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不需要每日睡眠，大多是一口氣睡個十天半個月，再清醒一年半載。

    但在身心疲憊的情況下，也可以進(jìn)行短暫睡眠。

    唐隱做了一個短暫的夢，夢中他喝了一個又一個模糊了面容的人的血，不同人的血是不同的味道，那些人注視著他的神情反倒是相似的。

    他們問他，唐隱，你是不是沒有心？

    他怎么會沒有心呢？

    在喝到新鮮富有能量的美味鮮血時，唐隱的心是快樂的。

    可在沒有獲得新的鮮血時，他那顆死寂的心就像消失了那般空落落的。

    血族的長生究竟是為了什么？

    在這漫長的枯燥歲月中，只有被鮮血澆灌的那一刻，他才能短暫體驗(yàn)到活著的感受，而不是什么行尸走rou。

    大人

    大人

    似乎有人在呼喚他。

    唐隱緩緩睜開眼，對上了那雙毫無陰霾的蔚藍(lán)眼眸，金燦燦的發(fā)絲像是明媚的日光，讓唐隱覺得有些刺眼，他瞇起雙眼，看到陸爵輕聲道：大人，人魚星到了。

    第十九章

    很久以前唐隱來到人魚星的時候，海廣魚稀，很少會在路上碰見人魚，現(xiàn)在科技發(fā)達(dá)日新月異，人魚星不光有人魚，還有許多外星移民過來，到處可見來來往往的星際人。

    人魚星是以夢幻唯美出名的星球，目之所及的建筑都浸泡在水中，這些建筑大多用到的都是人魚星特有的材料，像圣拉爾石、海藍(lán)石、星水晶等，像圣拉爾石的顏色會隨著溫度發(fā)生變化，星水晶在水面的倒影宛如群星璀璨。

    人魚可以直接在水中穿梭，非海族的智慧生物可以選擇乘坐水上交通工具或懸浮艇等。

    唐隱剛下飛船，就有人魚熱情地向唐隱推銷雨傘，唐隱抬頭看了看艷陽天，覺得這怎么都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他搖搖頭禮貌拒絕。

    下一秒，一個劃著小船路過的游客突然掬了一抔水朝唐隱潑了過去。

    唐隱靈活地側(cè)過身，輕輕松松避開了這波偷襲，然后他沒想到后面路過的人魚也沖他潑了一捧水。

    唐隱大意了，沒有閃。

    陸爵一手奪過推銷員手中的雨傘，一手摟住唐隱的腰，將唐隱擁在懷中，傘面擋住了從四面八方涌現(xiàn)的水花。

    這位客人，您果然很受歡迎。推銷員笑著解釋著路人們瘋狂潑水的原因。

    人魚星正在歡慶求偶季，求偶季有個習(xí)俗，如果是在街上遇到了心動的人，就朝對方身上潑水，潑得越多說明越喜歡。

    唐隱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習(xí)俗，他第一次來人魚星的時候沒有人往他身上潑水。

    誒，怎么沒人往我身上灑水？熊萌萌撓了撓腦袋。

    尤安拉低了帽檐，他沒有變出魚尾，因?yàn)槿唆~中有很多人是魚尾控，當(dāng)他露出魚尾時，即使臉已經(jīng)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還是會吸引許多人魚。

    尤安走到唐隱的面前，他對接下來要說的話難得有一些扭捏，這次由我主持海神祭，我這里正好有一個名額，是內(nèi)場最前排的位置。

    尤安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種話。

    但是他認(rèn)真想過了，他確實(shí)是想對唐隱唱歌。

    在飛船上他惹唐隱生氣了，他從來都沒見過唐隱對他生氣，前世不管他對唐隱做了多么過分的事情，把唐隱當(dāng)空氣無視、扔掉唐隱給他的禮物、對唐隱冷嘲熱諷，對方都是用那刻骨深情的紅眸溫柔地望著他。

