。

    曹應(yīng)燦看了看她，聲音平靜：“不知太后娘娘要怎么處置老臣？”

    太后弒君一案告一段落，如今朝臣都以為是曹相公嚴(yán)刑逼供，誣陷太后。他主動稱病不朝，就是在等著鄭嘉禾處置他。

    曹應(yīng)燦一直記得，當(dāng)時太后處置廢太子一案時的腥風(fēng)血雨，順者昌，逆者亡，太后連先帝都敢殺，那還有什么是不敢的？

    但他偏偏在與太后對峙那天遲疑了，猶豫了，心軟了。

    這一遲疑，他就失去了最好的扳倒太后的機會。哪怕他現(xiàn)在想要反悔，搜集證據(jù)，繼續(xù)指控，可信度都會大打折扣。

    他已經(jīng)派人將自己的家人全部送離長安，反正他這么大歲數(shù)，也活夠了，沒什么好怕的。

    曹應(yīng)燦目中毫無懼色，面上帶著一股慷慨赴死的豁達氣度。

    鄭嘉禾望著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是溫和地笑了笑：“我?guī)Я司苼恚€想與曹公把酒言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