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遠遠走過來的謝承察覺他的視線,也注意到那個白衣男子,朝他看了過去。 白衣男子察覺兩道視線,先看到眼前的謝承,平靜地移開視線,又看向姜羨余,頓了下,同身旁的人說了什么,轉身準備離開。 而姜羨余同他對視后,熟悉的感覺越發(fā)濃烈。 等看清那人手里的劍,頓時靈光一現(xiàn)! 他就說怎么看起來那么熟悉!這人哪里是什么謝彥成,分明就是任逍遙! 就算他換了臉,但他的身形,還有他手中那把劍,姜羨余絕對不會認錯! 這人竟敢化名謝彥成???! 他怎么敢!?。?/br> 任大寶!你欺人太甚! 姜羨余怒極,吼出任逍遙的本名。 前頭的白衣男子果然腳下一滯,僵了一瞬,卻沒有停留,還加快了腳步。 姜羨余追上去,卻被謝承一把拉住,擰眉看著他:任大寶? 姜羨余一僵:完了,露餡了! 他這輩子根本不知道任逍遙的本名! 第二十八章 今生:坦誠相待你也重生了,對嗎? 任大寶? 比起追任逍遙,謝承更在意姜羨余吐出的這個名字。 被抓住胳膊的姜羨余愣在當場,不敢抬頭看謝承的眼睛。 這輩子,他同任逍遙只有兩面之緣,不該知道他的本名。 就連上輩子,他也是在死后,經謝承調查,才知任逍遙連名字都是假的。 謝承疑惑的正是這一點。他以為,任逍遙騙了姜羨余那么久,不應該會把本名透露給他。卻沒想到姜羨余其實知道。 看來任逍遙熟知哄騙人心的手段,半真半假的東西反倒更容易讓人相信。 姜羨余也知道自己瞞不住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對任逍遙的事情表現(xiàn)出異樣,謝承那么聰明,如果也是重生而來,肯定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同。 甚至姜羨余突然覺得,謝承如果不想讓他發(fā)覺他也是重生的,肯定也可以瞞得很好。能被他發(fā)現(xiàn),說不定也是故意為之。 謝承在告訴他,他也從前世重生而來,會痛他之所痛,恨他之所恨。 而他傻傻地守著那層窗戶紙,自以為可以還謝承一個十七歲的姜羨余。 卻忘了自己早就不是十七歲了。 怎么了?段書文走了過來,方才那位你們認識? 謝承見他過來,松開了姜羨余。 姜羨余怔了一下,伸手拉了下謝承的手。 謝承動作微頓,看向姜羨余。姜羨余抬頭眼巴巴看向他。 別生氣。他的眼睛在說。 謝承接收到他的意思,朝他笑了下。 姜羨余心里一松,松開了手。 姜柏舟也跟了過來,方才那是任逍遙? 姜羨余看了謝承一眼,點頭道:嗯,他五官有些變化,可能是帶了人.皮面具,還換了身份,但那把劍沒換。 任逍遙很愛惜那把劍,應該是不舍得換掉,也沒找到趁手的新劍,亦或者他的新身份完美無瑕,不怕被他認出來。 沒想到他竟然改頭換面來考武舉,還取了個叫謝厭承的假名!姜羨余氣道,他惡心誰呢?! 謝承聽見這個名字訝異一瞬,眸中閃過一絲厭惡。 就連姜柏舟和段書文都覺得對方是在故意挑釁,皺起了眉頭。 阿承同他有恩怨?段書文問。 姜羨余把任逍遙夜闖謝府被官府通緝的事情說了,段書文面色更沉,那不如直接向官府告發(fā)他? 姜柏舟搖頭:不妥,他改頭換面,還敢考武舉,定是有萬全的準備。哪怕是人.皮面具,也有些是撕也撕不下來的。我們沒有把握之前,不好輕舉妄動。 他看向姜羨余,你方才沖動了,不該打草驚蛇。 姜羨余怔了下,心虛地低下頭,抓住謝承的衣袖往他身后藏了藏。 謝承握住他的手腕,對姜柏舟道:大師兄門路廣,不如查探一下他的新身份。 姜柏舟點了點頭,瞥見姜羨余又把謝承當做擋箭牌,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他。 這事兒先放一放。他看向段書文,拎起手中酒壇,我和小余正要上門拜訪,給你帶了一壇好酒。 段書文酷愛小酌,笑道:那正好,方才我在望江樓定了包間,給你們接風洗塵。 席間,段書文竭力邀請姜柏舟和姜羨余到他那住。 姜柏舟婉拒:我手頭雜事多,忙起來沒個早晚,怕打擾你們,還是住在鏢局方便些。 又道:你們若是不介意,就讓小余去你那住。