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走神……

    他沒能看到理查德國王同朱迪安悄悄地交換了一個微笑，又交頭接耳了幾句：“你猜路易斯正在想誰？”“我猜是那位海倫娜夫人，年紀(jì)大往往也有年紀(jì)大的妙處！”

    另一頭，反抗軍的幾名成員，帶著要出城的那幾個人，以及卷毛青年伊恩一起，全都打扮得像普通百姓一般，也混入了人群中。

    他們隨著大流地跟著花車往前走，仿佛也被那些表演給迷住了，所以，要這么一路地追著看。

    而他們之所以這么做的緣故……

    又是因為花車的行進(jìn)路線本就是要經(jīng)過城門口的，而且，據(jù)說到了城門處，還會再有一輪表演。

    這么一來，人們的目光是必然會被那時候的表演給吸引過去的。

    他們剛好可以悄悄出城，真可謂是天賜良機(jī)！

    可實際上，哪有什么天賜良機(jī)呢？

    不過是因為這演出本就是杰米提前安排的。

    于是，演員們在花車上載歌載舞，天空中滿是紛飛的彩紙和花朵。

    擁擠的人群像是一條流動的河，伴隨著歡呼和音樂，徐徐地向前流動……

    一切都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

    及至隊伍快要到達(dá)城門的時候……

    一個赤著腳的流浪兒卻突然從旁邊的一個胡同里跑出來。許是跑得太急了，一個不小心就摔倒在了一名反抗軍成員的跟前，然后大哭起來。

    那名反抗軍成員本能地彎腰扶起他，又哄著說：“哎呀，不哭，不哭，摔疼了沒？”

    赤著腳的流浪兒哽咽地喊了一聲疼。

    周圍路過的人隨便地看過去一眼，都以為這是大人哄小孩，便不注意了。

    可趁著其他人都不再注意的時候，那流浪兒卻低聲提醒了一句：“快離開，有騎警過來了?！?/br>
    反抗軍的那名成員大驚失色，忙站直身體，就要去通知大家。

    那流浪兒也不添亂。

    他見消息已經(jīng)通知到了，就也不哭了，抹了一把臉，十分機(jī)靈地一溜煙跑了。

    此時，大家距離到城門口只剩幾百米。

    可回首望過去，那一位“帶著警察一口氣抓捕了兩百多人，又間接害得那兩百多人慘死的”德萊塞爾大人竟已經(jīng)帶著一隊騎警從后頭趕了過來。

    他們都是騎著馬的。

    沒回頭去看的時候，因著人多沒能注意；可正兒八經(jīng)回頭看的時候，卻是極顯眼的，一眼就能看到。

    不過，由于人太多了。

    德萊塞爾又不是那種會鬧市縱馬的人，所以，他們的前行速度還相對較慢。

    但假如沒有那名流浪兒的及時通知。

    再緩慢的速度，也終究是能追上來的。

    反抗軍一眾人見此，也不愿坐以待斃，況且希望就在眼前，當(dāng)即不再隨著花車那略微緩慢的速度前行，轉(zhuǎn)而紛紛用力撥開人群，奮力向著城門的方向擠了過去。

    德萊塞爾大人和一眾騎警們騎著馬，本就居高臨下，不停向前張望著，試圖從人群中找到那些逃犯的蹤影。

    因此，當(dāng)反抗軍一眾人開始往城門那邊逃跑的時候，立刻就被看到了，還有人大喊起來：“大人，在那里！”

    德萊塞爾大人當(dāng)即下令：“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br>
    于是，騎警們紛紛驅(qū)馬向前，又沖前方擋路的人群吆喝著：“閃開！都閃開！”

    可是，人群喧鬧不停的聲音，花車上表演的聲音，統(tǒng)統(tǒng)匯聚在了一處，吵吵鬧鬧得根本沒人聽到這些喊聲，或是聽到了，也沒放在心上。

    因此，有按捺不住又脾氣暴躁的騎警，就朝著空中泄憤地?fù)]起了鞭子。

    還有更過分的，干脆抽刀出鞘，直接將刀高舉過頭，讓雪亮的刀鋒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氣勢洶洶地喊：“騎警隊抓犯人，統(tǒng)統(tǒng)都閃開！”

