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灶臺上的火被風(fēng)吹滅了, 想著鹵湯的火不能斷, 她就起身去灶房查看。

    她起身的時候耽誤了點時間, 到灶房的時候來搗亂的人早翻墻逃走了。本來傅黎添了火之后沒發(fā)現(xiàn)什么, 可架不住她鼻子靈敏, 死老鼠那股子腐rou的味道即使被鹵湯的香味掩蓋, 她還是能聞到些許。

    傅黎試探性地用笊籬一撈，就撈到了別的東西。

    傅黎嚇得忙把李春生喚醒, 李春生見到一鍋的老鼠尾巴，想著隔壁就是派出所，一口咬定要報警。

    傅黎道：“別急, 這會兒人都跑了我們上哪去抓。”

    李春生撓了下腦袋：“那我們咋辦？要不我現(xiàn)在回去找凌哥過來想主意？”

    “大半夜的，等你們一來一回天都亮了。你讓我想想啊……”

    傅黎想著，正好看見凌毅早上拿過來的人參就放在瓦罐上, 人參長長的根須跟老鼠尾巴差不離, 煮過之后就更不容易區(qū)分了。

    她眼前一亮：“我覺得有人往鍋里扔老鼠尾巴, 肯定不是為了壞這一鍋湯，說不定還有別的法子使壞。這樣……我們將計就計?！?/br>
    她就和李春生熬夜重新另外煮了一鍋湯，專門把人參根須比著老鼠尾巴的長度剪下來, 放進(jìn)鍋里煮。

    早晨撈rou的時候也沒故意把根須取出來, 沒想到還真有人上當(dāng)。

    傅黎喜笑顏開地講完, 喝了一口暖和的牛rou粉絲湯。

    李春生和招娣都一個勁地夸她聰明，夸得傅黎笑容越發(fā)燦爛。

    回去的時候，下起了小雪。李春山和招娣走在前面, 傅黎和凌毅走在后面。

    夜里又下著雪，路上沒有旁人，凌毅就拉著傅黎的手，跟她一路說些閑話。

    傅黎道：“下雪了，你和春山哥晚上別回去了吧。另外一間屋子空著，湊合一晚上。不然山路下了雪不好騎車?！?/br>
    凌毅淡淡嗯了聲。

    走到鋪子門口，李春山挪門板，傅黎跨過門檻幫他，忽得——

    她拍了下腦袋，想起什么似的嘀咕一聲：“糟了！”

    她往自己的腳看了眼，又側(cè)眸去看凌毅。

    凌毅站在不遠(yuǎn)處，好整以暇地望著她，目光噙著笑。

    傅黎尷尬地笑了下，一手捂住大腿，好像腿受傷了似的挪進(jìn)院子，匆匆忙忙拐著腳往屋里走去。

    凌毅跟著她，補(bǔ)了一句：“錯了，受傷的是左腳?！?/br>
    話音落下，前面的人就像是貓被踩著了尾巴，哀嚎一聲不管不顧就撲進(jìn)屋子，緊接著鎖了門。

    凌毅：“……”

    隔了十分鐘，凌毅端著盆熱水去敲門：“開門，洗腳?！?/br>
    說完，他就耐心等著。

    沒等多久，門開了，傅黎紅著臉躲在門后。

    凌毅故意板著臉：“坐下，腳伸出來?！?/br>
    傅黎覷著他的臉色，坐在炕沿邊伸出了腳，小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凌毅憋不住笑，唇角往上揚(yáng)了下，“我早就知道了?！?/br>
    “啊，”傅黎嘴唇微張，早都知道了干嘛還遵照那個約定每天都給她洗腳，就算在癡迷她的腳，也用不著這樣。

    凌毅用熱水給她淋腳背，“前天過來的時候正好碰見你在院子里洗臉，打水倒水都沒有異樣，就知道你腳好了?！?/br>
    傅黎耳朵微紅，原來她這么早就被他發(fā)現(xiàn)端倪了。

