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衡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我會讓人替代你?！?/br>
    隨著機械聲音的落下，步衡重新被帶回游戲城鎮(zhèn)。

    無恥！步衡跌坐在街區(qū)中心，那是我和他的回憶，你憑什么盜用！

    【那只是，一段冗余數(shù)據(jù)?！?/br>
    城鎮(zhèn)里各式各樣的機器人慢慢向步衡圍攏，發(fā)出滋滋的亂流。

    【你該和我做交易的?！?/br>
    世界意志如果有具現(xiàn)化的臉龐，一定在冷笑。

    極大的壓迫感之下，步衡用拳頭威脅那些不斷湊近的機器人。他恐懼，但他更不服氣，你又不是神，少用這種語氣說話！

    【既然都是數(shù)據(jù)。你為什么要執(zhí)著?！?/br>
    步衡暗罵一聲，他往前走了幾步，機器們依然隔著不遠不近的壓迫距離看著他。

    城鎮(zhèn)此時是夜晚，他經(jīng)過的地方，路燈等設(shè)備會依次亮起。

    世界僅他一個中心。

    你為什么要做這么多多余的事？因為你對一樣?xùn)|西無能為力。步衡越想越篤定，語速加快，那就是感情。

    事到如今，與其說他痛恨洛羿舟的隱瞞，不如說他更震驚于對方在瘋狂的世界中長出了一點真心。

    步衡內(nèi)心還有一項猜測。

    可能根本沒有什么新世界他和洛羿舟只隔著一道屏障。

    【你是BUG。】

    步衡在機械的聲音里聽出了些許無奈，他挑釁地笑了：我很榮幸。

    【假如，他們真的有感情，那么這種感情越強烈，人物就越容易控制。我還是贏了?！?/br>
    世界意志像是一個充滿天真惡意的小孩，有無窮的惡作劇花樣。機械聲音消失后，電子屏的畫面定格在假NPC的臉上。

    丑死了。步衡怔怔地看著那完美無缺的微笑，好像比我溫柔點。

    當洛羿舟面對擁有他部分回憶，長相完全沒有差別的NPC他還會回到這個破爛無趣的游戲城鎮(zhèn)嗎？

    *

    洛羿舟從游戲倉中醒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遺漏了什么要緊事，站在原地發(fā)了一會兒呆。

    秘書敲門：準備好了么？約會的時間要到了。

    坐在車上，洛羿舟仍然在思考自己心底莫名的激蕩情緒從何而來。

    難道是副人格又不穩(wěn)定了？

    應(yīng)該不是他很久沒聽到心底邪惡的念頭了。也許他們在那次綁架案件后，達成了融合。

    洛羿舟又想到了剛才見過的AI，好眼熟的長相，也許在廣告畫報里見過？對方確實有這個資本不，他在想什么呢，應(yīng)該說設(shè)計者審美不錯。

    洛羿舟快步走向定好的卡座。

    有人遙遙地朝他舉起高腳杯，臉上令他厭惡的得意神色。

    是張煥明。

    洛羿舟的視線掃過張煥明身邊。

    惹得他們兩個互相爭風(fēng)吃醋的Omega就坐在那里。他知道對方叫齊恬，也能回憶起兩三件事，但他不覺得自己對這個Omega還有愛意。

    他不會喜歡坐著像水蛇一樣的傻逼。

    齊恬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路人，但張煥明不這么認為。

    對方故意摟著齊恬走過來：一個人？

    行為極其討厭。

    洛羿舟淡淡道：你可以裝作沒看見我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腦海中飄過屬于游戲世界里接待他的那張臉。