    周圍人果然被嚇得尖叫，四散奔逃！

    可稀里糊涂逃跑時，不擇方向，不免就有一些不怎么長眼的人，一頭撞上了騎警們的馬。

    那些馬兒本就因過多的人而有些躁動不安，此時吃了一嚇，竟受驚地人立而起，放聲嘶鳴起來。

    不明就里的一些人又誤以為出現(xiàn)了驚馬，更加驚恐萬狀地想要奔逃……

    反抗軍一眾人又趁亂朝著城門的方向涌去。

    花車上的演員們還不知道怎么回事，仍自伴著音樂在表演；

    花車四周的人群們瘋狂地逃跑、尖叫；

    騎警隊的人騎著馬艱難地向前沖；

    反抗軍又領(lǐng)了一群人朝著城門跑。

    這樣一來，場面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不遠(yuǎn)處，王室護(hù)衛(wèi)隊們早早地將國王陛下護(hù)在了中央，警惕注視著四周。

    朱迪安臉色雪白，又不停地拿袖子擦汗，既擔(dān)心自己的安全，也擔(dān)心國王的安全，生恐真出了問題，便不停地在旁嘀咕：“陛下，安全起見，咱們先回宮吧！”

    理查德國王尚算鎮(zhèn)定。

    但看著眼前混亂的場面，他的臉上還是難掩怒色，顧不得理會朱迪安，先憤憤地罵了一句：“該死的，德萊塞爾究竟在搞什么鬼？”

    杰米憂心忡忡地踮起腳，一直向那邊眺望。

    末了，也沒發(fā)現(xiàn)德萊塞爾大人那邊成功抓到什么人后，他就裝模作樣地同國王說：“陛下，請原諒我父親的莽撞。假如需要降罪的話，也請看在他年邁體衰的份上，就讓我來代替他領(lǐng)罰吧！”

    理查德國王不由拿目光審視了他一會兒，才微笑著說：“親愛的路易斯，你待德萊塞爾大人倒是很好嘛！”

    杰米不明所以又謹(jǐn)慎地回答：“呃……他畢竟是我父親。”

    理查德國王于是微笑起來，輕輕地說：“沒錯，他是你的父親，你的親人。唔，我真希望，你待親人的這份心意，能始終保持下去，一直不變……”

