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酒廠里工作的男人們來說，雖然他們也擔(dān)心，但是好歹不至于絕望。畢竟如果酒廠倒了，他們還可以回家，大不了勒緊褲腰帶，到底還有活路。

    但是糖廠的女工們卻不一樣，杜長秋在招工的時候就特地叮囑過喬治，這活計簡單，盡量多招一些家中過不下去的女孩和婦人，也算是對她們的照顧。

    因此糖廠的很多女孩，都是如海瑟薇這般，背負著整家人的生計。她們在這里不只是吃的飽，外面的家人可還是靠著她們工作換取過日子的面包呢。

    所以看到飯菜的rou越來越少，而喬治管家也久久沒回來的時候，女孩們的心中瞬間彌漫起了悲傷焦慮的情緒。

    大家都擔(dān)心查理老爺過不下去，隨時把他們趕回去。酒廠的男人們除了干活，每天在村子里說起話來，開口全是喬治先生到底什么時候回來或是酒廠還能堅持嗎？

    糖廠的女孩們更是壓抑。

    她們身上的負擔(dān)太重了，一想到可能被從糖廠驅(qū)趕出去，回到家中，家里一無所有的家人們哭泣的臉想到這里，女孩們的心都要碎了。

    晚上，海瑟薇聽到有女孩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她非常懂為什么大家會害怕，會哭。因為糖廠的一切都太美好了她們從未在冬天感受到如此的溫暖，還住的那么舒服，每天都有熱水擦洗，每個人身上都干凈舒爽，房間里暖烘烘的，每周都能用熱水沐浴。

    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能吃到兩頓飽足的飯，整整兩頓！

    雖然飲食其實有些單調(diào)，早上面包牛奶，夾一點熏魚或是煎蛋；晚上則是魚rou或是風(fēng)干豬rou。最近這段時間甚至連雞蛋都供應(yīng)從兩個變成了一個，而熏魚則是好久沒出現(xiàn)，晚餐的魚rou也只剩下一點點。

    但是，這依然是很好的生活了！

    按她們原本的吃法，在海瑟薇看起來，本就有些奢侈如今小有家資的市民或是小紳士，大約每天也就能這么吃了。

    所以現(xiàn)在食物里的rou類變少，大家一點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好，有的僅僅只是對查理先生的財務(wù)狀況的擔(dān)心。

    夜里，大家因為擔(dān)心輾轉(zhuǎn)反側(cè)，海瑟薇就聽到有女孩帶著擔(dān)憂地說：你們說，查理老爺會把我們趕出去嗎？

    不會的，我們努力多熬些糖，就好了。女孩旁邊的朋友就低聲對她說，看似在安慰她，但是其實也是安慰自己。

    要我說，回去可以，但是這些發(fā)給我們的裙子和被褥，最好是能給我們帶走就好了！不遠處一個女孩說話，聽得海瑟薇眉頭一皺。

    她知道這個姑娘，她名叫杰妮芙，這個姑娘不是農(nóng)奴家的女孩，而是佩羅家的女孩。

    卡爾文佩羅是村莊里的面包師，罕見的手藝人，早年間他們家的曾祖父曾在別的領(lǐng)主奇襲打上門、而該死的放哨的人居然喝醉了的時候，因為正好在山頂上勞作，提前發(fā)現(xiàn)。然后一路奔跑到了城堡給老爺報信，讓老爺有時間關(guān)上城堡的大門，從而得到了老爺?shù)馁p識，被老爺分配到了面包房工作，從此一家人至少不會餓肚子了。

    海瑟薇很不喜歡面包師卡爾文，因為卡爾文非常貪婪，面包房的擁有者戴蒙主人家的賦稅是固定的，但是除此之外，卡爾文會在烤面包的時候，截留下一部分。

    這都是常事，但是卡爾文最為貪婪的是，他會欺負那些家里沒有男人的女人和孩子，如海瑟薇家的父親去世之后，海瑟薇偶爾去做一次面包，回來一吃，給出去能做足足三個面包的黑麥粉，回來倒是有三個，但是里面摻雜了無數(shù)木屑，吃著簡直沒什么麥子的味道。

    可想而知，那大部分的麥子到底落入了誰的腰包。

    而由于卡爾文每次只會挑沒有親人做支持的孤兒寡母欺負，所以這么多年，居然也沒被人發(fā)現(xiàn)有什么貓膩他平?？偸潜憩F(xiàn)的彬彬有禮，讓人覺得他是個好人，于是他根本沒有得到任何懲罰，反而是那些宣揚他不老實的老人孩子，下次會被他更兇狠的對待。

