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忙忙碌碌，這邊佃農(nóng)也就是農(nóng)奴們則被擠到一邊，明明他們的人比較多，但是他們更為瘦弱，穿的更為破爛，甚至還有年紀稍小一點的年輕男人全身幾乎沒什么遮掩。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眼睛，如果說自由民是帶著興奮，那農(nóng)奴們就基本全是愁眉苦臉好不容易休耕，按道理來說接下來沒有什么活兒了，他們一定以為今年的服役更加重了。

    杜長秋沒有出聲，而是對詢問表情的喬治點點頭。

    至于你們！錢德勒，挑三十個機靈一點的男人，一會兒跟著我和約瑟夫一起去城里！喬治大聲說完，農(nóng)奴們一點也沒動靜，任由也激動了一夜沒睡的錢德勒在前頭點人，被點到的男人們就乖巧地走出來，站在一邊。

    杜長秋也不急著在這個時候說什么，語言很多時候，比什么都有用，但是對于饑餓和麻木的人來說，跟香噴噴的面包和rou比起來，語言又蒼白無力到了極點。

    很快，要干活的男人們選好了，要去提倫瓦納城的男人們也選好了，由喬治帶著老錢德勒，治安官約瑟夫帶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

    不這么浩浩蕩蕩地不行，其實按照杜長秋的記憶，提倫瓦納城離他的領(lǐng)地并不是特別遠，不用到他生活的那個時代，就在杜長秋的記憶之中隨便扒拉扒拉，資料記載之中，一進入現(xiàn)代二十世紀之后，按照最慢的有軌火車速度來算，從維爾特莊園到提倫瓦納城，最多也就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

    但是在這個時代，趕著牛車，騎著馬，日夜兼程地趕路，來來回回至少得六七天的時間。

    因為不只是一路上可能會遇到心動想打劫的附近領(lǐng)主，其次這一代是大片大片平緩的山坡，但是因為河流、山石和野路，甚至還可能遇到橋斷裂、河谷改道等等突發(fā)事件，導(dǎo)致在路途上的行程特別緩慢。

    這也是杜長秋沒有急著去提倫瓦納城的原因，這個時代出門可是個遭罪的事情，不說別的，路上只能啃干面包加上一點風(fēng)干rou，還有野外方便，就足夠痛苦了。

    目送喬治離開，杜長秋想著叮囑的應(yīng)當也到位了，他轉(zhuǎn)身就帶著這些留下來干活的男人們，一路往莊園的西側(cè)邊走去。

    維爾特莊園是非常經(jīng)典的老式布局，外面是引來的河溝，莊園的小城堡周圍由世世代代的領(lǐng)主們一點點修建，從最初的一個主建筑到后來擁有圍墻，圍住了整片大面積的草地，外面則是挖了河溝作為護城河，經(jīng)典的小領(lǐng)主城堡構(gòu)架。

    這個構(gòu)架非常不錯，安全、便于管理，也便于在關(guān)鍵時刻拒敵真要有人來攻打，只要有吃的，城堡門一關(guān)，橋拆掉，誰都打不進來。

    但維爾特莊園其實有點麻煩，就是這個圍墻和城堡在前面看著十分氣派，但是后面很多已經(jīng)有些塌陷，因為后期莊園整體修建在東邊，于是后來整個戴蒙家的人活動范圍都在東側(cè)，導(dǎo)致這邊常年荒廢，因為預(yù)算不夠，也無力修葺。

    而糖廠非常重要，至少在這幾年，這是杜長秋的秘密武器和重大的經(jīng)濟來源，沒有金錢的支撐，他別說是照顧好維羅妮卡三姐妹和嫂子侄女，讓女孩們風(fēng)光出嫁，他能讓她們吃飽就不錯了。

    更別提一些別的想法。

    因此杜長秋選擇了在這里重新修建出一個熬糖的工廠來，剛好用垮塌的城墻重建起防御，再依附在里面劃出一大塊長方形的地作為糖廠。

    考慮到家里的年輕女士們，未來這個糖廠杜長秋打算全部選擇女性工人，再加上家中男仆做些重活，就差不多了。

    地方一確定，說清楚要求，大家就熱火朝天地忙了起來。

    中午才開工，這一忙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大家洗干凈手，下仆們提著巨大的鐵桶和大野餐籃到來的時候，大家都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氣。

