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楊昪寫給她的。

    ……

    秦王府。

    楊昪枯坐一夜，望著窗外已然明朗的天色，目中漸漸顯出一絲悲涼。

    余和立在角落里，悄悄抬袖抹了抹眼淚。

    距離秦王殿下把東西送進(jìn)宮中，已經(jīng)過了一整夜了。

    王爺就一直坐在這里等著，一夜不眠不休。這幾日王爺都沒有休息好，這下又一整夜不合眼，就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呀！

    他心里難受，想著太后娘娘可真是冷心腸，這次……大概兩人，是真的走到頭了吧。

    不僅如此，王爺恐怕兇多吉少。太后娘娘派兵包圍王府，王爺竟也絲毫不怨，還主動把自己的籌碼都交給太后，他就不怕太后真的能狠得下心嗎？

    如果太后讓他死，難道王爺就引頸受戮？！

    余和雙眼泛紅，心疼地不停擦眼淚。

    ……

    鄭嘉禾看完第三張紙。

    她怔怔抬眼，顏慧看見她的模樣，出聲喚道：“太后娘娘，您……”

    鄭嘉禾這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她輕張嘴唇，顫著聲問：“秦王人呢？”

    顏慧應(yīng)道：“在王府呢?！?/br>
    鄭嘉禾把信放回盒中，隨便抹了下眼角，抬步就往外走。

    顏慧連忙把盒子交給侍女，跟上去：“娘娘要去何處？”

    “秦王府。”

    鄭嘉禾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顏慧只來得及看到太后匆匆離去的背影。

    第52章 所愿   此心付卿，九死無悔。

    “王爺, ”余和苦著臉勸道，“您歇一歇吧。這都一夜過去了，太后娘娘早該知道您送了東西進(jìn)宮, 可這到現(xiàn)在都沒消息，要么是不想看, 要么是看了也沒什么反應(yīng)……您……您就別等了?！?/br>
    楊昪目光望向前方，沒有答話。一宿未合眼，他的眼底布滿了紅血絲。

    余和見狀，只好閉嘴。想了想，他悄悄退出房門, 去廚房, 讓人做了一碗粥，端著托盤回來了。

    楊昪并不想吃, 余和一勸再勸, 他才勉強(qiáng)嗯了一聲，一手撐著矮榻，起身下地。

    站直身體時, 他的頭部傳來一陣眩暈, 讓他搖晃了兩下。

    余和連忙過來扶他到案邊坐下。楊昪端起瓷碗, 慢吞吞地吃了兩口, 就又放下了。

    余和實(shí)在是不解：“王爺您到底在等什么？那些東西送進(jìn)宮，您就是板上釘釘?shù)拇笞? 無非是兩種結(jié)果。要么太后娘娘狠下心，就是要治罪, 那難道她還會親自來宣旨嗎？派個宦官過來就不錯了……要么太后娘娘心軟了，親自過來看您，那您就頂著這樣一副憔悴的面容去見她嗎？”

    楊昪臉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他是想等一個結(jié)果。

    那日她離開王府, 怒氣沖沖，顯然對他失望透頂。

    可他還是不甘心的、貪婪的想獲得她的原諒。

    他甘愿被她掌控，他愿意給她他所有的一切，他的籌碼、他的把柄，哪怕她并沒有多么喜歡他，而只是利用他。

    ——只要她原諒他就好。

    楊昪彎腰，從靴中抽出她送他的那把匕首，緩緩打開。

    在光亮的刀刃上，楊昪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面色無神，滿下巴的青茬，充滿疲憊。

    如果她真的來了，難道他就要這樣去見她嗎？

    楊昪合上匕首。

    “備水吧，沐浴?！?/br>
    “……”余和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他是想讓王爺去睡一覺休息休息，怎么變成了要沐浴??？

    不過心中嘀咕歸嘀咕，他還是應(yīng)道：“那王爺，要是您沐浴完還沒來人，怎么也得去歇一會兒啊！”

    楊昪嗯了聲：“去吧?！?/br>
    余和這才退下了。

    鄭嘉禾下了馬車，仰頭看向秦王府大門上的牌匾。

    嚴(yán)統(tǒng)領(lǐng)迎了過來：“太后?！?/br>
    鄭嘉禾點(diǎn)了下頭：“把府中除秦王外的所有將領(lǐng)都帶去大理寺關(guān)押候?qū)彙！?/br>
    嚴(yán)統(tǒng)領(lǐng)一愣，垂首應(yīng)是。

    鄭嘉禾徑直朝正院走去。

    王府中的仆從這幾日都噤若寒蟬，各自待在自己住的房間里，不太敢出來。因此鄭嘉禾一路走來，倒是沒見到幾個人，直到她入了正院，看見余和提著一個空水桶出來，她才站住了。

    余和抬頭看見她，嚇了一大跳，慌忙把水桶扔在地上，躬身行禮：“太后娘娘……”