    唐隱，你之前不是說有機(jī)會想想聽聽我的歌嗎？

    對人魚來說，我在海神祭唱歌給你聽，是我喜歡你的意思。

    尤安雖然還是挺胸抬頭的儀態(tài)，卻有一種恨不得把自己藏進(jìn)口罩和帽檐下的羞澀，這和平常的他大相徑庭。

    蒼白的手伸了過來，指尖輕輕抬高帽檐，唐隱看到那雙向來銳利冷漠的銀眸在此刻堅(jiān)冰化雪，是難得一見的溫和。

    唐隱動作堪稱體貼曖昧地整理了尤安的碎發(fā)，將一縷銀發(fā)別在尤安的耳后，這樣就可以讓沒有任何發(fā)絲遮掩的銀眸暴露在他眼前，唐隱細(xì)細(xì)欣賞著這雙眼，這個眼神，指尖還停留在尤安耳廓。

    人魚的耳朵偏尖，很是敏感，一下子就浮現(xiàn)了淡淡的薄紅。

    唐隱笑了一下，他笑起來的紅眸似乎是紅酒杯搖曳，眼周都是要溢出來的深情，此刻的唐隱和前世無數(shù)次坐在臺下仰望尤安的神情沒什么不同，甚至是更溫柔了三分。

    唐隱就這樣看著尤安，輕聲地，一字一句像是在說什么情話那般，對尤安道：你這樣的眼神更像他了。

    剛剛浮起的薄紅在這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凈。

    像他？

    他是誰？

    唐隱收回了手，沒有任何猶豫地拒絕道：抱歉，我這次來人魚星有事，不能參加海神祭。

    疏離的模樣就像上一秒他從未為尤安整理過發(fā)絲。

    尤安突然很難受，這種難受不是被簡單拒絕的難受，他好像在一場比拼中突然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冷箭刺傷了，可是他都不知道放冷箭的人是誰。

    像他？

    哪個他？

    是陸爵嗎？

    是的，一定是陸爵，重生后的陸爵總喜歡用示弱的方法博取唐隱的憐愛。

    當(dāng)認(rèn)定是陸爵后，那種一閃而過的心痛似乎也消失了，尤安盯著重生后就奇奇怪怪的陸爵，回憶起對方種種卑鄙的cao作，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模仿對方的語氣賣可憐道：你是陪伴了我很久的粉絲，我很希望你能在海神祭上出現(xiàn)，如果沒有你的陪伴，我或許也無法走到今天

    陸爵：？

    陸爵眉毛一挑，打斷了尤安的施法，他真誠地看向熊萌萌，感慨道：光陰似箭，歲月如梭，熊萌萌陪伴尤安殿下一路走來的真情令我感動。

    在和熊萌萌短暫的相處過程中，陸爵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熊萌萌是位可用之才，當(dāng)沒有想好怎么對付尤安時，不如讓這員大將出馬。

    熊萌萌果然感動地看了一眼陸爵，而后更加感動地望著尤安，男神，我知道你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一直念著魷魚絲們，放心，雖然飯飯沒有時間參加男神你的海神祭，但是我有時間，我這次就是特地為了海神祭而來！我只搶到了外場名額，但沒想到男神你會幫魷魚絲升級到至尊內(nèi)場前排的位置！

