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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向來沒有揣度人的習(xí)慣,也從不會對陌生人懷有太多戒備之心。從前他常年在清音寺生活,幾乎沒有過被人騙的機會,誰能想到這短短一段時間,他竟能讓李熠反反復(fù)復(fù)騙了好幾回? 十方念及此,心中難得生出了一絲惱意,也不知這惱意是沖著李熠還是沖著自己。 “你是覺得我很好騙,所以才樂此不疲?”十方問道。 “不是的?!崩铎诿Φ溃骸拔也⒎强桃馄鄄m于你?!?/br> “是有人逼你易容了嗎?還是有人威脅你不可以朝我坦白?”十方問道。 李熠知道他是真動了氣,不敢再狡辯,只得開口道:“都是我的錯?!?/br> “你錯在何處?”十方開口問道。 “我……”這問題徹底將李熠問住了。 他錯的地方太多,多到他自己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覺得自己錯在: 不該對十方存有非分之想; 不該裝可伶哄騙著十方讓對方不忍離開自己; 不該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十方對他的疼惜; 更不該在病中對十方提了那樣的要求, 做了那樣的事…… 這些日子,李熠不只一次地想過這個問題。他一方面覺得自己錯得離譜,一方面卻又不愿面對這些錯處。仿佛他一旦直面這些問題,就不得不承認,他和十方之間的情分都是他一廂情愿強求來的。 李熠不愿意接受十方對自己從未有過那種心思。 他寧愿不去想,不去承認,仿佛只要不揭穿,這問題就不存在了。然而今日,他這些錯處又加了一條新的: 為了待在十方身邊,易容欺騙了對方。 “對不起……兄長?!崩铎陂_口道。 “你沒有錯。”十方道。 李熠聞言一怔,驚訝地看向十方。 便聞十方開口道:“你從頭到尾都沒有錯,錯的是我。我錯在不該是大周人,不該成了你的兄長,不該讓你那般依戀以后卻依舊離開了你。” 十方冷清的面上漸漸染上了幾分情緒…… “錯了就錯了,人這一生誰能永遠不做錯事情?可我卻是一錯再錯。明明已經(jīng)決心受戒,卻偏要再進宮去招惹你。為了減輕那一點內(nèi)疚,想讓自己心安理得一些,卻弄巧成拙讓你越陷越深,還生了重病……”十方越說越激動,待說到最后眼眶都紅了,“你說你錯了,你哪里錯了呢?你只不過騙了我而已,我才是那個錯得徹徹底底的人?!?/br> 李熠開口道:“兄長……” “你沒有錯,我沒有同你生氣,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十方道。 李熠見慣了他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如今還是第一次見十方如此。 他知道十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只不過十方生氣的時候也沒有太失態(tài),只是微微擰著眉頭,眼尾帶著因為情緒激動而染上的紅意,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怎么提高。 但即便如此,李熠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因為十方太少發(fā)怒了,所以他完全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十方……”一個青年僧人的聲音突然自回廊盡頭傳來。 兩人同時轉(zhuǎn)頭,便見一個青年僧人朝這邊走了過來。 十方認出他是寺里的師兄延濟,忙盡力收斂了情緒,朝延濟道:“延濟師兄。” “怎么站在此處說話?快進來?!毖訚泻糁鴥扇诉M了后院。 后院里有一處茶室,平日借住在寺里的人偶爾會過去煮個茶,消磨一下時間。十方從前經(jīng)常在那里待著,延濟以為他愛喝茶,今日得知他要來便直接引著人去了茶室。 “這位施主何不一起進來?”延濟帶著十方進門后,見李熠一直立在院中,便開口招呼他。 李熠下意識看了一眼十方,而后搖了搖頭道:“我在此候著便是,師父不必理會我?!?/br> 延濟見他如此也不勉強。 十方一邊自己煮茶,一邊努力平復(fù)著心神。 不得不承認,今日驟然識破李熠身份的時候,他確實是有些許惱火的。 情緒來得太快,他一時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么會那么生氣。如今再想想,那情緒多半是夾雜著羞惱和尷尬。因為他和李熠那一夜荒唐之后,如今尚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 這些時日李熠雖日日與他相處,可在十方眼里對方就是個陌生人而已。 可當李熠那句“兄長”叫出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十方心中那些隱藏了許久不曾示人的情緒,在見到李熠之后,就像是被人強行翻攪出來了一般,幾乎沒給他任何準備的時間。 只那短短的片刻,他便要被迫接受面前站著的人便是李熠。更棘手的是,如今的李熠已經(jīng)不是他的弟弟了,而是與他名義上沒有任何關(guān)系,卻又是做過了最親密之事的人。 這關(guān)系對十方來說太奇怪了,他全然不知該如何面對。 換句話說,他從前對待李熠的那套方法,如今突然都不適用了。他不能在像從前那樣去以兄長的身份“教導(dǎo)”對方,也不能再對李熠流露出疼惜或關(guān)愛,只因他稍一逾矩,兩人之間的氛圍便會迅速走向某種曖昧的境地。 “茶都煮壞了,可見你心思得亂成了什么樣子了?!毖訚疽馐阶揭贿?,自己接過了煮茶的“重任”。十方則老老實實挪到一邊,目光看著蒸騰的水汽,略有些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