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巫幼晴抬起了頭，伸手拿了放在病床枕頭下的手機。

    “我沒有看見過他對我笑?！蔽子浊缤蝗婚_口，低聲道：“我指的是真正的笑?！?/br>
    喬淺初轉頭看了看巫幼晴臉上的表情。

    “這么多年，我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但不知道是誰。他守口如瓶，我有試探過，他一再緘口。但是懷柔回來的那一天，我才終于明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那一瞬間不知道如何自處，希望自己徹底癡傻，看不出其中的端倪，也許還可以繼續(xù)這段婚姻?！蔽子浊缒笾謾C的手指緊了緊。

    喬淺初靜靜聽著。

    “但是現(xiàn)在……粉飾太平也是徒勞?！?/br>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晃了許久，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那個電話她已經(jīng)熟記于心，但是今后，恐怕要漸漸強迫自己忘記。

    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了起來。

    申季揚的聲音在那頭響了起來：“……喂?！?/br>
    依舊是冷靜而自持，只是將所有情緒都埋藏得深刻，無人察覺。

    巫幼晴冷靜了一會兒，開口道：“你簽字了嗎？”

    申季揚一頓，疲倦道：“我說了，我不會簽?！?/br>
    “你只要畫上兩筆，就可以徹底斷絕和我的關系。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遲遲不簽，但是這一次我是認真的，我希望你能夠尊重一下我們之間最后留著的那點臉面，別讓我都撕扯干凈了。”巫幼晴道。

    “你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談談。”申季揚開口道，嗓音嘶啞。他已經(jīng)一夜未眠。

    很多話以前不說，現(xiàn)在不說，以后可能就沒有機會再說了。

    “我等不起了申季揚。”巫幼晴也疲倦地開口，聲音同樣嘶啞蒼涼，“我等了你七年，不打算等了，你告訴我想談談？這七年里你有無數(shù)可以談的機會，但是你都沒有開口，偏偏是現(xiàn)在你想要談了？簽字吧，其他的話我不想多說，我今晚就想拿到結果?！?/br>
    申季揚沉默了半晌，開口道：“我說了，我不會簽……你就等我一個晚上，一個晚上就行，我這邊的事情馬上處理完，我趕凌晨的飛機回來。”

    巫幼晴冷著臉聽著，突然掐斷了電話。

    她聽見了申季揚口氣里輕微到不可察覺的哀求。這么多年，她也是第一次聽--那么多的第一次，偏偏在她離開的時候才漸漸出現(xiàn)，而這些都是之前的她期盼已久的。既然不愛，為什么要拉扯？既然一直沒有死心，為什么還有欺騙？

    夠了。

    巫幼晴突然抬頭道：“淺初，幫我個忙，算我最后一次求你?！?/br>
    喬淺初目光閃了閃，開口道：“你說?！?/br>
    “幫我轉院，幫我訂機票，幫我離開。”

    “什么時候？”喬淺初低眼看了看時間--申季揚說趕凌晨的飛機回來，那么很有可能……

    “現(xiàn)在?！币饬现械拇鸢浮?/br>
    喬淺初抬眼，兩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了一下。她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

    穆南煙坐在門口的位置，手里手機的亮光投射在他精致的下顎上，有些晃眼。

    喬淺初關了門，往穆南煙這邊走了過來。

    “什么時候來的？”她問的很輕，像怕驚擾了走道房間里誰的夢境。

    “剛來?！蹦履蠠煹溃戳艘谎鄄》?，“怎么了？需要什么？”

    “幼晴想辦轉院手續(xù)?！眴虦\初道：“我現(xiàn)在下樓給她辦，等等讓一心過來幫忙，你先回去睡一下?！?/br>
    “我去辦，你們收拾了東西下來就行?！蹦履蠠熎鹕淼?。

    喬淺初看了看病房，也有些不放心，于是點了頭，轉身朝病房里走去，邊走邊撥通了唐一心的電話。

    沒幾聲便被接了起來，“干什么？終于解了我的禁足令？”

    “嗯?！眴虦\初應道，停在了門口。

    “真的？她狀態(tài)好點了嗎？經(jīng)得起我鬧騰了？”唐一心歡呼起來。

    “不好，但是你來看看吧，興許……這段時間都會少見了。”喬淺初道。

    唐一心立刻安靜了不少，“我馬上過來。”

    電話還沒有掛斷，便聽見了唐一心大聲呼喊蘇季青的聲音。

    喬淺初推門而入，巫幼晴已經(jīng)穿好衣服坐在病床上，不多的行李也都擺在腳邊，抬頭看了看進來的人，蒼白的唇角輕輕勾了起來，雖然有些勉強。

    “走吧，我們去車上等南煙?！眴虦\初開口道。

    巫幼晴點頭，跟著喬淺初一起下樓，等東西差不多收拾好了之后，穆南煙走了出來，蘇季青的車也緩緩駛近了停車的區(qū)域。

    唐一心的小腹已經(jīng)有了比較明顯的突出，但是動作和姿態(tài)和孕婦一點都搭不上邊，從車上跳了下來，小跑著找到了穆南煙的車，探頭就去尋找巫幼晴。

    巫幼晴抬頭與唐一心一對視。

    “我天，瘦成干了?！碧埔恍牡?，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我天……胖成豬了?！?/br>
    蘇季青也走了過來，開口道：“這么遲了，你們準備去哪里？”

