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當時聽了之后還抱著僥幸心理，心想著也許腫瘤浸潤的不會這么厲害，沒想到還是要走這一步。

    雖說造瘺術有利于遠端腸道的恢復，但是后期的造口護理很費心，還有就是患者對腹部造口的心理陰影會造成心理上的自卑，這就需要患者的家屬進行長期的心里疏導。

    可病情走到這一步，讓最親的人活下去就是家屬心里最大的渴求。

    王雪琴和王雪瑟都點頭同意了。

    可顧黎聽不懂醫(yī)生說的專業(yè)術語，程淵也不太懂。兩人就上網(wǎng)查資料。不查不要緊，當顧黎知道那所謂的造瘺術就是在腹部開口，以此代替□□的時候，她愣住了。

    程淵收起手機，把她的手攥手里，安慰著：“沒事的，醫(yī)生這么做可以延長爺爺壽命的！”

    顧黎低著頭不說話。

    另一邊，最犯愁的就是王雪瑟，她眼皮耷拉著：“你說爸手術醒了之后看見自己肚子上……”

    王雪琴拍拍她的肩沒說話，因為她心里也很亂，她不像王雪瑟，還能一直陪在老人身邊照顧，她扭頭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程淵和顧黎。

    都說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可孩子真的成龍成鳳飛走了，做父母的卻不知該悲還是喜。

    她走過去，坐到了程淵的旁邊。

    程淵扭頭喊了聲“阿姨?！?/br>
    王雪琴心里好惆悵，心里盤了一些話不知該不該這個時候說。

    程淵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不知怎么的，他竟猜出了王雪琴心底的酸澀。他松開顧黎的手，微微側了些身子面對王雪琴：“阿姨，我和顧黎以后不會離開杭市的?！?/br>
    就這么一瞬，王雪琴的眼眶一下就紅了，她鼻子酸得說不出話來，許久，她才滿眼霧氣地拍拍程淵擱在腿上的手背。

    手術結束后，顧黎爺爺被推去了icu病房。

    一行人先回了賓館，顧黎奶奶在賓館里等得著急，可孩子們今天都不讓她去醫(yī)院，她也就沒讓孩子們cao心。

    六個人站得站，坐得坐，圍城了一個圈。

    “媽，”顧茂先開口：“等爸身體恢復了，我就把你們接我們那去住?！?/br>
    奶奶擺了擺手：“你和雪琴也忙，我跟你爸在那邊也沒個認識的人，不去了不去了?！?/br>
    王雪琴說：“干嘛不去呀，到時候，我就在家陪你們啊！”

    奶奶強擠著笑：“你們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這身子骨還算硬朗，能照顧好你爸的。”

    王雪瑟鼻子通紅，她之前所有的執(zhí)拗勁都不要了：“媽，等回去，我就去相親……”

    奶奶聽她這么說，突然失笑了：“之前讓你去相親，跟害你似的，現(xiàn)在你爸這樣，你又愿意去了，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給你爸找個護工呢！”

    王雪瑟原本還哽咽著呢，自己親媽這么一說，她撇著哭臉，自己都想笑了。

    奶奶長嘆一聲：“兒孫自有兒孫福啊，你們自己的人生，你們自己把握好就行了，我們都老了，cao太多的心反而還惹你們不高興，算咯…算咯?！?/br>
    王雪瑟一聽，眼淚立馬又掉下來：“媽，”她今年都三十大幾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嗲著：“你干嘛呀，你是我媽，你不管我誰管我啊！”

    奶奶兩眼失神地笑笑：“不管咯，以后我就只管你爸了，就只能——”說到這，喉嚨里的哽咽讓她再也說不下去了。

    奶奶一哭，全屋子的人都跟著哭了，手術室外忍著沒掉的眼淚，在這一刻都決了堤。

    程淵是個軟心腸的性子，他見不得周圍的人這樣，更見不得顧黎掉眼淚，他也顧不得四周都是顧黎的家人，他把顧黎摟懷里，一遍遍，哽咽地哄著：“不哭了…不哭了…”

    手術后的第三天上午，顧黎爺爺從icu轉回了普通病房里。

    誰都沒有主動提及造瘺的事，直到當天下午，病房里就顧黎和程淵兩個人的時候，爺爺突然感覺到腹部有一股氣體和液體排出。

    其他人都去醫(yī)生辦公室了，爺爺就喊程淵：“小程啊，你過來一下?！?/br>
    程淵過去，把腰彎下來：“爺爺，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爺爺平躺著，手面上在打著吊針，他皺著眉頭：“好像是傷口那兒流血了?！?/br>
    顧黎也趕緊跑了過來。

    程淵趕緊掀開被子一看，哪里是傷口流血啊，是造瘺的部位有**排出來，顧黎眨了眨眼，偷看了爺爺一眼。

    程淵這兩天在網(wǎng)上查了不少關于造瘺的資料，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他把被子蓋回去，然后對爺爺說：“不是傷口流血?！?/br>
    說完，他把上面的簾子拉上，把顧黎也支了出去。

    程淵搬了凳子坐旁邊：“爺爺，我跟你說個事啊。”

    爺爺看著他，問道：“什么事??？”

    程淵斟酌了一下用詞，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手術那天，醫(yī)生在你的肚子上，開了一個小口?！?/br>
    爺爺眉頭猛地一擰：“小口？”

    “嗯，”程淵說：“主要是怕手術后，**會影響到傷口的恢復，就臨時給開了個小口，等以后你身體恢復了，再給縫回去?！?/br>
    爺爺愣了好久才微微欠了頭，掀了被子看了一眼。