    她小聲解釋：“腳疼干啥都不方便，我就想起那盒膏藥，本來以為它只對外傷起作用，沒想到腳崴了也能用，抹了一點點腳就好了?！?/br>
    凌毅笑了下，“腳好了還騙我，小騙子?！?/br>
    傅黎抿著唇，目光躲閃，那不是怕告訴他……洗腳任務(wù)就完不成了，半途而廢多不好。

    凌毅不知道任務(wù)的事情，只是無奈地笑笑：“想讓我天天都給你洗腳，你說一句我就同意了，哪里用得著騙我?！?/br>
    他巴不得她現(xiàn)在嫁過來，天天給她洗，洗哪都行。

    傅黎臉紅了，有種心思被人戳穿的懊惱，嘴硬道：“才不要天天洗。”

    凌毅挑眉，“那明天不洗了？”

    傅黎：“……”

    別啊，最后一次了。

    她不自在地抓著自己的發(fā)辮，扭麻花似的扭來扭去。眼神一直不停地往凌毅身上瞟，就是不肯開口說話。

    凌毅也不做聲，手里動作慢條斯理，好像胸有成竹似的。

    一直到他洗完腳，出去倒水，倒完水招娣就要進(jìn)來睡覺了……傅黎才慌張趿拉著鞋子追上凌毅，紅著臉囑咐：“明天，還要洗?！?/br>
    凌毅挑眉，“累了，手疼?！?/br>
    傅黎：“……”

    她眺望了眼灶房，招娣和李春山在打掃衛(wèi)生——

    她匆忙踮起腳親了一下凌毅的臉，眼睛閃亮：“這樣，可以了嗎？”

    凌毅沒說話，只是把臉盤搭在窗臺上，快速轉(zhuǎn)身堵著傅黎的嘴深深吻下去。

    院子里還有別人在，傅黎緊張又激動，閉著眼睛時睫毛亂顫，手拽著凌毅的衣服，不知道是要推還是要拉。

    半晌后，凌毅松開傅黎，他舔了下嘴唇，笑容得意：“求人應(yīng)該是這樣，口是心非的小騙子。”

    傅黎又羞又惱，推著他往隔壁去，嘴里嘀咕了句：“壞蛋?！?/br>
    凌毅心想，壞蛋總比什么都得不到得好。

    *

    第二天，雪還在下，街道上鋪了一層雪，四鄰右舍都在掃雪。

    傅黎穿著厚厚的棉襖，用圍巾把臉和頭發(fā)包起來，也在門口掃雪。

    凌毅把她掃成一堆的雪，推到道路邊的樹根下，化成水的時候就當(dāng)給大樹澆了水。

    今早鹵rou店也沒開門，明天就是除夕了，店里稍微收拾收拾，大伙就回家過年去了。

    早上，傅黎給店里的兩個員工發(fā)了工錢。

    王招娣五十，李春山六十，另外又每個人發(fā)了五十塊錢的紅包，既是獎勵也是過年的壓歲錢。

    招娣拿到錢的時候眼睛都紅了，她還沒有干夠一個月就拿了這么錢。就連她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

    李春山是既感激又興奮，連聲說道他要去買茅臺酒！八塊錢一瓶的茅臺他一口氣要買兩瓶，拿回去給他眼睛長在頭頂?shù)牡纯矗麅鹤蝇F(xiàn)在也是個有錢人了！

    掃完門口的雪，一伙人就準(zhǔn)備回家了。

    凌毅找了張紅紙，寫了一副對聯(lián)貼在門上，還花兩毛錢，買了個紅燈籠掛起來。

    四人站在臺階下，眺望門口的對聯(lián)，臉上都是滿足的笑。

    “咔嚓！”