    熊爪拍了拍石化的尤安肩膀，嗚嗚嗚男神你真好，我會帶著飯飯對你的支持為你打call的！

    尤安：

    唐隱對熊萌萌豎起大拇指，在陸爵的護(hù)送下離開，尤安望著他們倆人的背影，隱約還能聽到陸爵的聲音

    真羨慕尤安，還有這么多陪伴他心疼他的粉絲們，不像我，我只有大人

    尤安：

    尤安并未聽到，當(dāng)唐隱和陸爵走得更遠(yuǎn)了一些，陸爵忽然問：大人，您剛才對尤安殿下說的你這樣的眼神更像他了的他，是誰？

    唐隱坦坦蕩蕩道：珀彌利亞。

    這位珀彌利亞是大人曾經(jīng)的愛人嗎？

    唐隱奇怪地看了一眼陸爵，你怎么會這么想，他只不過是我曾經(jīng)的一位好友罷了。

    那大人怎么會對他念念不忘？

    因?yàn)樗难芎煤劝?。唐隱毫不猶豫道，想了想又補(bǔ)充道：歌唱得也很好聽。

    陸爵為唐隱撐著傘，漫步在這座水城中，他輕聲問道：大人來到人魚星是為了見這位珀彌利亞嗎？

    他身旁的血族神情平淡，語氣波瀾不驚道：順道也可以去見見。

    哦？

    陸爵本以為唐隱來人魚星是為了尤安，結(jié)果不是，他又以為唐隱是為了和舊友見面，結(jié)果又不是，那么對方來到這里是為了什么？

    他的尸骸葬在禁海，我?guī)闳ソＬ嵘龑?shí)力，也算是去祭奠他。

    談起已死的舊友，唐隱的神情還是一派風(fēng)輕云淡，在他眼中生老病死和春夏秋冬并無多少區(qū)別，不死生物見證過的死亡有太多，對于珀彌利亞的死，他有過遺憾，這種遺憾大概就是再也吃不到記憶里那個口味的美食了。

    或許還要再加之一些聽不到對方歌聲的遺憾。

    人魚族的禁海是人魚族的墓地，鯨落海底，哺暗界眾生十五年，而人魚尸骸統(tǒng)一葬在一片海域，形成了具有禁忌力量的禁海。

    在這片禁海，除了有人魚去世海葬、遵循古制選拔頂尖人魚歌者時會有人出現(xiàn)，大多情況下廣闊的海域里只有深海巨獸的族群在游蕩。

    深海巨獸是人魚星強(qiáng)大的生物，它們的rou體力量堪比成年巨龍，外形丑陋，沉睡狀態(tài)的深海巨獸像一座移動的小島靜靜飄浮在海面之上，若驚擾了它們的沉睡，這些起床氣很嚴(yán)重的深海巨獸們會一口吞掉不長眼的家伙。

    如果喚醒他們的是動聽的歌聲，這些深海巨獸則會送給對方一些禮物，比如刺激潛能的雷電。

    因此人魚族古制選拔頂級人魚歌者的標(biāo)準(zhǔn)，就是要求族人的歌聲能夠俘獲深海巨獸，俘獲深海巨獸的實(shí)力越強(qiáng)，不光能證明這位人魚的歌唱實(shí)力強(qiáng)勁，還能獲得來自深海巨獸的饋贈。

    深海巨獸和人魚族互惠互利，人魚族的禁海有深海巨獸活動就是最好的防護(hù)手段，不用擔(dān)心有外人擅闖，因此在禁海的入口處只有一位年邁的人魚看守。

    唐隱帶著陸爵來到這里時，那位年邁的人魚正在聽古董收音機(jī)里傳來的歌聲，是人魚族不太喜歡的口水歌，人魚族大多更偏愛曲高和寡的陽春白雪，他們推崇的音樂連歌詞都沒有，音域又極高，其他種族的歌手連翻唱都困難。

    您好，我是珀彌利亞的朋友，這是他給我的信物。唐隱拿出了金色海螺，他說我可以憑借這個出入禁海。

    年老人魚雙手拿起金色海螺，瞇起眼睛仔細(xì)打量，而后慢吞吞準(zhǔn)備將海螺放在耳邊。

    不好意思，珀彌利亞說他不希望這首歌讓其他人聽見。

    年老人魚也不惱，他敲了敲海螺，極輕地說了一句小氣鬼，然后將金色海螺重新還給唐隱，道：是他的，你去吧，至于你身后的人類

    渾濁的雙眼打量著陸爵，視線最后落在了陸爵手腕的紅金玫瑰上，也進(jìn)去吧。

    唐隱對這位人魚道了謝，想了想又問：您知道禁海中最強(qiáng)的深海巨獸是哪位嗎？

    越強(qiáng)的深海巨獸所能給予的饋贈也就越多。

    最強(qiáng)的深海巨獸？年老人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慢慢地笑開了，魚尾紋在他的眼角綻開，他慈祥道：如果你們看到了一個缺門牙的深海巨獸，不要懷疑，那就是現(xiàn)今最強(qiáng)的小伙子。