    這些都是海瑟薇他們這些可憐人才知道的事情，但就算如此，在認識杰妮芙，知道她是佩羅家的女孩的時候，海瑟薇一開始也沒對她表現(xiàn)出任何不同。

    可時間久了，沒多久海瑟薇發(fā)現(xiàn)，彎曲的木頭上長不出挺直的嫩芽，杰妮芙一開始表現(xiàn)的十分親切努力，甚至也十分心靈手巧，干起活兒來十分麻利，這贏得了大家一致的喜歡。

    但是時間久了，大概是發(fā)現(xiàn)了維羅妮卡小姐是個溫柔端莊的、真正的貴族淑女，不會無事懲罰大家，在這里每天過的都是以前不敢想象的好生活，足見維羅妮卡小姐的仁慈。

    于是沒有了恐懼，杰妮芙也漸漸露出馬腳來。

    尤其是最近查理老爺遭遇到了經(jīng)濟的危機，讓原本就喜好搬弄是非、嚇唬女孩子們，然后得到大家關(guān)注的杰妮芙徹底地釋放了天性。

    她抓住女孩子們都不想離開糖廠回到家里的心態(tài)，每天每夜，幾乎是樂此不疲地、連在浴室想說話的時候，都會直接開口說那句：嗨，你們覺得糖廠還能辦下去嗎？

    因為女孩們都十分擔(dān)心這件事情，所以只需要這么一句，總能引起憂心忡忡的女孩們的注意。但是杰妮芙根本不是擔(dān)心不能留在糖廠，相反，每次引起大家的擔(dān)憂和注意之后，她就大肆地說起她覺得回去應(yīng)該至少拿走發(fā)給她們的衣服這個觀點，想得到女孩們的支持。

    如果是平時，海瑟薇對于杰妮芙這種想得到關(guān)注的話題，還有她計算著的小心思沒有任何感覺，但是在最近飯菜越來越差，大家越來越擔(dān)心的時候，海瑟薇一點都不想聽到這樣自私自利、甚至對糖廠失敗帶著期待的話。

    閉嘴，你自己想出去，就明天滾蛋！海瑟薇聽了好幾天杰妮芙這樣的發(fā)言，此時再也忍不住了，因為她聽到身邊睡著的女孩低聲地哭了起來。

    這種悲傷情緒和失控會一個傳染一個，天知道繼續(xù)哭下去，不理智的女孩們到底會崩潰到什么程度，海瑟薇忍無可忍，大聲說：規(guī)定這個時候我們必須入睡，明天才能有力氣干活。誰再說話，我立刻去叫德麗雅女士來！

    大家瞬間沉默下來，海瑟薇聽了一下，杰妮芙顯然不服氣，嘟囔了兩句，但是她也不敢繼續(xù)說什么，怕真的被抓去見教管她們的德麗雅女士，于是翻了個身，到底是閉嘴了。

    海瑟薇這才睡了下來。

    她不擔(dān)心嗎？她也很擔(dān)心，但是她知道，光是哭泣沒有任何作用，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就不要杞人憂天，反正查理先生收留她們一天，她就要努力地工作一天。

    哭沒有用，只有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展現(xiàn)出她們的價值，才是熬過人生寒冬的秘訣。

    因此海瑟薇強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在一切恢復(fù)平靜之后，海瑟薇躺下，強自閉上眼睛，培養(yǎng)睡意。

    沒一會兒，女孩們的宿舍里恢復(fù)了安靜，哭泣聲漸漸消失，變成了平穩(wěn)的呼吸。

    門外，正在查探的教管女士德麗雅對悄無聲息在晚上來查看的大小姐維羅妮卡行了個禮，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

    最近女孩子們心思浮動，她們都知道，也怕女孩們想太多，出什么事情。沒想到晚上來檢查，居然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德麗雅女士非常滿意里面說話的海瑟薇那沉穩(wěn)有智謀的應(yīng)對，這讓她在大小姐面前頗有光彩。

    而維羅妮卡也注意到了這個性格堅毅的女孩，滿意地離開女孩們住的地方，才聽到德麗雅說起海瑟薇：是個非常堅強的姑娘，家里只有一個母親和年幼的meimei，她的父親老亞歷山大是個酒鬼，但好歹也能干些活兒，去年老亞歷山大死了，如今她們家里基本都靠她撐著。

