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了解年少審神者的刀劍付喪神眼中，可憐的人類少年大概被這無妄之災(zāi)嚇昏了頭，連之前的天真傻氣、隨遇而安的遲鈍與茫然都在那張清秀稚嫩的臉上蕩然無存。大概是大難臨頭，現(xiàn)實劈頭蓋臉的甩了他一臉才終于明白，「暗墮」意味著什么，是何等糟糕且罪孽的存在了吧。

    [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正心絞懊悔自己竟然輕信了暗墮化的付喪神，又惶急自己被同類孤立；或許會順勢將自己和他們撇清關(guān)系，宣布自己也是不知情被蒙騙他原本就是被時之政府蒙騙上任的。]

    水藍發(fā)色的粟田口太刀捕捉不到，年少審神者此刻眼睛中的波動，面容上的波動。他無不消極的那樣想，還有對人性的無限惡意揣測?？杉词谷绱?，他手里因守護而舉起的刀劍紋絲不動，他要在這里保護好年少審神者的決心并不為所動。

    盡管一期一振有那么一瞬想要抽刀，將這阻礙在他世界前方的所有一切，全部砍斬染紅。但他不能，但他沒有。他是刀，他所揮向斬斷的，即是他所侍奉忠誠之主的意志所向。就在本丸那平仄幽涼的破敗廚房里。

    已在深淵，卻向光求生。被審神者們追捧為「王子」的太刀，雙眸漆黑無神，水藍色的發(fā)一如大阪城耀眼透徹的青瓦。他望著那些陌生的面孔，那些陌生面孔也在看他，彼此目光里全是猜忌警惕。他們大概是除此見到暗墮后的一期一振，而暗墮化的一期一振，也是初次站在青天白日下被這樣多的審神者與付喪神打量。

    還沒有變成這樣的時候，他走到哪里都是一抹耀眼的景。

    不僅僅是他，連同年少審神者接手的那座本丸的所有刀劍付喪神，他們都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姿態(tài)有許多不光明、甚至不可饒恕邪惡的東西存在，但他們也知道，這些并非是他們的錯而是利用了他們忠誠與愛敬的審神者所導(dǎo)致的?？涩F(xiàn)在，他卻突然意識到，一切錯在他們選擇背負的同時，也演變?yōu)橛伤麄冭T成的。

    圍觀之人的詰問無休無止，聲討別人著實是件容易事。

    已經(jīng)暗墮了為什么不凈化!

    如果凈化不了就上報時政碎刀呀!帶到這里是干什么呢!

    萬一傷及無辜，能負責(zé)嗎!實在是太自私自利了!

    年少審神者本人都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他沉默中，周遭的流言蜚語已經(jīng)慢慢從暗墮刀劍身上轉(zhuǎn)移到了他是否稱職的方面。氣氛雖凝滯且不友好，但雙方都在僵持，沒有動手的預(yù)兆。之前有高聲要報告給「暗墮督導(dǎo)隊」的已經(jīng)行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待官方處理的官員，倒是演練場登記處的狐之助們先過來了。

    但狐之助們一直以來所擔(dān)任的工作，也不過是給予審神者輔助，或是時之政府的傳話筒。他們本身倚靠著稀薄的靈力運行著生機，在這場糾紛里，什么用處也派不上。只得自己的濕漉漉的黑葡萄般的眼瞳記錄、監(jiān)視一切在有話語權(quán)的時政機構(gòu)到來之前。

    只有我覺得一期尼和典典根本沒有傷害別人的意圖嗎？！

    是的，只有你一個科科。

    嗚哇，別這樣說不定一期一振和大典太光世才是無辜的呢！

    就是啊，先搞清楚情況再下定論呀！別將付喪神們說的沒感情一樣，萬一是審神者先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才導(dǎo)致刀劍暗墮的呢~!

