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說那是施舍……”

    “難道不是嗎，你不就是拿錢來買你拋棄我的這些年？其實我這人很好解決的，沒那么麻煩，你要是愿意來看看我，哪怕一年只來一次，都好過扔給我一張卡?！?/br>
    “……”

    “今天大家能敞開了說挺好的，那我也發(fā)表發(fā)表我的意見吧，婚姻確實是你倆的事，你們結(jié)婚離婚都不需要經(jīng)過我的同意，但我想我在情理上、義理上，都應該算是你倆組建的家庭中的一份子吧，你們離了，要各自飛了，我應該是有權知道的吧。幾個字的事，有那么難開口嗎？”

    “……這點確實是我們考慮不周，但我和你爸離婚的時候你才高二，我們怕影響你學習，商量過后，才決定先不說的。后來……后來你要報那么遠的大學，我們又不好阻止你，我們想著，這是你從小到大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而且一去就要去好久，我們怕在你走之前告訴你，你會接受不了，沒法去讀書了，而且就算你勉強去了，那么遠的地方我們也照顧不到，出點事可怎么辦，于是就打算還是讓你自己發(fā)現(xiàn)的為好……”

    “這就很有意思了，我活生生一個人站在這里，你們卻更傾向于保護你們想象中的我，你覺得我接受不了，是問過我了嗎？你覺得會影響我學習，也是問過我了嗎？說來說去，我是聽明白了，你們不過是沒有擔當罷了，因為害怕我的質(zhì)問，害怕應付我可能因此產(chǎn)生的負面情緒，所以能逃則逃了，把所有傷害加倍轉(zhuǎn)嫁給我，你們就能逍遙快活，沒有負擔地去過自己的生活了?！?/br>
    “小小，你怎么能這么說爸爸mama！”

    “爸，你也一樣，你只不過是沒有能像媽一樣遠離，只好逼著自己演父慈子孝的劇目罷了。我求求你以后別再逼著我回來這個家了，我已經(jīng)不想用我的不開心來配合你的演出了。你看，每次我一回來，陳阿姨不開心，安安也不開心，你為了做好我和她們之間的中間調(diào)解人角色，也不開心，何必呢？”

    “小小……”

    “我要說的就這些了，不過你們放心，我仍會承擔你們的養(yǎng)老問題，不會找借口逃避的，但我就一個請求，別再打著為我好的名義綁架我了，放過彼此吧?！?/br>
    杜逍不等誰再回應，將叫他的呼喊聲遠遠甩在身后，他在夜晚昏暗的道路上飛奔，夏末依然悶熱，氣壓低得人喘不過氣來。他只跑了沒一會兒，汗液便浸透全身，肺中呼出的熱氣盤旋在氣道口，讓他產(chǎn)生了強烈的窒息感?？伤炊谥舷⒅懈械搅耸鏁?，身體上的不舒適很大程序減輕了他心中的郁結(jié)，他一路走走跑跑，在稀薄的氧氣中，尋找著那一點心理的平衡。

    “呃！”

    “對不起?！?/br>
    單元樓門口的路燈壞了好些天，再加上杜逍只顧悶頭快跑，幾乎沒怎么看路，不期然撞上了一個黑色的背影。他連連道歉，慢慢退進十幾米外的路燈光中，漸漸看清了眼前站著的人是誰。

    高暮雖每回來溜達，都有期盼過會不會遇上杜逍，可真的碰上了，他又怕了，他怕面對面的情況下，會從杜逍口中聽到他最不想聽的話，慌得他手腳不知該往哪兒擺，邁腿就要跨步離開。

    “等一下?！?/br>
    “我剛好在附近辦事，只是路過，挺晚了，我該回去了。”

    高暮打斷了杜逍的話，直覺杜逍的這個“等一下”，會產(chǎn)生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結(jié)果。

    “我有話想跟你說，就耽誤你十分鐘，不行嗎？”

    杜逍軟下來的語氣絆住了高暮要離開的腿，他能聽出這話中微微的濕意，溜進他的毛孔中，讓心臟不禁發(fā)緊。只要對象是杜逍，他的理智就不可能贏過感情。

    高暮最終不忍心拒絕杜逍的這個請求，他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過了身來，微風吹起隔在他們之間的草葉，輕輕搖晃。

    ☆、第十九話

    “你別緊張，隨便聊聊而已?！?/br>
    杜逍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反而讓高暮更加緊張了，他渾身緊繃地站在那兒，無論喉頭怎么滾動，口腔中仍是干燥不已。杜逍想笑一下，緩解氣氛，不過最終沒能扯出一個笑來，他低頭碾了會兒腳邊的石子，而后抬頭望了一圈四周，領著高暮緩緩穿梭于小區(qū)道路上稀疏的納涼人群中。

    這條路對高暮來說，每一步都在邁向終結(jié)，他好幾次想開口，打個岔，借機會逃離此處，但看著杜逍的背影，他實在是無法說出一個字來。前方的杜逍在此時停下了腳步，像個審判者，逆著光轉(zhuǎn)身面向了高暮。

    “杜逍，我……”

    杜逍沒有等高暮把話說完，他隨意拍掉花壇沿沾著的灰，坐了下去，微微抬眼，望向遠處來來去去的車輛。

    “你做的很多事，出發(fā)點都是為了我好，我知道。”杜逍一手向后撐，微微歪著頭道，“我理智上可以理解，但感情上無法原諒。”

    這話基本是堵住了高暮所有的解釋，他縮著身子隱在樹蔭下，活像個犯錯受罵的小學生。

    “每一件事，我都理所當然地以為你們會跟我商量，或者哪怕知會我一聲，但每一件事，都是發(fā)生了過后我才知道。你們把我拉進了自己的生活，但我卻在你的、你們的生活中沒有一絲絲參與感?！?/br>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不是要騙你……”

    “對，你確實不是要騙我，你是要幫我。知道我有困難，所以過來給我送錢，看出我求職受挫，所以給了我工作機會，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謝你。你就當我這人難搞吧，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對我來說，善意的謊言，那也是謊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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