    鄭嘉禾問：“秦王呢？”

    “王爺在內(nèi)室……”

    余和低著頭，話還沒說完，就見太后娘娘越過他，直接往房中去了。

    “欸！”余和連忙轉(zhuǎn)身想跟上去，卻被琉璃拽著袖子拉扯住了。

    琉璃皺著眉頭，責(zé)怪道：“你跟什么跟！哪次太后娘娘見秦王的時候，他們不是獨(dú)處的？不要上去搗亂！”

    “……好吧?！庇嗪捅獗庾欤行┪?。

    他只是心疼自家主子，太心疼了。

    楊昪站在木桶邊緣，背對著房門，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下，再次聽到開門聲時，他還以為是余和又來了，于是沒有理會。

    然而下一刻，他只著中衣的腰就被人從身后抱住了。

    熟悉而溫軟的身軀貼了上來，楊昪有些不可置信地低下頭，伸手覆上她的手背，喉結(jié)輕輕地滾動了一下：“……阿禾?！?/br>
    她真的來了。

    鄭嘉禾把頭靠在他的背上，雙臂緊緊地環(huán)住他。

    “你送那些東西什么意思？”鄭嘉禾問，“想讓我心軟，然后饒了你嗎？”

    楊昪摸著她的手背，感受到她身體的熱度，輕聲說：“你不饒了我也沒關(guān)系。”

    如果處罰他能讓她安心，奪了他的兵權(quán)能讓她不再擔(dān)驚受怕，那他愿意被她定罪、被她奪去所有身為親王與大將軍的權(quán)力。

    她不想再被動，他就把主動權(quán)交給她。

    他回到長安是為了她，他今生今世都只想與她在一起。但如果代價是讓她討厭他，讓她再次承受與皇兄在一起時類似的傷害，那他縱然得償所愿，又有什么意義？

    他不該那么混蛋，比起得到她，他更希望她好。

    鄭嘉禾一時抿住唇，又想哭又想笑。

    其實(shí)他信上的內(nèi)容很簡單。

    他告訴她，有了那兩紙供狀，她就可以對他做任何事。而他奉上腰牌、兵符、私印，表示他愿意交出擁有的所有權(quán)力。

    信的末尾，他說：

    阿禾所愿，即為我之所愿。此心付卿，九死無悔。

    鄭嘉禾收斂了面上神情，平著聲音道：“我讓人把你的那些親信都關(guān)到大理寺獄候?qū)徚?。?/br>
    楊昪默了一下，道：“他們都聽我號令，實(shí)在有些無辜，你若要算賬，還是都算在我的頭上……畢竟他們也聯(lián)名寫了奏疏揭發(fā)我，不算將功補(bǔ)過嗎？”

    鄭嘉禾說：“難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那奏疏是你讓他們寫的？他們根本沒有誠心悔過，這其中的反心到底有多重，我還得讓人審一審。”

    “阿禾……”楊昪忍不住喚她，“那天我們不是說好了，不要讓手下的人為我們流血嗎？”

    鄭嘉禾道：“可是我貶了你罰了你，難道也要留著他們嗎？我可不是你，我管不住他們的?！?/br>
    楊昪面色僵硬。

    那些人跟隨他多年，他還是不想讓他們出事的。

    鄭嘉禾又道：“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暫時不罰你了，我得留著你管人。至于他們，就去大理寺獄走個過場，確定都像你說的那樣沒事，就放出來算了?！?/br>
    楊昪整個人都愣住。

    然后鄭嘉禾就松開了他的腰，直起身體走到他的面前，她仰頭看他，正想再說些什么的時候，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她愣住了。

    楊昪這模樣，比她之前看見他醉酒時候的面色還要憔悴。

    尤其是下巴上那看起來這三四日都沒有打理的胡茬，讓鄭嘉禾差點(diǎn)認(rèn)不出他了。

    楊昪看著她的面，也看著她驚愕的神情，頓時反應(yīng)過來。

    他猛然轉(zhuǎn)過身，連聽到她說不罰他的歡喜都顧不上了，語氣僵硬道：“我正打算沐浴收拾……要不你先去外面等我一會兒？”

    他這個樣子，似乎是覺得有些難堪，也有點(diǎn)像那種對喜歡的人看見自己邋遢模樣的抗拒。

    鄭嘉禾意識到這一點(diǎn)，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又繞到他的身前：“去外面干什么呀……”

    她索性直接面對面，再次環(huán)抱住他的腰，這次把頭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我?guī)湍?，收拾得快一點(diǎn)?！彼鲱^望他，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又不是沒見過。”

    楊昪腦子里轟得一聲，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然后她那雙靈巧的手就探向了他的衣領(lǐng)，把他僅剩的中衣褪下。

    被她按在水里的時候，楊昪忍不住抬目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