    農(nóng)人們長期吃不飽飯，聞到rou香味兒，頓時一個個地伸長了脖子。

    蓋著的白布一掀開，德烈大吼著喊每個人都排好隊，這個年輕的小伙子怕鎮(zhèn)不住這幫激動的人，甚至直接給想沖上去搶的人一人一腳！

    而和德烈家有親戚關(guān)系的男人們更是幫著德烈，一個個搶在最前面揍人，半晌才把亂哄哄的秩序給維持好了。

    倒是個機靈的人。杜長秋剛好趕過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一下，對身邊的繁星說。

    他和叔叔喬治都聰明也算了，連親戚也聰明，知道維護好德烈的權(quán)威，只要德烈站穩(wěn)，他們才有得到好處的希望。

    杜長秋遠遠地看著，大家都排好隊伍，激動地看著女仆們在臨時整理出來的長桌上放下了籃子。

    切成片的大黑麥面包、一塊塊分割好的、拳頭大小的燉rou，甚至還有一桶熱氣騰騰的牛奶！

    面包隨便拿，rou每個人只能領(lǐng)一次！德烈板著臉，接過下仆手里的大鐵勺，鐵面無私地說。

    而忙了一天的男人們簡直是瘋狂了，有一個著急地抓了一片熱氣騰騰的面包，詫異地大吼出聲：這面包什么都沒攙！

    什么？！農(nóng)人們聽到這里，頓時都要瘋了什么都沒攙的面包？沒摻木屑、沒有石頭，連豌豆都沒摻！就算是黑面包，那也是什么都沒摻的面包?。±咸鞝?，查理老爺這是發(fā)了什么善心了嗎？！

    杜長秋看到德烈處理的很好，就沒有再管這里，他摸了摸繁星的頭，對他說：走，我們?nèi)タ纯吹乩锏娜顺粤藳]。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們灌溉營養(yǎng)液：西瓜 78瓶；下次再也不改郵箱了18瓶；紅燒廢魚 10瓶；無焱、一元二次方程 5瓶；云胡 1瓶；

    謝謝正版小天使的支持，筆芯！

    第57章 中世紀9

    和杜長秋想的完全不一樣, 那邊已經(jīng)在開始熱火朝天地吃飯，這邊的農(nóng)奴們卻還在地里扒拉著收甜菜。

    你們這群骯臟的畜生，不做完不許吃飯！旁邊還有個酒糟鼻十分醒目的老男人, 他瘦削的兩頰都深陷下去, 像是兩道劃痕，點綴著紅鼻子，看著像是恐怖風(fēng)的小丑一般。

    杜長秋看到這個人的一瞬間，查理的記憶突然復(fù)蘇, 他這才想起來, 他這個莊園里還有個莊頭。

    莊頭這個職位, 聽名字就知道，這職位在莊園之中算是個比較高的管理者。

    事實上也是如此，如果說喬治管家管理主人們的一切，等于是在執(zhí)行主人的任何意志的話, 莊頭就更像是一個項目組的實際督導(dǎo)干活的管理負責(zé)人。

    認真說起來, 除了工作內(nèi)容完全不一樣，但是要負責(zé)的管理的范圍和杜長秋之前在科研所的職位差不多。

    和杜長秋之前負責(zé)人事和研究進度一樣, 莊頭本該是負責(zé)整個莊園的每個工作組的日常工作落實情況。

    比如莊園那坍塌的圍墻，他應(yīng)該定期匯報坍塌的狀況，以備主人定期撥款維修；還有牲畜房的牲畜喂養(yǎng)情況, 應(yīng)該每天與牲畜監(jiān)管員確認；地里更是如此, 耕地的情況和人工安排, 更是必須與農(nóng)事官好好商議。

    這些事無巨細，每天都必須在固定的時間內(nèi)對莊園的主人進行匯報。

    但是看維爾特莊園的圍墻坍塌成那個樣子，還有杜長秋從生病到好起來，再到昨天聽管家喬治說起因為生病耽誤了一些農(nóng)活兒，地里還沒收就可以知道, 這位莊頭多么地不負責(zé)任。

    杜長秋之前沒有細想，只想著剛好要雇人修建糖廠，那就雇些人順便把地里也收了。

    剛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秋，找個機會讓農(nóng)奴們做些活兒，這樣兩個月后繳納賦稅的時候，杜長秋也剛好可以找點借口給他們免一些今年的奇怪賦稅，還可以讓這些看著營養(yǎng)不良到讓杜長秋時刻擔(dān)心他們會暴斃的可憐人多吃點飽飯。