    維羅妮卡點點頭，德麗雅對海瑟薇印象很好，又多說了幾句：她平常雖然不太說話，但是在女孩之中很有威信，女孩們都愿意聽她的安排。

    知道了。維羅妮卡聽完，不置可否，回去準備休息事宜去了。

    杜長秋是一點都不知道，他因為計算錯誤浪的有點快翻車，居然給工人們帶來了如此大的波動。事實上他就想了兩天，在莊園里散了兩天步，在逛到獵犬們住的地方，結(jié)果被一大堆沖過來的大狗們撲上來撒嬌的時候，杜長秋瞬間開心的同時，也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那就是打獵！

    莊園里備貨的食物吃完了怕什么，他是個貴族，他可以去打獵??！要知道，這個時代貴族們最主要的rou類來源不是養(yǎng)殖，而是打獵！

    不分春夏秋冬，想吃rou了，直接上山提rou，才是中世紀貴族行為！

    這不得不說，到底杜長秋不是查理本尊，要是本尊在這里，都不至于忘了這個事兒，白想了兩天。

    好在是看到這些毛茸茸的獵犬的時候，徹底想起來了，杜長秋都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和繁星一起，跟這些可愛的獵犬們玩了一會兒，杜長秋就快樂地洗漱休息了。

    第二天，杜長秋起了個大早，一大早，早餐才送到，他就對門口等著的艾力諾氟說：艾力諾氟，讓大家準備一下，我要出門打獵。

    杜長秋已經(jīng)計劃好了，雖然前幾天飄了一點雪花，不過雪又沒下下來，最近雖然陰冷，但是還是適合狩獵的，按照查理的記憶，往年這個時候，因為動物遲鈍了一些，有些比較能跑的草食動物，到了冬天因為反應(yīng)遲鈍一點，還相對更容易弄到手。

    雖然冬天的動物少了一點膘，不過這時代自己養(yǎng)的動物都沒多少rou，能打到就算不錯，也沒人計較這些。

    遵從您的意志，查理先生。艾力諾氟回答完，很快去安排了。他最近一直跟在杜長秋身邊，杜長秋也沒干別的，就每天帶著他，遇到什么問題了，在解決的時候給他分析一下，遇到什么小問題，也會隨手給艾力諾氟做解釋。

    給別人教導(dǎo)一些東西，也不會避著艾力諾氟。

    比如農(nóng)事官老戴維的小兒子杰克，最近跟著父親剛從地里下來，就被杜長秋調(diào)來了莊園里，接手了莊頭查爾斯的侄子魯?shù)婪虻纳蟊O(jiān)管員的工作。

    艾力諾氟第一次看到查理先生親切地笑著對杰克演示，如何手起刀落、非常迅速地割掉小公羊、公牛和公豬的蛋蛋并飛速打結(jié)時，他整個人直感覺到身體某個感同身受的部位疼的縮成一團。

    而杰克不愧是老戴維的兒子，他性格雖然不夠機靈，但是他卻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執(zhí)行任務(wù)的好手。

    他沒有任何疑問，接過刀就飛速地給一欄小公豬全給騸了個干凈，然后把它們放到特地收拾好的牲畜欄里面。并且還十分忠誠憨厚地表示，以后每次有公的、不需要配種的豬牛羊，他一定會兢兢業(yè)業(yè)，給它們在年幼的時候就割去煩惱根。

    對此艾力諾氟覺得老戴維家里的男人令人刮目相看，起碼他就沒那么利索能克服這種心理障礙，越是聰明的人越是會很多顧慮，在這一點上，他確實不如杰克。

    杜長秋對杰克也十分滿意，他特地找了個十幾歲的年輕人，就是覺得老人會想很多，顧慮很多，而年輕人就不一樣，他們比較虎，什么都敢干，而且不會想太多，比如杰克，他一點都不懂為什么要把牲畜的房子打掃的和他的住房一樣干凈，也不懂為什么先生要把原本的豬和新的小豬分欄，更不懂為什么要給豬把豬食加稻谷的殼磨細一些，加上許多甜菜渣一起熬煮。

    他什么都不懂，但是卻記得他爹老戴維送他來之前千叮萬囑的那句話，就是你要好好聽先生和喬治管家吩咐，他們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且杰克更懂的是，來了莊園之后，他住的那個小房間被收拾的干干凈凈，里面還有火盆和干凈的被褥。