    臥槽！我生平最恨那種糞嬸。

    如果不想做審神者就別簽約，享受了福利待遇拿著高工資折磨刀劍男士，別說年紀(jì)還小不懂事，就是個正常人能干出這種事情嗎！？

    嚶嚶嚶我還沒大典太，別家的大典太卻已經(jīng)暗墮了

    沒有一期，沒有大典太，給非洲的自己點蠟。

    待在這里的時間越長久，冒出來的各種各樣言論就越多。有討伐暗墮付喪神的，也有譴責(zé)年少審神者的當(dāng)為暗墮付喪神洗地的言論也出現(xiàn)時，有些審神者的情緒似乎被戳到了痛楚，跳腳怒罵起來

    給暗墮洗地的是不是腦子有坑？！

    你特么要給暗墮刀子精長相廝守沒人攔著！別在這兒刷圣母病的存在感！老子特么在前線跟時間溯洄軍正面拼命，可就是有不長眼的傻逼在后面拖后腿！

    每天每月同時之政府簽下工契，成為審神者與時間溯洄軍廝殺的審神者很多，但即使這樣，也人手短缺的厲害在這之下，有些練度高級刀劍的本丸，如果其主殉職，便會有新的審神者補上空缺。而這些輾轉(zhuǎn)于各路審神者的本丸里，也常出現(xiàn)暗墮的刀劍付喪神。

    刀劍囚主，主虐刀劍。

    戰(zhàn)時本應(yīng)該全身心投入抗敵的審神者和刀劍之間，總會在相處過程中點亮各種「相愛相殺」「愛而不得」的結(jié)局。即使三令五申，審神者與刀劍付喪神間戀愛禁止，也屢屢告誡不要將本名賦予付喪神；更不要折辱虐待付喪神，甚至基于「刀道主義」「人道主義」條律更新一次又一次，還是層出不窮。人類本就是復(fù)雜的，而沾染上人氣，沉淪俗世的付喪神們也漸漸復(fù)雜了。

    孰對孰錯，就連時之政府都說不清楚了。

    在這些爭執(zhí)間，也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藏身在人群里，曾有親友死于暗墮付喪神刀下的武斗派審神者大概是被催起了血氣，話說到激昂處，抽出自己趁手的武器，提刀就要向這些如污漬般存在于世的暗墮付喪神尋仇。所有仇怨都是這樣，糾纏裹雜成團，再也拆分不開，成為死結(jié)。

    年少審神者所攜的災(zāi)厄之源，那只潘多拉之匣被狠狠摔在地上，蓋子被掀開，連同精美的盒身都被踩踏，直至粉碎。那些日日夜夜所折磨、處處為害世人，令世人受罪的無數(shù)傷痛鮮血飛了出來，濺灑在年少審神者白皙的臉上，映在被他睜至可怖的明褐色眼瞳中。

    毛利?。?！

    第42章 白發(fā)鬼

    斬向暗墮化一期一振與大典太光世的第一刀由毛利藤四郎攔了下來。可他到底才臨世不過一時，練度一級，各項數(shù)值沒有經(jīng)過「鏈結(jié)」的錘煉更是低到人類用手都可折刃?？墒羌词谷绱耍倌菦_向兄長的一擊，還是用自己的身體截住了。

    溫?zé)岢嗉t的鮮血嘩啦啦灑了一地。

    倘若沢田綱吉還有多余注意力去看腕間的終端，[毛利藤四郎][重傷]的赤色大字便會顯示在他眼前。用游戲術(shù)語來講，殘存[一血]，瀕臨[碎刀]?？涩F(xiàn)實不是游戲，不是點點屏幕戳進「修復(fù)」，再貼一張「加速符」就萬事大吉了。

    軟軟滑倒在暗墮兄長的懷里，淺紫色眼瞳艱難泄出一星輝色。之前還頑皮活潑的膩在年少審神者懷里，被兄長拽出來還滿臉不情愿的淺草發(fā)色軍裝正太毛利藤四郎從頸動脈到腰側(cè)，全是血污。從他身體里流出來的血將作為兄長的一期一振總是戴著的白手套如數(shù)染紅，他像是一只破敗的秋蝶，跌進塵埃里。

    攬著他無力的上半身，淺草發(fā)色清爽明亮的孩子，頭顱輕輕置在兄長的肩窩處。那里有森白嶙峋的骨刺，再無勃勃生機的臉蛋挨靠在那骨刺與衣料接觸處。水藍發(fā)色的粟田口太刀已是寒涼漆黑的瞳仁里滑落兩行清淚，無聲無息。柔軟的彎了彎唇畔，他這時笑得才更像被世人皆知的那位王子殿下。

    攀繪在臉上的黑色獠紋張牙舞爪，逐漸將整張臉覆蓋，埋入水藍色的發(fā)絲里。那些原本還能看出人形，諸如腿腳之處也隨著獠紋的肆意而以rou眼可見的方式轉(zhuǎn)變?yōu)榱双F爪，原先裹著他筆直削瘦腿部的黑色長靴被累累白骨撐破。還勉強維持著付喪神之態(tài)的一期一振抬眼，他漆黑的眼中積蓄著的是血。