    他想的都是這些，一點也沒想到莊頭這個人來，此刻看到這人站在那里吼叫罵人，杜長秋腦海之中關(guān)于查理的記憶飛速一幕幕閃過，大概弄清楚了這個莊頭的來歷。

    這位莊頭叫查爾斯道格，雖然坐著莊頭的位置，但是從年輕入職開始就從來沒有干過正事。

    之所以這么有恃無恐，其實頗有點那紅樓夢之中老仆驕縱的意思查爾斯的父親當年陪著老戴蒙先生出門去城里，結(jié)果遇到了一群劫匪，先不說那群劫匪到底是劫匪還是他們不遠處的鄰居假扮，總之，當時老戴蒙先生被一劍捅傷了腿，是查爾斯的父親背著他逃上山，然后一路逃回了城堡，才得以撿回一條性命。

    之后老戴蒙先生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不但給老道格全家恢復(fù)了自由民的身份，還把老道格一直帶在身邊，手把手地教，教完之后，就把莊園里僅次于喬治的二把手位置給了老道格。

    老道格是個非常憨厚淳樸的人，他性格如牛一般安分和忠誠，在得到老戴蒙先生的賞識之后，老道格十分謹慎，用他溫厚的性格贏得了大家的尊敬，很快便讓當時的農(nóng)事官和牲畜監(jiān)察員以及村中所有的村民都非常信賴他。

    但是在老道格和老戴蒙先生先后去世，出于當年老戴蒙先生的仁義，繼任的戴蒙老爺把老道格的兒子查爾斯道格委派上位之后，就發(fā)現(xiàn)，大約是父親常年忙碌、沒有對他多加管轄的關(guān)系，查爾斯和當年的老道格簡直一點都不像。

    托老戴蒙先生的特地照顧，老道格當時得了一點賞錢，為此也算是讓查爾斯自小就過的比村中其他孩子好很多，可問題是，與德烈得到叔叔的幫助之后十分感恩，努力想上進不一樣，查爾斯卻在進入莊園學(xué)習(xí)的過程之中感到十分痛苦。

    他在村中過的是所有人羨慕的生活，把自己當做了很不可一世的人物，結(jié)果到了莊園之后開始每天跟父親學(xué)習(xí)怎么去修繕房子、每天去臭烘烘的牲畜房，還得去看田地里的秧苗的長勢

    而與此同時，少爺和小姐們都大魚大rou，每天只需要學(xué)習(xí)劍術(shù)和搏斗，比他過的好多了。

    于是和德烈經(jīng)歷一樣的培訓(xùn)，德烈得到了高升，但是查爾斯卻性格越來越差，開始怨天尤人，并很快沉溺于酒精，經(jīng)常醉死在村子的各個角落，完全不管事。

    查理的父親戴蒙先生也對查爾斯這件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是父親當年的救命恩人之子，還是和他一起學(xué)習(xí)的半個童年伙伴，到底是舍不得下重手苛待他，因此在查爾斯無子的情況下，還把查爾斯的侄子安德魯給帶到了莊園，安排了牲畜監(jiān)管員的身份，只希望他日后能好好地照拂一下年邁的查爾斯。

    結(jié)果安德魯有樣學(xué)樣，他倒是不酗酒，但是他每天都在跟女人廝混，拿著新鮮的面包和rou去勾搭村里任何一個愿意接他東西的寡婦。

    也難怪杜長秋昨天夜里去牲畜棚那邊一個人都沒遇上，在德烈這位監(jiān)管員的帶領(lǐng)下，牲畜棚的牲畜還都活著，都算不錯了，還能時刻有人看著，那是做夢。

    很快弄清楚這些，杜長秋也明白查爾斯為什么會在沒有人通知的情況下來到這里監(jiān)督大家干活了，或許是酒醒了一下，意識到查理先生可沒有自小和他們一起在莊園里長大的情分；也許是突然興致來了想罵人而已。

    不管怎么樣，杜長秋沒打算聽他罵下去，他帶著提著飯菜的仆人們，一路走到了田地邊的空地上。

    地里干活的農(nóng)奴，主要是在采收屬于莊園主私人田地里的甜菜。

    這一塊地里的甜菜是去年種過小麥的土地，小麥對水土的需求比較大，而中世紀的人與同時代古華夏相比起來，耕作技術(shù)并不太精細。

    他們發(fā)現(xiàn)了土地在一直耕種的基礎(chǔ)上會大量減產(chǎn)，產(chǎn)出不夠，對此華夏的解決方法是努力精耕細作，而中世紀選擇的是輪休制種田法，就是種一年休息一年。