    把牲畜棚打掃的干干凈凈，每天把這些牲畜的排泄物鏟出來裝在桶子里，然后推到莊園外的坑里、自己也去莊園里固定的廁所大小便之后，他覺得牲畜棚比他家里還干凈。

    住得好吃得好，杰克的身高一個多月往上躥了一大截，衣服都變小了。

    他的精神頭也起來了，心中自然更感激查理老爺，不就是給牲畜割蛋蛋嗎？杰克覺得，只要查理先生有需要，他甚至愿意割掉人的蛋蛋！

    當然，目前杜長秋沒有這個需求，以后也不需要有。

    他現(xiàn)在就想打獵，結(jié)果艾力諾氟領(lǐng)著命令去了很久，他吃完飯又過了快一個多小時，才匆匆趕回來，連聲說：先生，探獵員戈爾剛回來，他說找到了幾個兔子窩。

    杜長秋聽到這里才想起來，這個時代打獵很有講究，貴族老爺們并不愿意空耗時間在尋找獵物上，每次出發(fā)打獵之前，都是由探獵員帶著獵犬先找到獵物，貴族老爺們才會帶著隨從們出發(fā)。

    大貴族身邊的隨從都是騎士，一旦出發(fā)人山人海的，十分威風(fēng)。

    杜長秋沒有這個陣仗，他帶的是艾力諾氟和約瑟夫的手下，那些管理莊園的巡邏員。

    估計是考慮到隨時面臨跟隔壁領(lǐng)主干架的關(guān)系，此時坎塞的莊園里，這些從事武力活動的人員全都學(xué)過騎馬以及一些基礎(chǔ)的劍術(shù)，約瑟夫在的時候，每天還會安排他們訓(xùn)練。

    當然，這些每天都要參加訓(xùn)練的脫產(chǎn)人員并不多，只有十幾個，加上一些并不能脫產(chǎn)的、半供給的巡邏員，加起來，維爾特莊園的全部戰(zhàn)斗力就全在這里了。

    杜長秋稍微回憶了一下，他這邊的長期戰(zhàn)斗力也就三十幾個壯年男人的樣子。

    別小看這三十幾個人，這都是壯年男人，還都經(jīng)歷過訓(xùn)練，對于一個小領(lǐng)主來說，已經(jīng)是非常不錯的戰(zhàn)斗力了要是落魄的男爵，那還湊不到三十個騎士呢。

    當然，比起騎士，這些巡邏員還是弱了很多，不過杜長秋這兩個多月給他們吃的很不錯，這些巡邏員一個個身上都有rou了，看著精神抖擻，一看到杜長秋，個個中氣十足地大喊：日安，查理老爺！

    日安，諸位。杜長秋翻身上了馬，帶著眾人一路跟著探獵員和獵犬們，往山林之中出發(fā)。

    杜長秋是志得意滿，他不知道的是，他上山去打兔子，遠遠地給大家看到出行的隊伍，他人還沒上山，糖廠和酒廠的工人們就傳瘋了，說是查理老爺為了彌補虧空，已經(jīng)上山去打獵了！

    可是上山打獵才能弄到多少吃的？查理老爺都好幾個月沒打獵，一直都養(yǎng)尊處優(yōu)，這會兒都被逼的上山了，可見戴蒙莊園的財政真的非常不容樂觀??！

    干活的人們說的是有鼻子有眼，仿佛下一刻就要看到戴蒙家破產(chǎn)一樣，但是除了極少數(shù)腦子不清楚的人，大部分人都是著急和擔(dān)憂。

    他們瘋狂祈禱，祈禱光明神能照拂查理先生，讓他得到優(yōu)渥的報酬，能繼續(xù)庇護大家。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大家都知道，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及的上查理先生的仁慈和慷慨，大家都不想看到這樣慷慨的人破產(chǎn)。

    我們應(yīng)當少吃一些。酒廠的男人在吃飯的時候，特地互相說起來，也許我們還應(yīng)該向老爺請愿，在這段時間里面，我們可以不吃rou，能有這么好的黑面包吃，我們還奢求什么呢？

    對！麥克說的對！有一個人開頭，男人們也應(yīng)和起來，他們之中很多都是農(nóng)奴，在進入糖廠之前，很多人甚至這輩子都沒吃過rou。往年戴蒙家的老爺們也讓他們干活，但是每年會犒勞一次自由民的秋收節(jié)，自由民能得到rou和晚宴，可農(nóng)奴是從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