    濃稠的血淚緩緩從眼底滑向下頜，那些讓他心碎瘋狂的痛苦沉嚎堵在喉嚨，最后全成了嗬嗬嗬的沙啞嘶吼聲。莫大的痛苦與悲忸撕扯著他的靈魂和意識，拽著原本就站在暗墮邊緣的一期一振再無顧忌的縱身一躍。那些原本還能堅持的，固守的意志徹底潰散他曾葬送過太多粟田口家的刀劍，可是沒有一次是這般絕望。

    倘若是一道歷經(jīng)過本丸那番命運輾轉(zhuǎn)曲折，折戟斷刃，悲離又歡合的弟弟們那是他們做錯的選擇，做錯的事情，他們一同承擔(dān)。可是毛利他做錯了什么？他什么都不懂，他如赤子純粹的降誕在這個世界上，懵懵懂懂的對這個世界的探索才邁出稚嫩的第一步他甚至連摸到他因暗墮而生的骨刺時，都會難過的揚起小臉，輕輕悄悄的問他是不是很痛。

    他比任何刃任何人都有資格在這世界上笑著。

    可是呢

    雙膝跪地，一期一振垂著頭，看不到表情。將懷里已經(jīng)閉上雙眼的淺草發(fā)色孩子放下，粉血色的手指為他理了理衣襟，將那精致可愛面容上的血漬撇去。他周身正源源不斷的散發(fā)出如敵對時間溯洄軍，又如檢非違使的陰暗幽冷氣息。坊間多傳聞，時間溯洄軍是刀劍付喪神的未來，檢非違使是刀劍付喪神的過去，雖無官方鐵證，但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粟田口家太刀的水藍發(fā)色蛻為雪白，青黑色的面容，怨毒無光的黑瞳。

    在眾目睽睽之下，徹底變成了鬼。

    是不是很痛。

    行兇的審神者輕聲細語說出口的話和因恨而扭曲的美麗容貌形成強烈的，令人不適的對比。

    有圍觀的，被這突然尖銳殘暴的事態(tài)進展嚇得尖叫的女性審神者轉(zhuǎn)身，埋臉到身邊刀劍付喪神的懷里，瑟瑟發(fā)抖。而始作俑者的女性審神者無動于衷，似乎早就料想到一期一振會變作現(xiàn)在的模樣。

    她那一刀是要砍在一期一振身上，毛利藤四郎會自己撞上她的刀實屬意外。

    不過這也確實沒什么。

    沒有任何歉意的肇事審神者一臉森寒，她身手了得，刀刃冰涼。她曾經(jīng)在失去親友時有多么的悲苦，現(xiàn)在就有多么的解恨。鞋面、衣擺、胸前都濺上毛利藤四郎的血跡，抬手挽了個劍花，將覆在刃上的血沫甩去。

    面料漆黑直挺的緊身作戰(zhàn)服上嵌著裸金雕花的細小紐扣，左臂臂彰上綽印龍形這很容易使人知曉她的身份。是一名龍級審神者。審神者可大致分為武文兩類，擅長戰(zhàn)斗的武斗派內(nèi)部又有力量分級，至高向下[神]，[龍]，[鬼]，[虎]，[狼]。實際上能夠達到[神級]的審神者極少，[龍級]的佼佼高手們也是屈指可數(shù)。

    不知道是因為暗墮化的付喪神徹底淪為鬼，還是因為龍級審神者的澎湃殺意。原本緊湊的人群驀地松散許多，連同那些過度審視的目光都降為零星。

    御殺時間溯洄軍的時候是不會這樣的，畢竟時間溯洄軍不會流血，斬殺他們之后只會化作一縷黑煙，灰飛煙滅的只剩下斷刃。再加上，基本文系的審神者不曾親身上陣，他們悠閑的在隱秘而安全的本丸生活，提供給付喪神靈力，并在他們受傷后悉心照料，便足以。畢竟不是所有審神者都有武力，上陣后保證不拖刀劍們后腿的。