劉夫子給他布置了功課,煩請你們督促督促他。 大哥!姜羨余咬著獅子頭瞪他,抗議他逢人就說這事。 姜柏舟冷血無情:你也別整日想著玩,耽誤他們讀書。每日寫完功課,拿來給我檢查。 姜羨余嘴里的獅子頭啪嗒一聲掉到碗中,大哥你變了,你在家都沒檢查過我功課。 姜柏舟噎了下,拍拍他的腦袋:是大哥失職,往后一定檢查。 姜羨余:??? 我坑我自己? 看著姜羨余悔不當初的表情,謝承和段書文都忍不住笑起來。 段書文沒有兄弟手足,偶爾看到小余,會覺得有個這樣的弟弟也不錯熱鬧! 散席后,段書文酒意微醺,被平安和識墨扶上回去的馬車。謝承陪姜羨余和姜柏舟回鏢局,拿姜羨余的行李,帶他回段書文那住。 離開時姜柏舟還反復叮囑姜羨余,要乖一點,不要打擾段書文和謝承念書。 姜羨余連聲應是,趕緊拉著謝承跑開。 金陵比揚州更為繁華熱鬧,再加上鄉(xiāng)試在即,聚集此地的人比平日多了不少,夜市也燈火如晝。 姜羨余和謝承穿過夜市,走進段書文住的那條巷子,喧囂聲才漸漸遠去。 今夜是下弦月,月光不是很亮,長巷顯得幽深而靜謐,幾家住戶門前掛了燈籠,依稀照得見石板路。 兩人一時無話,都明白彼此之間有一道坎,等著對方先開口,好一起邁過去。 姜羨余覺得自己該主動點,不該一直讓謝承為他苦惱。于是慢下腳步,忽然喚了他一聲。 謝臨淵。 謝承腳下一頓,轉身看向他,呼吸都沉了幾分。 他背光站著,姜羨余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卻還是把話說了下去。 你也重生了,對嗎? 謝承默了片刻,啟唇時聲音里藏著顫抖:你怎知我表字? 姜羨余眼睫顫了顫,瞞下自己死后化作鬼魂伴他三百多個日夜的真相,只低著頭道:離家那些年,我打聽過你的消息。 謝承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咬牙問他:那為什么為什么不回來? 姜羨余剎那間紅了眼,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謝臨淵 別這樣叫我。謝承咬牙忍住話里的顫抖,看向姜羨余的眼神顯得有幾分兇惡。 姜羨余僵了一瞬,繼而心如刀絞。 他這么喊謝承,只是為了區(qū)別于今生的謝承,卻忘了這個表字于謝承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枷鎖。 前世謝承為了給他建墓,不止一次同謝父謝母爭執(zhí),除了哀聲祈求,也曾在謝父厲聲呵斥他名字的時候崩潰失控。 別叫我謝臨淵! 他赤紅著眼睛看著虛空,笑得倉皇而悲涼:那兩個字時刻提醒著我,當年是如何失去了他。也時刻提醒著我,永遠不要奢求他回頭看我!您給我的不是忠告,不是鞭策,是枷鎖,是囚牢! 謝父氣得捂著胸口往后倒,可更先一步倒下的卻是口吐鮮血的謝承。 他病入膏肓無藥可醫(yī),又在謝父謝母跟前苦聲哀求,才終于獲得準許,為姜羨余建墓。 對不起 姜羨余再度被悔恨和愧疚吞沒,頓時泣不成聲。 夠了! 謝承打斷他,赤紅的眼里藏著偏執(zhí)又瘋狂的情緒,你有什么對不起我?你志在江湖有什么錯?不告而別有什么錯?死的不明不白又有什么錯! 姜羨余因哀泣而戰(zhàn)栗,壓根止不住淚,伸手抱住了謝承的腰,錯了錯了!全都是我錯了! 我自私自利!我背信棄義!我識人不清!我不知好歹!我活該! 他緊緊抱著謝承,哀求他的原諒,我錯了,你別恨我謝承,你別恨我 謝承心中的怨懟在他一聲聲哀泣中軟化,抬手緊緊回抱住他。 胳膊牢牢將他鎖住,緊得姜羨余喘不上氣,緊到彼此骨髓都發(fā)痛。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輸?shù)挠肋h是我。 謝承自嘲一聲,埋頭靠在姜羨余頸邊。 溫熱的呼吸與潮濕的淚落在姜羨余頸邊,竟然比前世的二十八刑還要煎熬。 當年謝承抱著他的尸體,又該有多痛? 兩人回到段書文的住處,后者已經睡下了。 平安守在大門口,見兩人拉著手回來,表情有些呆愣。 姜羨余掙了掙,看向謝承。謝承不得不放開了手。 