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的病有救了……”

    “我這條命可不值錢，就算死了也賺了！”

    “贊美您，偉大仁慈的女神陛下……”

    “為了偉大的萬物女神陛下??！”

    他就知道，成功了。

    雷諾也暗暗的松了口氣，萬物女神教會上下都是窮光蛋，建立教會的錢都還是奧德拿出來的，隔壁貝利與深藍(lán)島也出了一部分，他自己可以親身上陣給信徒們治療傷情病患，但論給錢這種事情，他是真的無能為力……

    “那就祈禱吧，萬物女神的信徒們啊！”

    “為了祂的榮光，為了祂的勝利，為了我們偉大的萬物女神陛下，虔誠的祈禱吧！將你們的信仰寄托給偉大的神明，哪怕苦難將至、哪怕死亡降臨，也需頌?zāi)畛觥?/br>
    “贊美您，偉大的萬物女神！”

    第255章 神戰(zhàn).時間的砂礫(七)

    “我就這么看著嗎？”

    帷幕之后的旁觀者猶豫不決著。

    “要不要去幫一把手呢, 總覺著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她會被人類之神打死的?！?/br>
    那道金色流淌的光河之中，時間是停滯不前的，身后遙遠(yuǎn)的源頭已經(jīng)錨定, 前方分出的無數(shù)支流岔路就像世界樹的脈絡(luò)。

    不時有一條條虛幻的河流分支化為烏有。

    又不時有新誕生的未來延伸出新的支流。

    借由它遺留在燃燈水母精神海內(nèi)隱秘的布置, 它能夠在河水流淌的上游，那繁雜得無從選擇的分岔口看到這樣的畫面:

    巨大的燃燈水母身體不受控制的膨脹，她似乎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轉(zhuǎn)變, 也不再試圖控制自己向傳承之種的規(guī)則貼近。因?yàn)槿祟愔竦墓裘苊苈槁槿缤E落的流星雨，每一道光弧都能在水母看起來柔軟脆弱的傘蓋上留下深刻的傷痕, 她的恢復(fù)速度跟不上受傷的速度！

    但她依然死死支撐在萊茵的上空, 擋下如同流星雨的猛烈攻擊, 燃燈水母的觸手卷起那座新建立起的萬物女神神像，大量信仰之力支撐著她的消耗與恢復(fù), 地面的人類緊閉著眼躲藏在唯一的庇護(hù)所下面跪地祈禱著, 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早已化為一片灰燼。

    她撐不了多久了，平衡已經(jīng)被打破。

    她的未來, 大概率會被人類之神活生生打死；小概率在人類之神殺掉她之前她就已經(jīng)被傳承之種完全同化，明明她是可以逃跑的, 帶著零星幾個重要的人選，拋棄掉那些就像麥草一樣總會新生出來的人類……

    這種錯誤的選擇, 終會要了她的命！

    除了主人以外，白銀不會對其他存在投注絲毫的感情, 它不擁有共情的能力, 只是覺得如果這只燃燈水母就這樣死掉了，主人或許會不高興，下面還有主人重視的人類，最關(guān)鍵的是這即將被毀滅的地方, 是主人的教會。

    “但是，如果節(jié)外生枝的話，會不會被人類之神察覺到我的存在，從而導(dǎo)致主人的計(jì)劃被破壞呢？但是，如果不幫泡沫，她會死在這里，奧德他們也會死掉，這一片屬于主人的界域會被就此被毀滅，真?zhèn)X筋啊……”

    ……

    但人類并沒有它這樣的眼界。

    他們只能看到，水母的傘蓋將他們保護(hù)得很好，所有猛烈的光芒被鮮艷的藍(lán)色遮擋，處于燃燈水母正下方的他們只能看到一點(diǎn)點(diǎn)金色的微光一瞬即逝，巨大水母之□□型較小的燃燈水母們?nèi)曰畋膩y跳的將觸手插入奧蘭大陸的地基，就像一根根挺拔生長的石筍。

    “不愧是神子殿下！”有人高聲贊揚(yáng)。

    “看起來逃往其他地方還不如待在神子殿下的庇佑之下呢，這里好像比其他地方還要安全啊……”有人忽然后悔自己將妻兒送走。

    “不知道孩子們怎么樣了，應(yīng)該已經(jīng)逃到克里斯頓邊境了吧，希望他們沒事。”有人念及遠(yuǎn)去的孩子們，低聲期盼到。

    “不要分神，繼續(xù)祈禱！”