    很痛的吧。

    可我比你還痛。

    并沒打算就此放過的龍級審神者繼續(xù)開腔，她說的話句句刺耳。即使是之前為暗墮付喪神找理由的審神者，也沒膽量在這個時候去觸她的霉頭。

    像你們這種鬼怪，就應(yīng)該統(tǒng)統(tǒng)去死。

    還留在本丸等待審神者的凈化？憑什么。

    句句泣血，恨聲直言的龍級審神者瞪著白發(fā)鬼的眼神冰冷可怖。她對暗墮付喪神的痛恨情緒濃稠，連帶著她握刀的雙手灼痛不已。淹沒她心臟的血仇呼嘯她還記得她的孿生兄弟是如何的靜躺在斂尸的木板上，那是個雪天，鏟好的土堆在雪地上，灰鐵一樣的冷硬。

    她的兄弟在等待被安放入墳?zāi)埂?/br>
    一期一振。

    站在一期一振旁側(cè)的大典太光世一手持刀，目光警惕的落在行兇者身上，一手去扶同僚的肩膀。寡言的三池家天下五劍想勸慰兩句使一期一振冷靜下來：不要再放任自己滑墮入魔，但晃過毛利藤四郎丁點血色都找尋不到的唇畔，只得止了欲言。但他扶著一期一振的手沒敢松開，怕已經(jīng)這個模樣的一期一振徹底暴走。

    刀劍付喪神一旦暗墮，就再也沒救了。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

    不可饒?。。。。。?/br>
    大典太光世擔(dān)憂的變成了現(xiàn)實，他在目睹一期一振模樣的變化時就已經(jīng)有了預(yù)兆。但他僥幸想著，年少審神者的力量那樣強大能在沒有同他們簽訂契約，只是接手本丸時就將他們的暗墮化停止，那么這一次也一定可以渡過難關(guān)的

    拔刀出鞘，同龍級審神者纏斗在一處的白發(fā)鬼氣息狂暴，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理智驕傲榮耀可言了拋棄了神格，拋棄了意志只是為了殺了眼前這個女人而茍延殘喘的曾經(jīng)的付喪神在刀光劍影里，血淚不絕的淌下。

    而打從一開始，因龍級審神者那殺意就是朝著暗墮付喪神而去，饒是有超直感都沒來得及反應(yīng)的年少審神者，在大腦重新運轉(zhuǎn)，了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之后最糟糕的事態(tài)便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他當(dāng)時眼睜睜的看著毛利倒下，那瞬間年少審神者的面容上便只剩窒息與蒼白。抖著唇，飛身到淺草發(fā)色的孩子身邊，沢田綱吉不知道有什么他能為此刻的毛利做的。

    他甚至都沒有第一時間顧上變作鬼怪的一期一振。

    毛、毛利？

    湊過去將被其兄長留在原地的淺草發(fā)色少年身邊，沢田綱吉忍不住輕喚其名諱，比召喚他時還要溫柔輕微的語調(diào)。但毛利藤四郎驟然失溫的身體，即使年少審神者去牽他的手，也沒有之前適宜的溫涼，也沒有彎起眼瞳的天真爛漫一笑了。

    手指發(fā)顫，將懷里原本裹纏著其余五振刀劍拿出來，錦帕展開。用力撕成寬細適中的條布將淺草發(fā)孩子的傷勢系住，打了個結(jié)實的活扣，年少審神者心中暗許，希望能夠如償、順利的止住流血。大典太光世去阻攔一期一振，所以毛利這邊只有他一個人照顧。以往在戰(zhàn)斗，reborn都會安排彭格列醫(yī)療組隨時待命，是以年少審神者對于倒在戰(zhàn)場的伙伴們，都是繼承起意志，將其托付給醫(yī)療的。

    這樣做效果太慢了

    你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治療他。

    六神無主的時候，之前還在安全高臺站立的黑發(fā)少女，百里睦不知道什么來到他身邊。矮俯下身，熟練的幫他一同給毛利包扎傷口，又教他如何用力量去修補刀劍。沒有靈力，只得用死氣之火來湊數(shù)的年少審神者動了下腦筋。

    先前「柔之炎」讓他熔了數(shù)珠丸恒次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沒有辦法繼續(xù)猶豫了，指尖澄靜的火焰躍動，他將「調(diào)和」的大空屬性死氣之火燃起，然后輕輕觸到毛利本體的短刀斷裂之處。因為是首次嘗試，舉止小心翼翼又極其專注的年少審神者沒有察覺周遭人群對他的「死氣之火」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