他還有許多話想問姜羨余,奈何方才遇見了打更的更夫,見他們在路邊抱著,驚駭不已。 沒有辦法,他們只能先回來。 姜羨余住的客房就在謝承隔壁,識墨和平安給兩人分別抬了熱水進屋,伺候他們洗漱。 謝承怕姜羨余不習慣平安伺候,把識墨派給了他。 小少爺。識墨一邊給姜羨余添熱水,一邊看他,您眼睛怎么了? 姜羨余借著浴桶里的水照了照,看見一雙又紅又腫的眼睛。 他掬起一捧水蓋到臉上,道:方才眼里進了蟲子,被我揉腫了。 識墨心說怎么可能兩只眼睛同時進蟲子,但小少爺不肯說,他也不敢問,只道:少爺那有消腫的藥膏,我給您拿過來涂一點。 不用,不是什么大事,睡一覺就消了。 雖然他這么說,但洗漱完之后,識墨還是拿了一小盒藥膏過來。 少爺說,您要是不涂,他就親自過來幫你涂。 姜羨余噎了下,老老實實在眼皮上涂了藥膏。 他和謝承都需要整理思緒,這會兒再見面,反而不知道從何談起。 原以為同謝承坦白后,心里會輕松些,如今反而覺得更沉重了。原先可以裝作不知道虧欠謝承多少,如今卻再也無法逃避了。 本來也不該逃 只是還有一點得瞞著。那就是他前世死后化作鬼魂陪在謝承身邊的那些事。 那些崩潰與絕望,暗戀與苦守,謝承應當也不希望他知道。 所以他要假作不知,直到謝承自己愿意對他提起。 上過藥的他只能閉著眼躺下,原以為會思緒萬千、徹夜難眠,沒想到竟是睡著了。 只不過睡得不安穩(wěn)。 夢里都是前世謝承的模樣,從少年意氣,到沉悶寡言,再到那場雨夜里的陰陽兩隔,最后的病如山倒,形容枯槁 他知道這是夢,仍是忍不住心痛。想要醒來,卻像被魘住了一般,在夢中掙扎沉浮。 直到哐當一聲,房門猛地被推開,夢境入潮水般退去,姜羨余忽然驚醒,起身看向門外。 謝承逆著微弱的月光站在門邊,神色不明,只聽得呼吸急促又不安。 姜羨余抹了把額間的冷汗,下床走向他,怎么了? 謝承像是突然回神一般,伸手抱住了他。 我我以為你不見了。他顫著聲說。 姜羨余心尖一痛,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手回抱住他。 我在,我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他輕拍著謝承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謝承徹底回神,呼吸停了一瞬,繼而埋頭在他頸邊,苦笑道:我大概瘋了吧 姜羨余跟著笑了下,笑容發(fā)苦,問他:要跟我睡嗎? 謝承頓時一僵。 第二十九章 今生:徹夜好眠我可以親你嗎? 姜羨余拉著謝承走到床邊,脫了鞋躺到里側,然后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謝承在他身邊躺下,側臥著看向他。 姜羨余伸手靠近,窩進他懷中。 快睡。姜羨余輕聲道,明日早些起,別被他們看見。 謝承繃緊了身子,手上的動作卻小心翼翼,輕輕攬住了姜羨余的腰。 他其實想問問懷中少年,為何同他如此親密? 少年是否明白這些已超出了兄弟情誼?是否察覺了他藏在心底的喜歡? 上輩子他藏得那么好,少年離家之前未察覺,后來更不可能會知道。這輩子他雖曾有過一些逾矩之舉,也給過少年一些暗示,但少年是否真的懂了? 他不排斥嗎?不討厭嗎? 那是不是,我終于可以奢望你回頭看我了? 怎么還不睡?姜羨余聽出他呼吸不穩(wěn),抬頭看向他。 謝承抬起手,在少年的注視下,撫了撫他的鬢發(fā),然后用輕得幾乎發(fā)抖的聲音問他,我可以親你嗎? ?。?! 姜羨余眼睛猛然瞪大,又不住地眨,視線落在謝承繃緊的唇角,耳朵和臉頰忽然開始升溫,紅暈爬了上來。 他不敢吭聲,只是仰著臉閉上了眼睛,眼睫不安地顫抖。 謝承看著他那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忽然就笑了。 我就當你應下了,從此愿意回頭看我。 他湊上前吻了一下少年的額頭,將人重新抱住,溫聲道:好夢。 姜羨余僵了下,把腦袋藏到他頸邊,臉頰燙得嚇人,憋出一句:你也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