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悲傷的故事……你說起來卻很冷靜。”

    “是啊?！彼α?，“我忽然明白為什么有些作家能寫出那么不近人情的故事了，那些悲傷和憤怒、慘不忍睹又駭人聽聞的情節(jié)，早在心中重復(fù)了無數(shù)遍，落于紙上的時候已經(jīng)不再有那么多的情緒?！?/br>
    “可是這個故事好像你親身經(jīng)歷過一樣?！?/br>
    痛苦嗎？

    是的。

    憤怒嗎？

    也許。

    “他等不下去了，決定自己去找兇手，像那些電影故事里一樣，帶著支離破碎的心和堅韌不拔的復(fù)仇yuhuo。不過有人在背后不斷搞鬼，讓他處處受挫、寸步難行。就在他陷入絕望的時候，一個女人出現(xiàn)了?！?/br>
    應(yīng)該是這樣，故事里總要有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

    “這個女人愿意幫助他，她是很多人的情婦，因此也有很多流傳在枕邊的情報。她告訴他誰是兇手，他很感激，有了這條線索，剩下的只有復(fù)仇了。”

    露比聽到對方吸了口氣，似乎在忍耐什么劇烈的疼痛。

    “他親自動手，殺掉了那個兇手。他是警察，懂得很多警方查案的手段，因此善后也非常干凈?！?/br>
    “故事就這樣結(jié)束了？”

    “還沒有。雖然他為妻子報了仇，但事情并沒有徹底解決。想到那個可以為所欲為的幕后之人，想到他用一點點惡作劇般的小手段就輕易把持情報和線索來源，警察的內(nèi)心生出了一個執(zhí)念。他已經(jīng)殺了人，用不合法的手段達到了目的，何不趁此機會把罪惡根源一網(wǎng)打盡呢？”他遲疑著說，“你想笑就笑吧。”

    “你為什么覺得我應(yīng)該笑？”露比問。

    “因為罪惡沒有根源，也永無止盡，罪惡是不可能一網(wǎng)打盡的。身為警察竟然不明白這個道理，妄圖憑借一己之力去消弭罪惡，難道不可笑嗎？”

    “正因為罪惡沒有止盡，所以才需要正義時刻警醒，他的想法并不可笑……我只想知道他要怎么做？”

    “他認(rèn)為一樁證據(jù)確鑿的謀殺案在調(diào)查過程中陷入泥沼，最大的黑手固然是那個一手遮天的幕后cao縱者，但是屈服于金錢和威勢的情報人員和線人也逃脫不了幫兇的嫌疑。說到底，情報圈始終是為利益服務(wù)，為了利益可以一致保持沉默，也可以隨意散布消息。”

    “所以他決定……不但要干掉幕后cao縱者，還要連情報圈也一起搗毀？”

    “是的?！?/br>
    “計劃呢？”

    “他去見了一個情報販子，這個情報販子同時也是職業(yè)殺手的中介人?！?/br>
    “和我一樣?！甭侗容p笑著問，“不會就是我吧？”

    對方?jīng)]有回答是，也沒有回答否，盡管他們心中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準(zhǔn)確地說，警察和職業(yè)殺手的中介人既是舊識，也算朋友……你認(rèn)為是嗎？”

    露比說：“是的，他們算是朋友，要不然也不會冒雨出來見面，有的人是很討厭下雨的?！?/br>
    對面沉默了好久：“中介人掌握了整個城市的情報系統(tǒng)，如果沒有他，情報圈就會分崩離析，情報員之間的聯(lián)系也不再那么周密完整?？墒牵热凰麄兯愕蒙鲜桥笥?，他也不想讓對方因此而死?！?/br>
    “為什么他不直接去找中介人呢？”露比問，“如果他一開始就去對方那里買情報，也許……事情的發(fā)展……會完全不同?！?/br>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虛弱，他覺得露比說這句話時，語氣近乎溫柔。

    是啊，為什么沒有一開始就去找他呢？

    他們是在某個黑幫大案的調(diào)查中認(rèn)識的，以前他也曾為了追尋線索而買過情報。他一度覺得自己找到一個快速破案的捷徑，甚至想過和中介人建立更穩(wěn)固的互利關(guān)系。不過這種聯(lián)系越緊密，他心中那種古怪和別扭的感覺就越強烈。

    這真是個逃不出去的怪圈。

    警察因為依賴于情報屢破奇案榮譽加身，卻遭到報復(fù)家破人亡，他想擺脫情報的桎梏，又陷入困獸般的境地。

    什么是無奈和絕望？也許就是一意孤行地走向絕路盡頭時，發(fā)現(xiàn)最終唯一向他伸出援手的，正是他一心想摧毀的東西。

    第63章 他的故事（3）

    “雖然晚了點，但結(jié)果他還是去找了中介人?！?/br>
    “是的，而且他利用了對方的……友情?！?/br>
    露比說得沒錯，不是友情的話真的沒必要在下雨天特地出來，況且有很多方法可以足不出戶就達成委托。

    “為了這一天的會面，他做了很久準(zhǔn)備，最后決定在一條小街上付諸行動。他先利用自己的職業(yè)身份安排了當(dāng)天下午對小街的掃蕩行動，把街上的混混、妓女、流浪漢全都趕走，然后在空無一人的小巷中劫持了對方?！?/br>
    “他怎么知道中介人會走那條小街？那又不是必經(jīng)之路。”

    “他并不知道，只不過那是唯一一條可以迅速清理干凈的小路，短短兩百米，藏在四周的眼睛很容易因為幾聲警笛和全副武裝的警察掃蕩一哄而散。他既希望對方能走這條路，又希望不要?！?/br>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活在這樣的矛盾之中。

    “他只想瓦解遍布于城市的情報系統(tǒng)，或者說，只要能讓它不成系統(tǒng)就夠了。他還存了私心，決定先從阻礙自己調(diào)查妻子被殺案件的線人開始，再不斷深入情報網(wǎng)內(nèi)部。他知道，這個情報網(wǎng)是由一個人花了近十年的時間建立和維系的……一旦他開始行動，建立情報系統(tǒng)的人必定會立刻發(fā)現(xiàn)，因此實施計劃之前得先把那個人隔絕在情報之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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