    作者有話要說：

    缺門牙：是的，我就是那個被尤安暴打了一頓的老倒霉蛋

    *

    鯨落海底，哺暗界眾生十五年。

    加里斯奈德《禪定荒野》

    第二十章

    人魚在過求偶季，深海巨獸也在過求偶季，但缺門牙沒有參與族群的大型相親活動，原因很簡單，它缺了顆門牙，形象不好，雌性們都不太喜歡它。

    深海巨獸有三排牙齒，通常情況下斷牙、牙齒老化、蛀牙這種情況并不要緊，后排的牙齒會直接替換上。

    但缺門牙和其他的深海巨獸不同，它遇到了特殊情況，有一條人魚吵醒了它，它的起床氣很大，必須要很好聽的歌才能哄好，結(jié)果那個人魚歌唱的一般。

    缺門牙的眼界很高，它覺得一般就是一般，那條人魚非要按頭它承認(rèn)這首歌好聽，缺門牙剛正不阿，剛正不阿的代價就是一顆門牙包括后面連續(xù)兩顆備用的牙齒都被揍掉了。

    年輕氣盛的缺門牙這才明白有時候它需要向虛偽的現(xiàn)實(shí)妥協(xié)。

    自此，缺門牙陷入了自閉狀態(tài)，它不再爭強(qiáng)好勝，不再熱衷社交，經(jīng)常一個人睡大覺，像一座不合群的孤島。

    唐隱找到這頭缺門牙的深海巨獸時，這個一路看過來塊頭最大的家伙懸浮在海上，頭頂和背上的兩處肌膚露出海面，那凹凸不平的皮膚積了土，上面還有許多鳥屎。

    唐隱的翅膀展開有兩米長，但和這頭深海巨獸比起來，他就像一只飛鳥。

    陸爵潛入海底，用機(jī)械臂撬開了這頭深海巨獸的嘴，在正中央看到了一個豁口，憑借這獨(dú)一無二的標(biāo)識辨認(rèn)出了對方的身份。

    找到了這頭深海巨獸花了他們大半天的時間，現(xiàn)在的問題是要怎么叫醒這頭深海巨獸。

    唐隱和陸爵進(jìn)入禁海獲得了允許，因此他們不會激怒禁海，如果有外來者擅闖禁海，整片海域都會沸騰起來，這股力量可以直接喚醒所有的深海巨獸。

    而在沒有闖入者的情況下，深海巨獸們都睡得很沉。

    唐隱嘗試在這頭深海巨獸面前喊：醒醒，你沒有門牙了！

    缺門牙：Zzzzzzz

    唐隱想了想又道：醒醒，有人蹲在你頭頂拉屎了！

    缺門牙：Zzzzzzzzz

    唐隱努力思考比較有殺傷力的話術(shù)，他左思右想又憋出了一句：醒醒，你老婆跟人跑了！

    缺門牙：Zzzzzzzzzzzzz

    陸爵冷靜道：也許它根本沒有老婆。

    對哦。

    唐隱對這頭一心睡覺的深海巨獸沒了辦法，他們是來找這頭豬要饋贈的，肯定要禮貌叫醒對方，不能直接打醒。

    前世陸爵是怎么叫醒這頭深海巨獸的？

    陸爵應(yīng)該是有尤安的幫助吧，據(jù)說頂級人魚歌者的選拔都是要征服最強(qiáng)的深海巨獸，尤安既然頂著頂級歌者的名頭出道，肯定和這頭深海巨獸打過交道。

    可惜禁海沒有信號，不然就能場外求助一下尤安了。唐隱打開光腦又失望地關(guān)上。

    話音剛落，平靜的海面忽然震動了一下，下一刻，恐怖的巨浪以這頭深海巨獸為中心驟然聳立，如果說在一次海上風(fēng)暴中能見到的海浪通常只有十多米，這頭深海巨獸蘇醒時造成的浪潮最低也有幾十米，比人類社會建筑中的居民樓還要高。

    那一波波急促蔓延的海浪像一堵堵高墻飛速撞擊出去，只有深海巨獸和人魚族能聽見的聲波在這片海域傳播開，充斥著憤怒狂躁的情緒。

    唐隱在這場海嘯爆發(fā)前就抱住了陸爵，巨大的雙翼如繭般將他們包裹住，在狂暴的風(fēng)浪前，唐隱不動如山。

    雖然不清楚這頭深海巨獸為什么突然就醒，但看樣子對方起床氣很嚴(yán)重，唐隱抱著陸爵靜靜聽那頭深海巨獸瘋狂發(fā)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