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明大概也發(fā)現(xiàn)她來了，“倏”地?fù)潋v起來，打開門，跳下車來。

    整整衣服，問：“好久不見啊，老同學(xué)，我這衣服好看不啦？”

    這一身的sao氣粉……真，好看？引領(lǐng)時代潮流啊，兄弟。

    賀明珠違心地點點頭：“今天怎么換你來了？”

    朱曉明從車上拎下一個大帆布包，“這不過年了嘛，我之前去了趟省城，看見了幾件衣服，心想你穿著肯定好看，就買下來了，你看看。”

    “不用呀，給你自己家人就是了?！辟R明珠當(dāng)然得拒絕啊。她又不傻，收了一個大男人的禮，還不是別的，居然是衣服，這算怎么回事嘛。

    而且，能買sao氣粉自己穿的人，眼光可以信任？

    “我家哪里有人能穿哦？我又沒有姊妹。我媽一把年紀(jì)的老太太，她要穿紅的。”朱曉明打開包，“你放心，都不是77zl花花綠綠的，是高雅的顏色，很襯你?！?/br>
    ……哦？賀明珠看了看，灰色毛衣，青色呢大衣，米色的收身棉襖……就顏色來說，還真是她的菜。

    話都說到這份上，她也不好拒絕，只好想出了個辦法：“這樣吧，衣服我收了，不過我自己衣服夠。如果你同意，我想把這幾件掛出去賣了，到時候錢分你。正好我打算看看衣服的行情，你這幾件試試水也合適?！?/br>
    下一步，等房子全部搞定，一樓的店面她還是傾向于弄個制衣坊，這些天她也一直在整理具體的方案。

    朱曉明絲毫沒有生氣的模樣，反而是嘿嘿在那傻笑。

    賀明珠一點也想不到這人現(xiàn)在心想的是：真是到哪都不忘賺錢吶，不敗家，反而超級會持家，嗚嗚嗚，這樣的女人哪里找？

    ……

    送完了磚，賀明珠說：“你既然來了，那就把你、廠長和司機(jī)大哥的那份年禮帶回去吧，一點點小心意?！?/br>
    她準(zhǔn)備年底先給每個人各一條煙，一瓶酒。等明年開春江蟹便宜了，再讓舅舅從老家弄點江蟹來，一人弄個小筐嘗嘗鮮。

    正好朱曉明在，可以幫忙挑一下符合男人的口味的牌子。兩人在煙酒店買好了一堆年禮，朱曉明也不客氣，把他們仨的那幾份先拎上車，然后去幫賀明珠拎剩下的。

    往回走，走到鎮(zhèn)前路的時候，路過一戶人家工地前。一個包裹被甩了出來，差點砸到明珠的腳。

    朱曉明正想嚷嚷罵過去，里面倒先吵起來了。

    一個說：“我這都干了一個月了，要過年了，你還不給工錢，哪能這樣呢！”

    另一個回懟：“你別誣賴人啊，我有說不給嗎？我是說年后再一起結(jié)算！就那幾天了，你急個什么？”

    “哪有這種道理的？誰不是一月結(jié)一次啊，現(xiàn)在又是年前。你這就是不厚道啊?！?/br>
    “去去去，一邊去，拿上你的包袱滾蛋！再吵吵吵，小心我年后也不給你?！?/br>
    好像是主人家想年后結(jié)算，工人想按月結(jié)，因為這吵起來？

    “同志，你這是不對的。要是去鎮(zhèn)里舉報你，你這就是拖欠農(nóng)民工薪資。”朱曉明萬萬沒想到，在一旁的老同學(xué)開口幫腔！

    “哇，老同學(xué)，你真是，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呀！俠義心腸，就像那紅拂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對陌生人也像自己人一樣好！”

    “爸?！辟R明珠平靜地叫了一聲。

    ??？？？

    朱曉明愣住，感覺自己活像個……傻子？

    第28章 第一座城（3）   馬上出發(fā)

    賀正忠很尷尬, 他千躲萬躲，好不容易快掙到錢了。竟被女兒撞見了，還是這么不堪的場面。

    “唔, 明珠, 大娒?！彼肿銦o措地?fù)炱鹱约旱囊挛锇?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對剛剛吵過架的主人家屈服，“行吧，行吧，年后就年后吧, 我再繼續(xù)干著, 除夕再回去。”

    那跋扈的主人家見他低頭，卻是得理不饒人，反而陰陽怪氣道：

    “呦呵77zl，你女兒啊？怕被女兒嫌丟人??？你女兒說要去舉報我，那就去啊！看她大包小包的, 也不是個缺錢的。還讓自己老爸出來干苦力, 我還要去舉報嘞, 舉報你女兒不贍養(yǎng)父親！”

