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可以在一起嗎？」二〇〇五年最后一條訊息，陳海天這樣問沒有事。

    「這……人鬼殊途啊采臣?！?/br>
    「我想也是，姥姥?！?/br>
    「不過佛家說一花一世界，一人當(dāng)然也是一世界，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是兩個不同世界在一起，就算身份背景有差別，歸結(jié)到最后還是這兩個人夠不夠愛，夠不夠勇敢?！?/br>
    那么是愛先行，或是勇敢先行？陳海天總是有這個疑惑。因為夠愛才勇敢，或是夠勇敢才愛？這么說吧，小石是因為愛那個女人才勇敢面對指責(zé)，或是勇敢到不怕面對指責(zé)才敢愛那個女人？

    他搖搖頭，不再深究這個問題，「所以三個人就是三個世界，四個人就是四個世界?！顾貜?fù)沒有事。

    「不對，三人以上通稱為NP世界，想再聽下去請先儲點。」

    第十三章 理性

    新的一年伴隨著低溫來到，天氣一冷，陳海天就會不停地煮東西，似乎是下意識地想用食物的熱氣和香味把房子弄暖，晚上十點下班后，他總是繞到超市采買，然后回家一邊煮湯，一邊和沒有事傳訊息。

    「我的湯滾了?！顾３G下這句話，就從電腦前消失半小時，跑到廚房和湯相處，馬鈴薯牛rou湯，十全烏骨雞湯，奶油玉米濃湯，味噌豬rou湯……

    「你的湯滾太久了，我只好也跟著滾了?！褂写嗡麅盏诫娔X前，看到?jīng)]有事留下的訊息，于是他把電腦搬到廚房，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平衡現(xiàn)實生活和沒有事的方式，但他希望能分給沒有事一些熱湯的溫度。

    他知道某些事以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在進(jìn)行，有些什么在那些字元里呼之欲出，有些什么在他夠不到的地方盤旋、等待，他知道凡事都有終結(jié)，而且必然是他促使終結(jié)發(fā)生，即使他那么努力延遲那一天的來臨。

    他希望逃避到最后一刻。

    但隆冬已在窗外降臨，白日都灰。

    到了春節(jié)前幾天，梁美莉繞著大圍巾，像個rou掛卷似地跑到黑麥，向陳海天做例行的感情報告，「我又分手了?！?/br>
    「你可以不要每次出場都是這一句嗎？」陳海天無奈地看梁美莉一眼，「這次又怎么了？」

    「不小心遇到一個自溺自憐又封閉的文藝少女，就像有個黑洞藏在她的心里，外面布滿星星還有可愛外星人飛過去的那種感覺，遠(yuǎn)遠(yuǎn)看很漂亮，近看就不得了了?！沽好览蜃チ俗プ约旱氖直郏鸽m然只是玩玩，但還是要有界限，我不想當(dāng)超人?！?/br>
    「那你需要個露易絲?！龟惡Ｌ炜粗伤牧好览颍嘎兑捉z跟超人說她不需要救世主……總之你對那種怪怪的人有吸引力?！?/br>
    「哼，我對任何活物都有吸引力，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你明明眼光太差。」

    「不對不對，」梁美莉搖搖手指，「這么說好了，如果我說『我買到好難吃的蘋果?！荒阌X得主要的原因是『蘋果爛』還是『美莉不會挑』？」

    陳海天撐著下巴想了一陣子，他知道答案一定不是二選一，梁美莉不會問這么簡單的問題，「都不是，是因為你不愛吃蘋果，就算那是頂級富士五爪蘋果，對你來說還是難吃的?！?/br>
    「喔，知我者果然是小萬萬，」梁美莉丟個飛吻給翻白眼的陳海天，「你不能因為買不到想吃的水果就不吃水果，偶爾吃點不愛吃的水果也是種樂趣。」

    「你根本就沒想好要找怎么樣的水果吧，所以才一直拿蘋果來打發(fā)時間?！?/br>
    「錯，我想好很久了，我要找張曼玉，但是你不去跟對方見個面，怎么知道對方是不是張曼玉？而且張曼玉有過花瓶時代，你不跟對方相處一下，怎么知道這個花瓶以后會不會變成影后？」梁美莉一口氣說完，鋒頭轉(zhuǎn)向陳海天，「像你，永遠(yuǎn)都像茶葉等著人家泡，這么被動怎么吸引得到李組長？」

    「他真的是李組長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有罐茶葉在那?！?/br>
    「詭辯。」梁美莉指著陳海天，「像那個沒有事，你把人晾在那，怎么能確定他是李組長？也許他是另一罐茶葉，搞不好是維力炸醬面……」

    「停?！龟惡Ｌ煊醚凵窬媪好览蚪Y(jié)束這個話題。沒有事只是個網(wǎng)友，他只是習(xí)慣沒有事的存在，就像忙了一天后習(xí)慣喝杯熱咖啡，習(xí)慣聞到衣服上沾染豆子磨碎的味道，就只是那樣的習(xí)慣而已。

    他們之間除了一個郵政信箱外，沒有任何真實。

    「唉，陳小萬，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在哪嗎？」梁美莉無奈地向后一癱，靠在椅背上，「大部份人是無法控制脾氣，你則是無法控制理性，不是給太多就是給太少。」

    給太多理性，就成了冷漠、無情、自私；給太少理性，就容易對事情有過度天真的期待。

    「我也有感性。」

    「你的感性只用在煮菜上面，」梁美莉毫不客氣地回敬一句，「你根本就是周一至周五晚間時段播的新聞座談節(jié)目，不是太挑剔就是太乏味，只有我能看完，因為遙控器壞了?！?/br>
    「我買個新的給你?！龟惡Ｌ炖硇蕴嗟卣f。

    今年春節(jié)，應(yīng)母親要求，陳海天準(zhǔn)備飛去日本過節(jié)，出發(fā)前一天的天氣極凍，他抱著毛毯看沒有事傳來的故事。

    「前幾天看到有個作家說，住在北極的人外出時，彼此交談的聲音會被風(fēng)雪遮蓋，所以他們把彼此凍成雪塊的聲音帶回去，在家里開一盆爐火，烤來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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