    這一看，爺爺整張臉都沉了下去。

    程淵從床底拿出一個小盆：“爺爺，我?guī)湍惆牙锩媾鸥蓛簦悴灰獎影??！?/br>
    爺爺像是失了神，兩眼空洞地看著天花板。

    顧黎探進來一個頭：“要不要我?guī)兔?？?/br>
    程淵點了下頭，于是，顧黎扶著盆，程淵給那造口袋里的**給排到盆里。

    程淵叮囑：“你扶好，我去倒點水?！?/br>
    顧黎“嗯”了一聲，又悄咪咪地看了一眼爺爺?shù)姆磻?/br>
    剛剛程淵說的話，顧黎都聽見了，她俯身：“爺爺，沒事的，等你傷口完全好了，醫(yī)生說還可以恢復回去的！”

    爺爺依舊不說話。

    程淵拿著裝滿水的沖洗瓶把造口袋沖洗干凈后，端著盆從簾子里出來，剛走到衛(wèi)生間的門口，顧茂和王雪琴姐妹倆正好進來。

    顧茂看了眼盆里，眼皮一跳，王雪琴姐妹倆也跟著張了張嘴巴。

    王雪瑟很驚訝：“是你給我爸弄的??？”

    程淵點了下頭，壓低聲音：“我剛剛跟爺爺說了這事了?！?/br>
    顧茂就要接過他手里的盆去倒掉，程淵不松手：“沒事，我去就行了?！?/br>
    顧茂、王雪琴、王雪瑟三人相視一眼。

    等程淵從衛(wèi)生間出來，顧茂和王雪琴把他叫了出去。

    門口，顧茂問他：“爺爺什么反應？”

    程淵實話實說：“就臉色不太好看，也不說話，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接受吧?！?/br>
    王雪琴嘆氣：“我爸那脾氣，估計要給咱們幾個一陣臉子看了?！?/br>
    程淵咬了咬下唇，說：“不過我剛剛撒了個謊……”

    顧茂抬著眼皮：“什么慌？”

    “我說等傷口恢復了，那造瘺還可以縫回去的，”程淵有點不安：“爺爺要是知道我騙他了，會不會生氣？”

    顧茂嘆氣：“等他完全接受了這事，就不會生氣了?！?/br>
    話音剛落，病房里就傳出一聲低吼：“你給我滾出去！”

    王雪琴心下一驚，趕緊說：“我去把我媽帶來，也就只有她能搞的定我爸?！?/br>
    王雪瑟和顧黎灰溜溜地從里面出來，程淵忙把顧黎拉到一邊：“沒事吧？”

    顧黎搖頭，小聲道：“爺爺不是兇我的，”她朝王雪瑟身后擠了擠眉：“是我小姨掀被子看，爺爺才吼她的?！?/br>
    幾人就在病房外等救星，半個小時后，王雪琴帶著救星奶奶來了，幾人正準備跟在奶奶身后進去呢，奶奶回頭：“你們先回去吧，今晚我在這陪他?！?/br>
    王雪琴一聽，忙說：“我和顧茂在這陪著。”

    奶奶搖頭說不用：“你爸那臭脾氣，估計要幾天才能消下去呢，你們在這，估計要把你們當出氣筒了?！?/br>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回賓館的路上，三個大人在前面，程淵和顧黎走在后面。

    顧茂扭頭看了一眼，轉回身，說了句：“真是個不錯的孩子??！”

    王雪琴也扭了下頭，跟著回了句：“那是！”

    跟在他們身后兩三米遠的顧黎，挽著程淵的胳膊，問他：“你下午那會兒真的是把我驚到了?！?/br>
    “驚到了？”程淵微微擰眉，沒理解她的意思：“怎么驚到了？”

    顧黎說：“就是給爺爺弄那個造口袋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其實當時你掀開被子的時候，我還……”她抬頭，臉上有羞愧：“可你卻一點都沒嫌棄他?！?/br>
    程淵笑笑，把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給握手里：“你是女孩子?！彼p描淡寫的五個字，把顧黎那愧于啟齒的話給蓋了過去。

    十月8號開學，十月7號上午，顧黎和程淵在醫(yī)院跟爺爺奶奶說了會話就要回杭市了。

    爺爺?shù)纳眢w恢復得很好，已經(jīng)可以下床了，老伴的日夜陪伴與照料，讓他收起了所有不好的情緒，他拍了拍程淵放在床邊的手，叮囑著：“跟小黎要好好的?！?/br>
    程淵重重地點頭：“爺爺，我會的，你也要保重好身體，等下周周末，我和顧黎再來看你?！?/br>
    爺爺擺手：“不用不用，學習要緊，等過年的時候啊，爺爺給你做芝麻餡的餡餅吃！”

    爺爺沒有太過直白的話把程淵的眼眶說濕了，他點頭：“好，等過年的時候，我去您那吃年夜飯！”

    顧黎在旁邊搭腔：“爺爺，那你今年可要給程淵包一個大紅包哦！”

    爺爺笑著，“好…好，今年給你們一人包一個大大的紅包！”

    坐大巴回杭市的路上，顧黎歪在程淵的肩上，“程淵？”她叫他。

    程淵低頭：“嗯？”

    “你高興嗎？”她很高興。

    程淵啄了下她的額頭，聲音里有笑意：“高興。”

    顧黎以為他會問她是什么事值得高興，她抬頭看他。

    程淵也垂著眼睫看她：“因為你，我又多了一個爺爺，一個奶奶?！迸?，還有一個小姨。

    啊～

    原來心有靈犀是這樣的呀！

    不用說得太過直白，就能懂對方話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