    “轉院?！蹦履蠠熀唵蔚?。

    “轉哪里？”蘇季青有些詫異，這里已經(jīng)是最好的醫(yī)院，還能轉到哪兒？

    “一個我認識的私人醫(yī)院，醫(yī)術不差，”穆南煙斜著看了車上一眼，眼神的方向是喬淺初，“重點隱蔽，找不到?！?/br>
    他明白巫幼晴要轉院的意思，也在第一時間找好了滿足需求的醫(yī)院。

    巫幼晴感激地抬頭看著穆南煙，穆南煙進了駕駛座道：“動作快些，我們先過去，車上三個孕婦都需要休息，不能熬夜。”最熬不起的就是淺淺。

    蘇季青立刻道：“好?！闭f著將正準備閑聊的唐一心一把拖走了。

    “喂！我是孕婦！”唐一心大聲抗議。

    抗議無效，依然被拖走。

    坐在車后座的巫幼晴突然抿了抿唇，聽著唐一心和蘇季青的打鬧，臉色微微一暗，又嘆了口氣，恢復了正常。

    穆南煙將車開動了，往夜色中駛去。

    半個小時之后，車子在一家醫(yī)院門口停了下來，已經(jīng)有幾個護士和醫(yī)生在門口等著了。

    幾人看見穆南煙，開口道：“是穆律師嗎？”

    “是。”

    “病人在哪兒？”護士們將輪椅推了出來。

    喬淺初半扶著巫幼晴從車上下來了，唐一心也隨后趕到，過來幫忙，一起將巫幼晴扶上輪椅，送進了醫(yī)院。

    蘇季青幫忙辦理入院手續(xù)，穆南煙則走到了一邊，開口道：“這個病人，我希望你們能夠保密。”

    “我們明白的?！?/br>
    “謝謝?！蹦履蠠熜α诵Φ?。

    “哪里，穆律師無償幫我們解決了那么多的糾紛，這點小忙不算什么……那我先去看看病人？”

    “好，拜托你了。”穆南煙道，轉頭尋找喬淺初的身影，跟了上去。

    而此時飛往江城的一班飛機已經(jīng)降落，飛機上的乘客陸續(xù)將手機開了機。

    申季揚在機艙內沒有信號，快步走了出來，撥通了巫幼晴的電話，好幾次都是無人接聽。

    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申季揚突然意識到了時間，掛斷了還正在撥打的電話。

    他這是怎么了？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幼晴應該已經(jīng)睡了。

    申季揚在路邊等了很久，終于攔下了的士，到了醫(yī)院。

    往巫幼晴的病房走去時，一路想了很多。他還不知道現(xiàn)在應該怎么辦，但是面對巫幼晴那樣的決心，他很清楚自己第一次……慌亂了。他知道不想失去，但是又不明白應該如何來挽回。

    終于在病房門口站定，里面一片漆黑。

    他伸手將門輕輕推開了，迎接他的卻是一片空蕩。

    月光從大開的窗戶照了進來，他一眼望去，床上的被子已經(jīng)整齊地疊好，床邊本該放著的那些行李全都不見了，桌上也是空蕩蕩的一片。

    申季揚一愣之后立刻想到了一個可能，掏出了手機，瞥見了自己的手指，竟然在輕顫。

    他打通了巫幼晴的電話，依舊是無人接聽。

    他在通訊錄里找著，找了很久，找不到喬淺初的電話，一頓之后，撥出了穆南煙的。

    電話被掛斷。

    穆南煙起身，看了看躺在巫幼晴隔壁病床的喬淺初，伸手關了門，給申季揚回撥了過去。

    “喂？”申季揚焦急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了起來：“喬淺初呢？現(xiàn)在和你在一起嗎？幼晴呢？你們在哪？”

    “她睡了。”穆南煙答。

    “能不能……我是說能不能告訴我巫幼晴現(xiàn)在在哪？她沒有在醫(yī)院，我怕出什么意外?！鄙昙緭P道。

    “她很安全，在經(jīng)歷了你的意外之后沒有什么能構成意外。穆南煙淡淡地回道——淺淺因為這件事情奔波勞累，他已經(jīng)夠煩躁。申季揚半夜打電話過來，好在沒有驚醒她，不然她孕期少有的安穩(wěn)覺又缺了一次。

    “她……”申季揚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她在你們那里是不是？”

    “不知道。”穆南煙答。

    申季揚的手指緊了緊，“……我明白了。天亮了，我再聯(lián)系你們?！?/br>
    穆南煙皺了皺眉，將電話掛斷了。重新回房間的時候，喬淺初仍舊側躺著，睡顏安穩(wěn)。興許是累了一天，入睡變得特別容易。

    “他打來的？”巫幼晴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很輕。

    穆南煙的腳步不停，走到了喬淺初的身邊幫她掖了掖被子，“嗯。”他的聲音也很輕。

    隨即便是沉默。

    穆南煙最后看了一眼喬淺初，轉身再一次出了門，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蘇季青坐在他的旁邊，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沉默，閉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