    旁觀者朱曉明都快聽不下去了, 他老同學(xué)怎么可能是那樣的人呢，這不是胡說八道嘛！

    “你怎么說話呢, 什么干苦力，那是勞動人民！你侮辱誰呢？那么多勞動者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死哦, 你怕不怕！再說伯父年富力強, 哪里現(xiàn)在就需要贍養(yǎng)了？老人才需要贍養(yǎng)！懂不懂法啊你？”

    賀正忠也很氣惱這該死的主人家，說的這些話。他怎么可能需要女兒贍養(yǎng)，他自己沒手沒腳嗎？

    可是他不想反駁那主家。被女兒發(fā)現(xiàn)了, 他就更得個容身之處了。沒賺夠錢，他不知道怎么面對老婆孩子。

    再說他的工錢還在人家手上，他還想能有個活可以干到大年三十，把那五百塊錢早點賺到手。

    那主人家倒牙尖嘴利，反駁朱曉明：“我怎么說話，我說得都是人話，哪像你這個吐不出象牙的嘴，說得都是污蔑人的話。”

    “你說誰是狗?。课铱茨悴攀堑教巵y吠的?！毖劭粗鞎悦骶鸵似饋怼?/br>
    “好了，都別吵了！”賀明珠大聲斷喝，這什么亂七八糟的，跟個陌生人有什么好吵的？嘴皮子癢嗎？那還不如去幫她吆喝賣貨。真是！

    “爸，你東西拿上，跟我回去?！?/br>
    “你，把我爸的工錢給結(jié)了，立刻，馬上！”賀明珠囑咐完老爸，又威逼那主人家，“一個月是吧，該多少就多少，少一分錢我就去鎮(zhèn)里告你！”

    賀正忠站著沒動：“大娒，爸爸還沒賺到那五百塊錢，你就讓我在這繼續(xù)干著吧?！?/br>
    賀明珠沒好氣地拿起那包袱扔給他。

    “行了，就干這個，五百要攢到什么時候？你這半路出家，不像別人做慣了的。別錢沒賺到，還要添一身毛病。你那侄兒可不會拿一分錢出來的，你看著吧！還不是得我?！?/br>
    賀正忠悻悻地閉上嘴。

    女兒的氣魄越來越大了，讓他有些怵。

    “快點！還不算錢嗎？是真要我告鎮(zhèn)里去嗎？這一告發(fā)，你可就不是該多少就多少了，你還得再加補償費。你自己想著吧！”這嘴皮子一打開，就有點關(guān)不住閘門，順溜地就涌出來了一堆。

    對付這種人，就得威嚇全上，火力全開。

    那主家嘟囔了幾句，掏出貼身的錢包。啐一口唾沫朝手指頭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跟自己手指有仇呢。

    一張一張數(shù)錢，數(shù)幾張嘟囔幾句……憤憤然，心里腹誹，媽的，什么母老虎！

    朱曉明：啊啊啊，太颯了！

    賀正忠拿了錢，轉(zhuǎn)手就遞給女兒：“大娒，這雖然還差得遠(yuǎn)，你也先拿著，等爸慢慢賺?！?/br>
    賀明珠沒有接。

    “爸，當(dāng)時我是差那五百。為了那五百，我跟我媽不得不提早來這里，到處尋路子。尤其我媽，天天起早77zl貪黑給人做點心。你有什么話，跟她說去。有多少錢，想賠不是，也給她去。這點錢，你女兒我，現(xiàn)在根本不差！我也根本看不上！”

    她撂下這句話，便甩甩頭，往前走了。

    賀正忠捏著錢的手僵在半空，末了，還是折了塞自己衣兜里。嘆了嘆氣，然后大步跟上。

    朱曉明這個外人，對這對父女的矛盾約莫有了個一知半解。他表示，當(dāng)然是自己老同學(xué)對，老同學(xué)好，老同學(xué)呱呱叫。

    李秀蘭對丈夫的出現(xiàn)，太過吃驚！

    這人黑瘦了許多，在女兒后頭亦步亦趨。

    賀明珠把事情前因后果告訴了mama，然后詢問她：“媽，咱們房子還差一些掃尾，你和阿蓮都忙小食堂，要么讓我爸做個監(jiān)工？要么就我跟隔壁胖嬸那說一聲，讓他去人家造橋隊打個下手。你看哪個好？”