    第76章

    那天，在反抗軍帶著伊恩一行人逃出王城時……

    德萊塞爾大人同他率領(lǐng)的那些騎警們還不幸地引發(fā)了一場眾怒。

    這位老大人前不久被國王當(dāng)著好些人的面，評價為‘年紀(jì)大了’。

    其言外之意，竟似乎是說他已經(jīng)‘老的不堪用’了。

    這對于一名臣子來說，是非常危險的預(yù)兆。

    更何況，德萊塞爾大人心里清楚地知道，他得罪國王的次數(shù)太多、太多了。

    理查德國王的心胸并不怎么寬闊，表面上看似不計較。實際上，樁樁件件都默默地記在了心里。

    他有用的時候，對方尚可忍耐；一旦真的沒用了，也就到了算舊賬的時候……

    為此，他迫不及待地要做出一點兒事情來，證明自己‘老雖老了，卻還是有用的’。

    因著有了這么急于求成的想法，在當(dāng)街追捕犯人，又眼睜睜看著那些人即將沖出城門的時候……

    德萊塞爾大人焦慮之下，便給出了一個‘我不管別的，你們必須將那些逃犯抓回來’的命令。

    王城騎警隊一貫的作風(fēng)就很囂張和霸道，平日里無事時，也經(jīng)常假借搜查犯人的借口，對民眾敲詐勒索，是向來不將普通百姓當(dāng)人看的。

    他們起初因人多稍有克制，及至得了這么一個命令，頓時如拿到殺人特赦令一般，當(dāng)即揮鞭、驅(qū)馬、疾馳，對那些來不及閃避的平民百姓們是理都不理了。

    這樣的行為，以往也是有過的。

    但以往卻并不曾有這么多的人。

    于是，當(dāng)馬蹄差點兒將一個孩子踢飛時，一名絕望的母親發(fā)出了哭喊。

    越來越多的人因此而憤怒，他們情緒激動，大喊大叫地抗議和譴責(zé)著這種當(dāng)街縱馬的惡劣行為。

    又有一些脾氣暴躁的人在人群中發(fā)出了火冒三丈的咆哮：“大家一起！一起來將這群該死的混蛋們掀翻！”“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掀下馬去！”“必須給他們點兒教訓(xùn)！”“難道我們要一直這樣任人踩踏，像受盡折磨的動物一般，只知忍氣吞聲嗎？難道要繼續(xù)獨自在深夜里痛哭嗎？”

    這些咆哮像是飛濺到干草堆中的火星，瞬間點燃了一場大火。

    義憤填膺的人民像一波一波的潮水一般涌了上去，有朝著他們?nèi)邮^的，有拿著棍子去擊打馬腿的，甚至還有好些人情緒激動地沖過去，伸手去拉拽馬上的騎警……

    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反抗軍的所有成員外加卷毛伊恩一行人順利地出了城。而匆匆忙忙趕過來追捕他們的德萊塞爾大人以及他所帶來的騎警們，全軍覆沒！

    此外，由于是犯了眾怒的緣故……

    事后想要追查到底是誰第一個襲警，又是誰煽動了民眾的時候，卻是一個查無可查的局面。

    理查德國王大為震怒，根本不去問什么前因后果，劈頭蓋臉便將德萊塞爾大人狠狠斥責(zé)了一番。

    但在私底下，他又故作悲憫地同朱迪安說：“可憐的德萊塞爾啊！想不到他竟栽了這么大的一個跟頭，如此也好，想來最近一段時間，他都是沒時間進(jìn)宮再來找我說教什么了?！?/br>
    朱迪安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一抹jian笑，更為幸災(zāi)樂禍地補充說：“那是當(dāng)然呀！我聽說，他從馬上滾下來的時候，還不幸摔傷了右腿，也不知最后能不能好了。若是不好，只怕日后走路都要一瘸一拐的了?！?/br>
    “竟這么嚴(yán)重嗎？”理查德國王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然后，他想了想，頗為體貼地決定：“既然如此，我回頭找一些人去幫他分擔(dān)、分擔(dān)工作，也能讓他安心在家，好好休養(yǎng)一下?！?/br>
    其實，這不過是名為休養(yǎng)，實為閑置罷了。

    但朱迪安是樂得看昔日對頭倒霉的，一句異議都沒有，還立刻送上一句馬屁：“陛下真是太仁慈寬厚了！”

    “這算是仁慈寬厚嗎？”

    被命令在家休養(yǎng)的德萊塞爾大人喃喃自語：“也許……好歹給我留了一些顏面?！?/br>
    他如今的面容已經(jīng)非常疲倦且衰老了。

    而且，以前那種寧折不彎、執(zhí)拗又頑固的勁兒頭似乎也正從他的身上慢慢逝去，只余行將就木和一種夢想幻滅后的痛苦：“路易斯，也許你和朱迪安才是對的。陛下并不需要幫他做事的人，只需要時刻都能贊同他的人……”

    杰米完全不想被人視作和朱迪安一樣。

    但要是讓他同這個便宜父親一樣，辛辛苦苦地幫著國王，去做一些維護(hù)王室和貴族利益，同時壓迫底層百姓的事情，顯然是不可能，也做不到的。

    因此，杰米也沒反駁。

    德萊塞爾大人嘆了一口氣，露出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倦怠地朝他揮揮手，示意他該離開了。

    杰米本還想問一問這個便宜父親，到底是從哪得了消息，竟然調(diào)了一隊騎警過來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