    凌毅循著聲音望過去，南榮剛剛收起手里的相機(jī)，“表弟，好久不見?！?/br>
    “榮哥，你咋來了？”凌毅笑了下，迎上去問。

    南榮是舅舅家的大兒子，第一年恢復(fù)高考的時候他就考上了大學(xué)，現(xiàn)在畢業(yè)在縣里唯一的報社工作，常常外出采訪，他也有好久沒見他了。

    南榮揚(yáng)了下相機(jī)，“鎮(zhèn)上有個采訪，我媽說你在這開了個鋪子賣鹵rou，就順帶過來看看。”

    “這就是弟媳吧……你好，我是南榮，凌毅的表哥?！?/br>
    傅黎打量一眼這位儀表堂堂的表哥，大方喊人：“表哥好?！?/br>
    表哥南榮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還跟了位同事邱青，也是位年輕的小伙子，看著傅黎的時候滿眼驚艷，實在想不通這么個小鎮(zhèn)上竟然有這么漂亮的姑娘，肌膚白凈，五官精致，漂亮得就像個小仙女。

    好幾次他都想拿起相機(jī)給她拍張照片，可惜她旁邊的男人眉目兇狠，看著就不好惹，他又怕讓對方生厭，按捺了下來。

    南榮來了，凌毅就暫時沒法回村里，李春生和招娣先走了。

    鎮(zhèn)上的館子就國營飯店還開著，四人過去吃了頓飯，飯桌上南榮對表弟的生意很感興趣，他今早可是在街上聽見鄉(xiāng)親的描述，鹵rou鋪子里居然大手筆用人參煮湯。

    凌毅被他纏得沒辦法，簡單將事情經(jīng)過講了講。

    南榮聽得眼睛都亮了，縣里的報社維持不易，總是沒什么新鮮的稿子，聽領(lǐng)導(dǎo)說上面都打算關(guān)停報社——

    表弟鋪子里發(fā)生的事情，簡直就是一篇好稿子??！標(biāo)題他都想好了，小小鹵rou鋪子竟用五十年人參熬湯，是何緣故！

    南榮想得神采飛揚(yáng)，好像看見了領(lǐng)導(dǎo)夸獎他的場面，笑著跟凌毅干杯。

    酒足飯飽，南榮這才和邱青兩人坐上了回縣城的班車。

    傍晚的時候，雪停了，厚重的云層散去，露出青色的天空來，西邊的流云上沾了一絲夕陽的橘色。

    凌毅騎著自行車載著傅黎往家走，一路上傅黎一直關(guān)注著他。

    吃飯的時候，南榮非要喝酒，他陪著喝了點。她不知道他酒量如何，只能時刻注意著，唯恐他喝迷糊了騎著自行車摔跤。

    好在，凌毅就算喝了酒還是靠得住，兩人安安全全到了李家坳。

    明天就是除夕了，今晚李家坳的燈光都比往常亮了幾分，狗吠雞鳴，熟悉的炊煙味道飄蕩在夜空里。

    傅黎剛要轉(zhuǎn)身進(jìn)門，就被凌毅扯住胳膊，“別回去，好不好？”

    他的聲音低沉，望著她的目光里含著祈求，許是喝了酒，眼角都染上一絲潮紅。

    傅黎抿了抿唇，“別鬧，我明早去看你?！?/br>
    在村里，她真跟他去了，明天估計所有人都知道了，光是流言蜚語就夠兩人喝一壺。

    凌毅想也知道不可能，可還是想借著酒勁挽留她，他舍不得她，尤其是大過年的，他就想跟她待在一起。

    半晌，凌毅好似想開了，沒在糾結(jié)這個問題，卻轉(zhuǎn)而問道：“梨子，你還沒想好要嫁給我嗎？我想早點娶你，想得都快瘋了?！?/br>
    傅黎：“……”

    她真不知道凌毅喝了點酒會是這么個模樣。

    傅黎不說話，凌毅就那么執(zhí)拗地望著他，眼尾紅紅的。

    莫名得可憐又委屈。

    傅黎心都給他看軟了，恨不得一口答應(yīng)下來……嫁嫁嫁，明天就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