    于是去年種過小麥的地里，今年就是大量的甜菜、洋蔥和胡蘿卜、亞麻和大蒜這類常見菜蔬。

    洋蔥和胡蘿卜大蒜頭都比較耐儲存，弄好放在地窖里就是，亞麻早就采收漚好，這會兒大概已經(jīng)紡織成了亞麻線或是布了。

    這些早就收完，采收了亞麻的地里還得補種黑麥，明年才能有黑麥吃，天氣已經(jīng)很冷，本來早就該弄完了，但是因為查理病危，整個莊園的忙碌都停擺了，所以這會兒得趕緊收獲起來。

    這里的人都不太會照顧田地莊稼，甜菜這種后世培植后畝產(chǎn)可以到達三千到五千斤的蔬菜，到了這里只有七八百斤左右，就這讓所有人覺得甜菜簡直是救命的食物，畢竟除了豌豆這種可以一直采收的食物來說，甜菜的產(chǎn)量確實是個奇跡。

    只需要一點犄角旮旯里種一塊甜菜地，至少家里人冬天再難受也餓不死。

    查理病倒之前剩下的未采收地不多，農(nóng)奴這邊男女都一起被杜長秋安排到了地里，加起來兩百多人，原本杜長秋想的是，這幫農(nóng)奴和自由民比起來更加瘦弱，所以他沒有安排他們?nèi)プ鲂枰故^木頭修建廠房的活兒，只讓他們消消停停地收完地里的甜菜就好了。

    這會兒沒搭理查爾斯，杜長秋一看，發(fā)現(xiàn)地里的這幫農(nóng)奴們居然還沒收完那點甜菜地，頓時愣了一下。

    查理老爺！老查爾斯看到杜長秋的那一瞬間，立刻擋在農(nóng)事官老戴維的面前先走過來，夸張地摘下他破爛的帽子對杜長秋行禮，扇起一股濃郁的酒味兒，然后他臉上帶著怒氣，大聲地譴責(zé)地里的農(nóng)奴，恨聲說，這幫蠢豬動作太慢了，我覺得晚上不應(yīng)該給他們飯吃！

    杜長秋其實一眼也能發(fā)現(xiàn)，這幫農(nóng)奴絕對是在偷懶，一共才那么點田地，一個下午的時間，早就應(yīng)該收完一半了，畢竟那么多人呢。

    但是這會兒連三分之一都沒有，很多劃分到自己的那份地都只做了一小半，杜長秋不夸張，這要是在獸人部落，十個獸人能頂他們兩百多號人干一下午的工作量。不過杜長秋還挺理解他們?yōu)槭裁赐祽小v史上的奴隸時期和封建時期，人類的發(fā)展一直非常慢，就是因為這種大量的人力浪費，作為奴隸的人也許會被迫勞動，但是他們的效率通常非常低下，哪怕毆打都不能令他們動作稍微快一點點。

    這就是人。

    對人來說，強權(quán)或許能讓人被迫屈服，但是只有希望，才能讓人煥發(fā)出巨大的能量來。

    杜長秋并不責(zé)怪這幫農(nóng)奴偷懶，是他自己落到農(nóng)奴這個地步，他也不會憋足了勁兒替莊園主干活，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

    而且長期營養(yǎng)不良令他們反應(yīng)也十分緩慢，連馬兒干活都需要多吃點草料，而莊園主每次在讓他們服役干活兒的時候，都只給一點點稀稀的麥子菜糊糊，簡直恨不得這幫農(nóng)奴最好別吃東西，只會干活，這怎么可能呢？

    哪怕是戴蒙家自詡已經(jīng)算是很好的主人，每頓還能吃到濃稠的食物果腹，但是對農(nóng)奴來說，依然也是每天無止無盡的地獄一般。

    他們需要一點希望，一點馬上就能看到的希望和甜頭。

    杜長秋面上沒變，他看了一圈，對還在憤怒的查爾斯和一邊緊張地搓手，一臉愁苦想說什么老戴維說：沒事，先休息一下吃飯吧。

    查理身邊原本的小男仆在男爵府邸里就因為吃壞肚子生病死了，后來父親出事哥哥接手，查理拒絕了哥哥贈送給他新的仆人，因此杜長秋身邊到現(xiàn)在也沒有高級男仆。這會兒喬治管家離開，杜長秋也沒帶別人。

    rou先別上。他攔住了想提著rou的男仆，在老約翰喊大家休息，人們都開始期待又有點緊張地往這邊靠過來的時候，杜長秋當著聚集過來的所有人問老查爾斯：今天誰表現(xiàn)最好，誰收的甜菜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