    為什么他對一個A念念不忘？這是否太過離譜。

    洛羿舟自顧自笑了下。

    齊恬撐住張煥明的肩膀，難過地說：少說兩句，你們不要為了我打起來。

    為什么聽起來這么像是你們趕緊打起來

    洛羿舟不吭聲。

    張煥明誤解了洛羿舟的臉黑，他不依不饒：別怕，寶貝兒。今天他必須向你道歉。

    齊恬：算了，他

    洛羿舟面無表情道：對不起。

    他最對不起的人是自己，有必要為了這種矯情的Omega犯事嗎？

    齊恬丟下張煥明，鄭重其事地對洛羿舟說：我接受你的道歉，但請你以后不要再喜歡我了。

    洛羿舟從善如流：好的。

    齊恬一愣，張煥明把齊恬拉走：以后少耍花招，他是我的。

    洛羿舟：哦。

    快滾吧。

    遲到的相親對象走了過來，敲敲桌子，嗨嘍，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聲音有點耳熟。

    洛羿舟扭過頭，表情空白了一瞬。

    不好意思，對方笑起來，眼尾淡淡的細紋走向都和那個AI一樣，帶著十足的親切感，路上被粉絲堵住了。

    洛羿舟后悔了，當初應(yīng)該仔細看看秘書送過來的資料。

    他打量對方。

    這是新出道的明星嗎？

    所以那個AI建模用的是真人數(shù)據(jù)？

    洛羿舟的理智告訴他，這是個不錯的解釋。

    張煥明一步三回頭，那誰啊有點眼熟。

    齊恬臉色發(fā)白，謹慎地看了眼洛羿舟，渾身一抖。

    明星嘛，每天都在買熱搜，你當然會覺得眼熟啦。齊恬努力拉走張煥明，這家菜不好吃，換一家吧！

    張煥明的太陽xue突突地跳了一下，內(nèi)心覺得這樣很浪費時間，但他臉上仍然掛著寵溺的微笑：可以。

    一頓飯，洛羿舟吃的是食不知味。

    相親對象的長相對他的沖擊很大。

    一會兒出去散散步？

    對方的眼睛一亮，可以！我很久沒有在外面散步了。

    臨出門，相親對象想給洛羿舟戴口罩：你也要防護好，可別害我上熱搜。

    洛羿舟躲開過分的親昵舉動，放心，我的秘書會盯住想要拍你的人。

    相親對象又說：要不，我讓團隊先回去，一會兒你送我回家？

    洛羿舟已經(jīng)有些后悔散步的提議。

    他十分不適應(yīng)，我記得你只是想要一個合作對象。

    對方臉上是甜蜜的笑，也可以發(fā)展成戀人啊小舟，你不記得我了嗎？

    洛羿舟錯愕道：什么？

    他的記憶好像一個大染缸，誰都可以過來添一桶染料。

    對方露出傷心的神情，和那個生動的AI一模一樣，我們以前是同學(xué)??！只是后來我出國念書，就沒有再見過了。

    洛羿舟想立刻回去翻同學(xué)錄。

    有嗎？

    已經(jīng)行至人比較少的路段。對方站起來，把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往上方一揚。

    洛羿舟的瞳孔微微一縮。

    這真的是一個非常英氣的姿勢。

    對方對著他笑：我記得你那時候想進國旗班，還和別人打架了。

    國旗班

    洛羿舟腦內(nèi)閃過制服上金色的麥穗，他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

    是的。

    你那時候好矮，跑步都喘不過氣。對方一直在笑，我這么說你不會生氣吧？

    洛羿舟搖頭。他過去和養(yǎng)母相依為命，青少年時期的營養(yǎng)跟不上，確實長著一副挨欺負的倒霉樣。

    好像有個人，一直對他不錯。

    是面前這個人嗎？

    洛羿舟捂著太陽xue，在路邊的花壇弓著背坐下。

    你想起來了嗎？

    他應(yīng)該想起來什么？

    洛羿舟痛苦地微微瞇起眼睛，對方帶著完美的微笑進一步湊近。

    是頭疼嗎？我?guī)湍惆窗窗伞?/br>
    走開！洛羿舟終于爆發(fā)，一把揮開對方的手，他不是你這樣的??！

    對方直起腰，張嘴，想發(fā)出聲音，卡了一下。

    面前的人突然變得可怖起來。

    洛羿舟撈起自己的外套，跑到秘書的車邊，猛拍車門，下來，我自己開回家！

    秘書懵懵懂懂地被趕下車。

    對方還在原地，全身上下一起轉(zhuǎn)動，看向他。那根本不像個人，眼睛的玻璃體沒有光亮。

    洛羿舟開車，經(jīng)過時那東西還在說：小舟，我是步衡啊。你要去哪兒？

    這個世界已經(jīng)瘋了。

    但他還有一片綠洲。

    作者有話要說：　　甜了一丟丟是不是

    第68章

    洛羿舟也不能解釋自己的行為，只是直覺告訴他，外面很危險，他應(yīng)該回到步衡身邊。

    這時，前方紅燈突兀地轉(zhuǎn)成綠燈，一輛小學(xué)校車從他左側(cè)開出來，眼看車頭快要撞上，洛羿舟猛地向右打轉(zhuǎn)向，把自己暴露在容易受傷的一側(cè)。