    雷諾大喊一聲喚回眾人的心神，他高昂著頭始終關(guān)注著上空的戰(zhàn)局，就算他的雙眼蒙著厚厚一層白色緞帶，他也能依靠精神力感知到泡沫現(xiàn)在的狀況非常詭異。

    這不能說是樂不樂觀的問題，而是詭異到似乎下一刻她就有可能被來襲的敵人殺死，又似乎下一刻她就會脫胎換骨般成為另一種新的生命，她的體內(nèi)充盈詭異的能量。

    這些可不是在場的普通人能得知的。

    “接下來怎么辦，奧德修斯陛下？”

    他轉(zhuǎn)頭輕聲詢問奧德，希望這位克里斯頓的新王能有什么好辦法，但奧德也搖了搖頭表明了自己的無能為力，他壓低聲音回到:“我也沒辦法，這是我們無法觸及的層次，我們只能看著，等待著，或許夜鶯……不，女神陛下會為泡沫小姐布置什么后手吧?！?/br>
    他總不能告訴這個年輕人，天上那個是一位降臨的神明吧。奧德暗自苦惱著，夜鶯小姐成神的事實(shí)他可以接受，但泡沫小姐也能夠應(yīng)對神明什么的，這種超脫常理的事情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泡沫小姐最多只是在拖延時間，關(guān)鍵的破局者還得看夜鶯小姐了。

    雷諾沉默了，他只是一個封閉的城市生出的無知的孩子，他認(rèn)為自己是無知的。雖然他在宗教方面有著天生的敏銳，又如同命運(yùn)的相遇般遇上了夜鶯小姐，萬物女神陛下，他將一位神明推上神壇，也成就了自己，但說到底他除了力量之外，也確實(shí)懵懂無知。

    無能為力，他還是意識得到這一點(diǎn)的，他曾經(jīng)想過人類的祈禱真的能傳遞給高高在上的神明嗎？夜鶯小姐被捧上了神壇，在這之后她就真的能成為高高在上的神明嗎？

    夜鶯小姐現(xiàn)在，真的是萬物女神嗎？

    那一場場神跡，到底是來自夜鶯小姐，還是萬物女神？他懷疑過，所以不被信任，他對高高在上的神明信仰極深，但他所知的真相是萬物女神是他一手造就的謊言，他信仰神，卻無法對萬物女神投注所有的信仰。

    “奧德修斯陛下，請您告訴我，女神陛下與我們的敵人到底是誰？神子殿下正在面對的那位敵人，到底是誰？”

    雷諾從未有過如此迫切的心情，他被遮擋的眼中倒映不出天空之上浩瀚的神跡，但神跡就是神跡。無知的他分辨不清事情的真相，但克里斯頓的國王一定可以告訴他，夜鶯小姐真的成為了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神明嗎？

    “好吧，既然你這么想知道，那你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在女神陛下的信徒面前失態(tài)。泡沫小姐面對的敵人，正是人類之神?！?/br>
    奧德生怕他露出什么破綻動搖了人心。

    但雷諾別說破綻了，他連表情都沒什么變化，這也讓奧德暗道一聲他的心大，對面可是一位古老的、在一年之前還統(tǒng)治著奧蘭大陸的神明啊，你就這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

    原來如此，果然如此……

    雷諾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想著什么了。

    仿佛正在不斷下墜的自己終于踏上堅(jiān)實(shí)安穩(wěn)的地面，心中懸掛搖搖欲墜的巨石也平穩(wěn)的安置，能夠面對真正的神明，看來夜鶯小姐真的成為真正的神明了啊，他沒有做錯什么，也沒有將仁慈的夜鶯小姐推上懸崖——

    她本應(yīng)該活得快樂，不需要面對這些。

    或許自己當(dāng)初將夜鶯小姐塑造為神明，是給她帶來的麻煩與強(qiáng)大的敵人，自己為夜鶯小姐編織了一個令她無法脫身的謊言之網(wǎng)，自己在不斷逼迫夜鶯小姐述說一個謊言……

    這樣的想法都只是自己的錯覺，夜鶯小姐本就該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站在那極高的天上，那神明所在的地方了。雷諾從未覺得如此踏實(shí)過，他第一次投注自己的全部思緒與信仰，旁若無人的向他的神明祈禱:

    “贊美您，偉大的萬物女神……”

    贊美您，拯救我的，我的神明。

    ……

    高空之上的泡沫并不好受，她的意識逐漸模糊、遲緩，但在傳承之種越來越強(qiáng)烈的規(guī)則控制之下，她的軀體變得無比堅(jiān)韌強(qiáng)悍，之前能在水母傘蓋上砸出極深傷口的攻擊到現(xiàn)在只能留下一道道淺薄的黑色劃痕。

    如果這樣就能平安護(hù)住mama的東西，她也愿意為mama做出犧牲，但一個聲音突兀的插入她與人類之神化身的戰(zhàn)局，那個聲音帶著青澀感與少年的朝氣，天真而無畏:

    “啊啊，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只要將這里的人類之神一起解決掉，不讓我的情報被他泄露給他的本體，那就沒問題了吧？”

    似乎這個聲音只有她聽得見，不知是敵是友，泡沫猶豫一瞬要不要做出什么反應(yīng)來，但真正的神明想要做什么可輪不到她的反應(yīng)，只是一瞬間，她所處的位置便從克里斯頓的王都萊茵轉(zhuǎn)換為一片空蕩深邃的海域。

    這里的海水極為冰冷深暗，帶著強(qiáng)烈的壓制感，但泡沫卻只覺得這股對力量與規(guī)則的壓制感一閃而過，人類之神的化身就沒這么幸運(yùn)了，泡沫目睹那個金發(fā)藍(lán)眼的人類之神化身冒著泡迅速沉入這片海域的深處。

    那無盡黑暗所在的地方。

    海域的天穹卻并不屬于黑暗，而是流淌著金色光芒的無盡河流，那些金色的河水與下層的海水涇渭分明，仿佛溫暖與冰冷的對照，她不由自主想向那金色的輝光所在之地游去，但傘蓋上降落的人影卻阻止了她的動作。

    “你可不能去那里，如果你進(jìn)入了那條河流之中，就會被命運(yùn)的力量瞬間轉(zhuǎn)換為其中的一粒砂礫，永遠(yuǎn)沉沒在世界的底層。”

    白銀踩在泡沫的頭頂上，如果水母的傘蓋算得上是頭頂?shù)脑挘紫律砼牧伺呐菽念^頂，看起來動作歡快卻面無表情的問到:“怎么樣，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了嗎？我的到來再度暫停了你與傳承之種的融合，但如果你找不回自己，那我就是白費(fèi)功夫了?！?/br>
    藍(lán)色的少年看起來年齡不大，面容清秀天真又有朝氣，卻一副面無表情的神態(tài)。他的頭發(fā)比起莫葉和泡沫來說并不算長，只達(dá)到腰腹的長度，那雙銀白色環(huán)繞火焰之線的冰冷眼眸看起來倒是與莫葉的一模一樣。

    人類形態(tài)、或者說海神形態(tài)的白銀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藍(lán)外套，與一條和海洋的深邃之色相近的深藍(lán)牛仔褲，這種裝扮與奧蘭大陸上的流行衣物格格不入，但他的主人喜歡，他也覺得穿什么都無所謂，光著也行。

    “找不回自己了嗎？算了……”

    反正他出手過了，就算是主人也沒辦法斥責(zé)它了吧，都是泡沫這只燃燈水母自己的意志不夠堅(jiān)定的問題，白銀冷漠得毫無負(fù)擔(dān)。

    第256章 神戰(zhàn).時間的砂礫(八)

    “嗯……？等等, 似乎還在掙扎……”

    “好吧，好吧。”白銀無奈的嘆氣，還是直接放棄掉更輕松一些吧, 但泡沫自己都還沒跌入深淵, 他也不能這就么冷眼旁觀，畢竟都出手救過一次了，就這么放任下去還真是白費(fèi)功夫了, 不如就讓她被人類之神打死。

    “那我就再幫你一把，可不要輸?shù)袅?。我可不想神力被白白耗費(fèi), 總得有令我滿意的收獲才行——”他一邊自言自語著, 一邊將手按上燃燈水母仍在膨脹的藍(lán)色半透明傘蓋上, 透明的絲線順著他的手心直直刺入水母堅(jiān)韌的身軀之中，強(qiáng)行探進(jìn)她的精神海以內(nèi)。

