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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了約莫五六分鐘,在一片大坑前停了下來,杜逍不下車就能看到不遠處一片大概二十幾米長的地塊,突兀地被圍欄給圍住了。 “這個就是遺址。” 陳經(jīng)理指著圍欄,證實了杜逍的猜測。杜逍點點頭,走過去往圍欄里頭張望,陳經(jīng)理則是跑去了邊上的簡易房中,拿了兩個安全帽出來。 “這圈打了點的位置,是我們跟考古確定的遺址保護范圍,范圍內(nèi)不能建房。原先商業(yè)大廈剛好整個立在遺址上面,沒辦法,只好重新劃地建造了,不過到今天為止還沒能找到適宜的位置?!?/br> 杜逍接過安全帽,沿著古海塘周圍走了一圈,簡單來說,所謂遺址,不過是一些磚石壘起來的堤壩,這樣的壩至今還能在一些偏遠地區(qū)見著。不過這東西的存在倒不是因為它多雄偉,更多的是作為一個歷史的證明,比如他眼前的這一片,據(jù)說估計得有個一千多年的歷史,且是至今發(fā)現(xiàn)的其他古海塘中,完整性最高的一個。 “這塊保護范圍內(nèi),你們之后打算怎么規(guī)劃?” “原來的規(guī)劃圖你看過的吧,沿著商業(yè)大廈和鄰里中心的外圍,原本是打算建一圈游步道的,游步道的源頭是前邊的社區(qū)公園。反正現(xiàn)在整個商業(yè)大廈都被移走了,我們想著干脆擴建公園,弄一個古海塘遺址公園之類的,然后……” 陳西? 陳經(jīng)理手舞足蹈地給杜逍凌空比劃公園的大概樣貌,他張開雙臂時,胸前的名牌正好反射了陽光,閃了一下杜逍的眼睛。杜逍瞇眼看去,牌子上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還挺巧的。 “……到時候遺址這塊地呢,就弄個玻璃封起來,立一塊牌子,上面又有風雨連廊擋著,刮風下雨也不怕出問題。” “我明白了,我等會兒回去后再想想設計怎么改,到時候畫個初步的草圖后,再和你們合一下。說來……”杜逍指了指陳經(jīng)理的名牌,笑了笑道,“您名字的讀音,和你們在國外的那位老板一樣啊?!?/br> “老板?”陳經(jīng)理眨眨眼,想了想道,“我們確實有一位老外老板,藍眼睛紅頭發(fā)的,我們都叫他邁克,沒聽他說過有中文名啊。雖然邁克還有一個合伙人……” “不能移到這里,沿溪地塊別動,保留之前建濱水公園的規(guī)劃。溪岸地質太軟了,地基打不實,建樓太危險,何況要建的是十幾層的樓。” 杜逍耳朵動了動,這聲音太熟悉了,從他后腦勺左方,移動到了右方,每響起一下都跟針似地往他心臟上扎。 “但是按現(xiàn)在的方案,成本會增加?!?/br> “盡量控制,總比以后吃官司的好,你通知工程部準備下,下午三點在禮堂集合開會?!?/br> “……但他也不姓陳,姓高,就是你后邊站在藍色渣土車旁的那位?!?/br> 杜逍喉頭滾動,吞咽艱難,隨著陳經(jīng)理的指向,他慢慢轉過了身去。逆著光,高暮的身影看著不那么真切,但卻是杜逍最熟悉的高暮的樣子,不用看臉,他就知道是誰。高暮不再是穿著廉價衣服,不拘小節(jié),頭發(fā)隨意散落的落魄仔了,他穿著整套藍色條紋的西服,踩著透明鞋套包裹的锃光瓦亮皮鞋,頭發(fā)后梳一絲不茍,一手插袋,在陽光下皺眉拿著一份文件指點江山。語氣也好,神情也好,均散發(fā)著不容置喙的氣場。這是四年前,杜逍認識了六年的高暮,只是比那時更成熟一些。 杜逍胸口悶得很,每一步路都走得艱難無比,他心臟鈍痛,跳一下,疼一下。 “高暮。” 還在對照著文件,一項一項吩咐身邊人的高暮聞言一頓,杜逍這一聲,如同定身咒,把他給定在了當場。杜逍換位思考,如果是他,他也會反應不過來,覺得自己耳朵出問題了,腦中還會反復播放這一聲“高暮”,直到明白過來自己露餡了。 好笑。 杜逍如此想道,實際也輕笑出了聲。 高暮肩膀一抖,頭微微低了下去,似是自知瞞不過去了,他緩緩轉過身,臉上的表情是驚慌,以及欲言又止。 “你怎么,在這里?!?/br> “高總,這是鄰里中心和雙創(chuàng)大廈的設計師,杜逍。今天我?guī)^來看一下遺址的保護范圍,他好回去改鄰里中心的設計?!?/br> “我不是說了先不用聯(lián)系設計師的嗎?” 高暮終于將眼睛從杜逍身上挪開,看向陳經(jīng)理,他雖語調平和,卻面帶慍怒,看得陳經(jīng)理后背生寒,卻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錯事。 “但是……工程這邊有時間節(jié)點,等不了啊……” “我會盡快修改出來的,您的手機號能搜到賬號嗎?” 杜逍摘下安全帽,遞給陳經(jīng)理,他抓了抓頭發(fā),干巴巴地笑了下道。 “可以的,能搜到?!?/br> “好,再聯(lián)系。那我先走了,盡早改完,大家盡早開工。” 杜逍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太陽曬得他頭疼,氛圍裹得他氣悶,他跟陳經(jīng)理揮了揮手,一眼都不賞給高暮,轉身就走。 “杜逍。” 高暮慌忙追上去,他跑得太急,差點左腳絆右腳,沒跑幾步,他又折了回來,把手中資料塞給邊上人,而后調了個頭繞過渣土車,手忙腳亂地去拉他車子的車門。車鑰匙剛從口袋出來見天日,便掉在了地上,高暮彎腰撿起,還沒站穩(wěn),手上一個沒拿住,鑰匙再次跌進泥里。他心里越急,手上越跟打了結似的不得勁,他忙亂地按著解鎖鍵,一邊望向杜逍跑走的方向,好幾下后,車子才終于是亮起了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