    車子的尾部恐怖地往路中間甩，輪胎下幾乎要閃出火花。

    事發(fā)突然，洛羿舟和車子一起撞上市政花壇。

    后視鏡被樹干剮掉，巨大的沖擊下，車內(nèi)安全氣囊主動彈出來，把洛羿舟死死壓在位置上，短暫地暈了過去。

    喂！有人一直在拍車窗，那聲音透到變形的車廂內(nèi)，十分刺耳。

    洛羿舟勉強睜開眼睛，臉色煞白。

    他虛弱地轉(zhuǎn)過頭，看到張煥明在外面比劃，讓他開車門鎖。

    車門打開的第一時間，他被張煥明暴力地扯出去，你有病啊，怎么突然闖紅燈？

    洛羿舟額上的傷口汩汩流出血。他隨意地捂了下，一言不發(fā)地推開對方，跌跌撞撞地上了張煥明車子的駕駛位。

    張煥明一臉懵，你強盜啊，自己打車去醫(yī)院。

    洛羿舟不耐煩地猛按鳴笛，上車！我?guī)闳ヒ娙耍賳戮蛠聿患傲恕?/br>
    張煥明沉著臉：滾去導(dǎo)航，我來開。

    一路無話。

    洛羿舟用車里的紙巾繼續(xù)捂著傷口，直弄得手上血跡斑斑，總算止住了血。

    到了別墅，他直奔游戲倉，叮囑張煥明一定在邊上守好，如果出現(xiàn)異樣情況，立刻從外部叫醒他。

    張煥明回以斜視，冷笑道：你最好現(xiàn)在就給我解釋。

    洛羿舟自顧自穿戴設(shè)備：如果他愿意的話，你可以進游戲見他。

    張煥明：什么？見誰？

    洛羿舟躺下，最后看了眼張煥明。他臉上的笑帶著明顯的優(yōu)越感：自己想。

    游戲城鎮(zhèn)。

    這里一片寂靜。

    原本登錄時會播放的音樂也消失了。

    洛羿舟環(huán)顧空蕩蕩的街區(qū)，忽然覺得手腳發(fā)軟。

    他沿著街邊開始找人，沒一會兒，他就意識到這樣效率太慢。萬一兩個人同時在移動，就更容易失之交臂了。

    劇烈跑動過后，洛羿舟大顆大顆的汗滴進胸膛。

    他抬起頭，把希望放在此處最高的建筑物上玻璃大廈。

    這里在建模時候，中間高，四周低，所有建筑物都成坡度。只要他能到達頂樓，就可以一覽全區(qū)的情況。

    這是洛羿舟第一次進入城鎮(zhèn)的建筑內(nèi)部。

    從外面看，玻璃大廈锃亮嶄新，誰知里面完全是被廢棄的模樣，漏水，發(fā)霉，蟲蟻多。

    電梯口的按鍵上都結(jié)了蛛網(wǎng)。

    這些都是假的

    洛羿舟心里有些膈應(yīng)，但還是用手撥開了蛛網(wǎng)。

    他無法想象步衡每天都能遇到些什么。

    叮。

    電梯到了，不出意外，里面有股難聞的腥臭。

    洛羿舟用袖口遮住口鼻，一跨進去，立刻靠著電梯橋箱蹲下。

    等待電梯上行的時間是那么漫長。

    到達頂層時，洛羿舟幾乎是爬著出的電梯。

    他從未克服過幽閉恐懼，額角的傷口被冷汗給浸濕了，血和著汗往下流，因為找不到干凈的紙，衣服也臟了，不得不瞇縫著眼。

    深呼吸幾口氣，洛羿舟撐著天臺的欄桿往下望。

    很快，他鎖定一處黑壓壓的角落。

    街上的機器人像得到指令的軍隊，把一個小黑影團團圍住。

    那一定是步衡！

    盡管知道對方都聽不見的，但洛羿舟還是激動地喊了出來，阿衡！

    他要把胸腔里的氣全部都吐出去，釋放一切恐懼與不安，我都想起來了??！

    地面上，掃地機器人翻了個身，飛艇微微抬起上半部分，好像上方有什么磁場在吸引著它們。

    步衡被這些東西詭異的姿勢吸引，也跟著抬起頭。

    天臺上好像有人？

    步衡抄近路，沒用多少時間，就坐電梯到了頂樓。這個城鎮(zhèn)本來就是他拿元素隨便堆出來的試驗場，也沒想到會發(fā)展成困住自己的游戲世界。

    這些天來，他有過惶惶不安的揣測，也有過掙扎的灰心念頭

    此時也不能避免。

    步衡的腳步慢下來。

    萬一他看到的黑影不是洛羿舟呢？

    他放緩呼吸，略帶期待地站上天臺。

    風(fēng)在高處盤旋，一下子吹亂他的劉海，使得視線不那么清晰。

    步衡被等候多時的洛羿舟一把抱住，身體被熟悉的信息素包圍時，生出繾綣的依戀之情。他不愿意接受理智的批駁，捧起洛羿舟的臉，你是為我回來的嗎？

    洛羿舟沒有掙扎，摟住步衡的腰，定定地看著他。

    對不起。

    步衡被柔軟的唇啄了一口。

    他還沒來得及給予回饋，洛羿舟立刻紅著臉推開他，聲音也弱下去，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步衡還沒反應(yīng)過來，嗯？

    洛羿舟不看他的臉，在原地踟躕，還是說正事吧。那個，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可以篡改所有人的記憶，它甚至可以創(chuàng)造出一個你。

    我甚至不能確定當下的記憶是不是真的，需要你來幫我。

    我不是瘋子，對嗎？

    等等，步衡逼近洛羿舟，說話的時候，要直視對方的眼睛，這才是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