    賀明珠的想法是：爸爸這個人，耳根子不行。不能再放任他在老家待著，那樣遲早有天要被有些人利用個徹徹底底。

    要么跟以前一樣，隨外公出去。要么，就在龍鎮(zhèn)，給他找個活。

    這會兒外公也沒說要出門的打算，想必一時半會也不成；那就只能留龍鎮(zhèn)，留這兒，那還是得看mama的想法。

    李秀蘭雖然在外頭這些時日，見了不少世面，長了不少見識，但骨子里還是有家和萬事興的想頭。

    丈夫這個人，性子勝也忠厚，敗也忠厚。他不像阿蓮的前夫，好賭好打。說起來，他并沒有那些不堪的原則性大毛病。想有兒子，但不屑拋妻棄女，在外面搞三搞四。再就是家庭觀不太對勁，過于順長輩，搞不清輕重親疏。

    哎……知道要去賺錢，知道沒臉見老婆孩子，說明這個人還有得救。

    “麻煩人做什么，造橋可不是沒技術(shù)的人能干的。我和阿蓮忙著呢，師傅們都是大老粗們，跟他正好一路人，有話說。”李秀蘭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說道。

    賀正忠頓時眉開眼笑，跟老婆賣乖，訴說自己這些日子以來都去了哪里，干了哪些活，賺了多少錢。

    李秀蘭翻了個白眼，也不去搭理他，轉(zhuǎn)頭對看了好一陣戲的朱曉明招呼：“曉明呀，今天是你來送磚吶，阿姨都好久沒見著你了?！?/br>
    賀正忠心里默默地叨叨：我更久吧……

    該。

    朱曉明嘻嘻笑，散發(fā)他這“婆婆奶奶殺手”的獨特魅力：“阿姨，我天天跟我媽念叨你呢，說你這廚藝好得簡直叫我天天都忘不了！”

    把李秀蘭哄得呵呵笑：“你這孩子，嘴可真是太甜了，哪有你說得那么好?！?/br>
    “真的，阿姨，我從來不撒謊?！敝鞎悦饔窒肫鹨患?，“對了，阿姨，我去省城了，給你帶了條紅圍巾。過年的時候戴，特別喜慶！”

    李秀蘭看了一眼自家女兒，收了笑，擺擺手：“不用啦，阿姨不怎么戴圍巾。勒脖子，不習(xí)慣。”

    “沒關(guān)系吶，不圍脖子，當(dāng)披肩也使得的。明珠她也收了我送的77zl衣服了，阿姨你就別客氣了?！?/br>
    賀明珠扶額，抽抽嘴角：“你可得說清楚，我那是幫你轉(zhuǎn)賣！要不然，你拿回去，我也省得費力氣。”

    “哦?！敝鞎悦饔樣樀刭r不是，“對不住，對不住，我說錯了?！?/br>
    ……

    待朱曉明回去后，賀明珠又把賀正忠給叫出來。

    “爸，有件事，我丑話說在前頭。我知道阿婆和叔嬸他們有，想把繼根過繼給你的想法。我先說明，我跟我媽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如果你有這個心思，那趁早說了，看我媽有個什么章程。”

    這后半句話的意思，只差說，看我媽是不是要離婚。賀正忠雖然是個遲鈍的，卻也聽懂了。

    他是有女兒出嫁，自個兒老了，得倚靠侄子的想法。但是，如果說過繼，那他是從來沒想過的。都是一家子，都是姓賀，過繼來過繼去，有什么意義？他是差那一聲“爸”嗎？他是差養(yǎng)老的人好嘛！

    明珠阿婆也還沒來得及在他跟前說起這個事，所以這是他第一次聽說，第一反應(yīng)就是：

    “沒有這樣的事啊，爸想都沒想過?。“肿疃嗑褪怯X得你堂弟們都是姓賀的，要留家里的。以后我和你媽老了，他們可以照應(yīng)我們?！?/br>
    賀明珠不管他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但隨便他怎么想，反正話說在前頭。

    “不就是養(yǎng)老嗎，每個月50塊錢給你夠不夠？”賀明珠從兜里抽出5張大團(tuán)結(jié)，“以后我的錢只會越賺越多，等你們真七老八十了，50一天都不在話下?！?/br>
    她哼笑一聲：“要想享女兒的福，那就絕了重男輕女的心思?！闭f完就踏步出去了。

    這5張紙鈔，把賀正忠給傻眼了！他女兒，這么會賺錢？50塊錢啊，眼睛都不帶眨的！

    賀明珠剛出了門外，就見表弟李國慶跑過來。

    “明珠姊，有你的電報——”他手里正揮著一張薄薄的紙。

    電報？賀明珠想了半天，林永興？

    這些天忙著其他買賣，怎么把這一茬給忘了！

    可算是回信了，賀明珠心中隱隱有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