    他對泡沫的精神海構(gòu)造還是挺熟悉的, 灰色的精神?？臻g內(nèi)那枚海洋之心已經(jīng)變換了模樣, 在與燃燈水母的靈魂交融超過半程之后傳承之種也呈現(xiàn)出了燃燈水母的姿態(tài)。

    藍(lán)色的水母傘蓋已經(jīng)進(jìn)化得像模像樣，傘蓋之下的觸手倒是才伸出短短的一點(diǎn)苗頭, 它似乎活了過來，不規(guī)則圓形的水母在精神海的水流之中規(guī)律性的震動, 就像心跳的幅度，如果它真的化為了完全的燃燈水母, 也就說明它已經(jīng)全然與泡沫的靈魂融為了一體。

    它與泡沫的靈魂已經(jīng)不容拆分了。

    “無法挽回了，只能緩解?！?/br>
    這樣的嚴(yán)重程度肯定也與她透支性的使用傳承之種的能力有關(guān), 如果她在自己瀕臨極限的時刻果斷放棄戰(zhàn)斗離開克里斯頓, 或許情況并不會如此糟糕，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

    這就是白銀的判定。

    成為海神后的他披著燃燈水母的殼子，也可以使用相應(yīng)的催生出分裂體的能力，這樣就不需要他本人一直待在泡沫的精神海里維護(hù)兩者的平衡了, 白銀在為泡沫的精神海鑲嵌一枚平衡的錨點(diǎn)之后，他便退了出來。

    過了一會后，他再拍了拍水母的頭頂:

    “恢復(fù)意識了嗎，還是輸?shù)袅?？?/br>
    燃燈水母不受控制的膨脹已經(jīng)停止，這片廣袤的海域寂靜無聲，在白銀等了又等，最終不耐煩地起身將將準(zhǔn)備離去的時候，泡沫終于恢復(fù)了自我意識。水母廣闊如大地的傘蓋迅速收縮，白銀往一旁躍去，靜靜停在一片仿佛被靜止的水域中目視海水的波蕩起伏。

    人形的藍(lán)發(fā)少女睜開雙眸，她那雙火焰般的眼眸下半部分透著海水般的深藍(lán)，漸變的奇妙色澤表明了她與海洋之心僅有一線之隔，她望向白銀，冷靜的視線在他那張與自己、與mama高度相似的臉上停留半晌，才問到:

    “你是誰？”

    “看來是沒問題了，但這只是暫時的。”

    白銀自顧自的述出結(jié)論，說到底，他與泡沫其實(shí)都是冷酷的存在，他不在意除了主人之外的東西，不論是他搭救一把的泡沫，還是泡沫的疑惑。明明是極為相似的兩張臉，卻顯出截然不同的神情，泡沫冷漠中透著近似人類的繁雜情緒，而白銀更多的是純?nèi)坏纳裥浴?/br>
    “你就呆在這里，等到最后都結(jié)束了，我會放你出去的。你要記住，不能浮上海面，不能靠近那條金色的河流，如果你不想被時間之河捕捉，化為它的一部分。”

    白銀頓了頓，他垂眸望向漆黑的海底:

    “當(dāng)然，你要是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去和人類之神的那具化身玩一玩，在海洋的神境之中一具半神級別的化身不會有反抗的能力，他會被一直困在海淵之下。只要你安安靜靜呆在這里……等等，你將什么東西帶進(jìn)來了？”

    不低頭他還看不到呢。

    少女極長的藍(lán)發(fā)垂落下去，在尾端堪堪托舉著那座原本建立在萊茵的萬物女神神像，那座神像的下端垂落進(jìn)深黑的海水中，不仔細(xì)去看還真察覺不到它的存在。神像表面流淌的輝光已然暗淡下去，在與主人斷開聯(lián)系之后，神像內(nèi)剩余的信仰之力也如死水般的平靜。

    泡沫沉默的回望他，白銀呆愣望著那座神像，許久才苦笑一聲:“這下麻煩了，看樣子主人得失去信仰之力來源了，雖說她本就不打算用的，但有總比沒有的好。萬一……”

    “主人？你所說的主人，是mama?！?/br>
    泡沫用肯定的語氣如此說道，白銀身上的氣息令她感到熟悉，與mama的氣息幾乎一模一樣，雖然她從未知曉過mama身邊有過這樣的存在，但他能夠再度停止自己與傳承之種的融合進(jìn)度，或許之前mama也是用的他的力量。

    “嗯……”白銀含糊應(yīng)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