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謝謝你重新找到我[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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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時在路上折騰了半天,趕在中午到達(dá)父親所在的縣醫(yī)院。期間她又撥了一次程刻的電話,從關(guān)機(jī)轉(zhuǎn)為忙音,她有些煩躁,沒有再打過去。 到病房時父親已經(jīng)醒了,母親轉(zhuǎn)達(dá)醫(yī)生的話,說是早起后低血糖導(dǎo)致的,但是要留院一晚,明天一早做了全身檢查。 尤時松了口氣,惴惴不安的心這才落地。 往常讓他們定期做體檢,他們總不樂意,舍不得花這個錢。尤父的身體一向健朗,可如今年近六十,鬢角已越來越白,身體也每況愈下了。平日里強(qiáng)健的人病倒一回,也夠讓人驚懼的。 也許是受了驚,看到她回來,尤父一貫嚴(yán)肅的臉上露出點蒼白的笑意。尤時與父親相處的時間甚少,以前是他忙,叁天兩頭不著家,后來是她忙,也不常在家,兩人甚至很少有機(jī)會能坐到一塊兒去。 父母在她人生中占的比重很小,除了分文理科和高考志愿的強(qiáng)制,尤時至今的多數(shù)決定都是自己做的。她看似乖巧,看似一聲不吭,看似循規(guī)蹈矩,實際暗地里叛逆又乖張。 眼下看她在場,父親對待她像對待不常見的客人,忙招呼她坐下。尤時坐下后,又問她要不要喝水。母親在旁斥責(zé):“這是你女兒,又不是客人,渴了餓了會自己說。你好好躺著,待會兒我給你買飯去?!?/br> 尤時感到坐如針氈,逮住坐在另一床頭邊上吃水果的尤柏櫟,和他下樓去買飯。 出了病房,她才感覺周遭的空氣流動點,尤柏櫟笑話她,一和父母相處就像他被老師喊辦公室談話似的。 尤時這下有心情開玩笑了:“那我們可能是遺傳的膽子小,我以前被老師約談也嚇得不行??晌乙矝]做錯什么啊?!?/br> 說著話,姐弟倆到了醫(yī)院食堂。尤柏櫟身體弱,在醫(yī)院這種地方總要戴一副口罩,聞不出飯菜什么味道。 可醫(yī)院里吃的就那幾樣,他原先也吃習(xí)慣了。姐弟倆很快買好了飯,回去路上尤時手機(jī)響,她狀似不經(jīng)意地看了眼,又放回包里。 “姐,你手機(jī)響?!?/br> “賣廣告的?!?/br> 尤柏櫟這小孩雞賊,追在她背后問:“不會是男朋友吧?姐,你終于談戀愛啦?跟我說說嘛,我保證不告訴爸媽!” 轉(zhuǎn)眼就到了病房門前,尤時站住,讓鬧騰的小孩噤聲:“別瞎說。” 她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子,在父母眼里個滯銷品,因此催婚是永恒的主題。這要是尤柏櫟再添油加醋一番,說不定尤母明天就能去找婚禮場地。 太嚇人了。 …… 到了晚上,父親把叁人都趕了回家,尤時說要陪護(hù),他堅持不讓,聲稱只是做體檢,又不是動手術(shù)。父親執(zhí)拗,尤時也沒勉強(qiáng),帶上母親和弟弟回家去了。 晚間尤時陪尤柏櫟看電視,意外收到林紀(jì)宇的來電。她去陽臺接電話:“喂?紀(jì)宇哥?!?/br> 她早就不好意思叫他小宇哥了。 “你回來了?” 尤時驚訝:“你怎么知道?” 林紀(jì)宇便解釋了一下,今天尤父出事,尤母找了他幫忙。尤時沒想到父母竟和他還有聯(lián)系,一時間有些無措:“不好意思,紀(jì)宇哥。又麻煩你了?!?/br> “我巴不得你多麻煩我一下?!绷旨o(jì)宇脫口而出,說完也覺得有些不得當(dāng),他急忙找補(bǔ):“當(dāng)時搬家也沒有告訴我,還是我放假回來才知道的?!?/br> “……對不起?!彼床坏降牡胤?,尤時絞著手指頭,像個驚慌失措的孩子。 “……” “尤時?!彼Z氣忽而變得嚴(yán)肅,又有些無奈。 “嗯?” “為什么總在說對不起,你不用跟我道歉?!?/br> “我……” 他像是也覺得這樣尷尬的氣氛難抵,主動結(jié)束了話題?!昂昧?,你休息吧?!?/br> 掛了電話,尤時回到客廳,正巧尤母洗好澡出來。尤時便問:“今天是紀(jì)宇哥送爸去醫(yī)院的?” “是啊?!庇饶咐硭?dāng)然地答完,開始喋喋不休道:“小宇這孩子是真的好。咱們兩家當(dāng)了這么些年鄰居,我也算看著他長大的。有一回上街,我拎了好幾袋東西,他一看到就上來問候我,還把我送回家。這孩子,我是真滿意。說起來,他也單身,要是你們……” 眼看母親越說越過,尤時連忙打住母親的話頭,“媽!你以后別有事沒事麻煩人家。” 尤母一聽便急了:“什么有事沒事?你爸暈倒了叫有事沒事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尤母卻不聽,徑直說下去: “你常年不在我們身邊,我和你爸年紀(jì)都大了,哪天有個好歹可能就過去了。我也沒成天麻煩別人,這不是找不到人幫忙嗎?早就讓你回來了你還越跑越遠(yuǎn),按理說你上的學(xué)校也不錯,像人家小宇一樣在家考個編制也不差的,你偏不愿意?!?/br> 尤母越說越激動,眼圈都紅了,自顧自道:“爸媽對你沒什么要求,就盼著你早點成家,有個人照顧你我們也安心?!?/br> 氣氛急劇凝滯,電視聲也停了,剩下母女兩人在客廳里對峙,與其說對峙,不如說是尤母一人的單向輸出。 尤時說不出話,也不想說話。她站在這個沒住過幾回的房子里,站在自己的母親面前,突然覺得自己前十年的堅持和掙扎都沒意義,沒意思極了。 她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掌心,努力不讓自己說出刻薄傷人的話來,克制地吞咽口水,卻像在吞下一口壞死的血。 她終于說:“為什么總在達(dá)到要求之后才說沒有要求呢?” 讓她學(xué)理科是,逼她選不喜歡的專業(yè)也是,說家里債務(wù)重重是,還清債后催她買新房子也是。 “您到底是希望有人照顧我,還是只想讓自己安心?” 她的人生活到二十七歲,前二十六年都是在為他們而活。第二十七年,她開始獨自遠(yuǎn)行,卻一次次被名為親情的桎梏拉回來。 尤時說完,沒等母親回答,開門出去了。母親從后面追上來,手里拿著她的外套,尤時腳步頓了頓,還是停下來,從母親手里接過外套,僵硬地說:“……我出去見個朋友。你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去醫(yī)院?!?/br> 外面剛下過一場大雪。尤時從家里出來,踩著雪地一步步往外走??h城這兩年發(fā)展了一些,道路建設(shè)也比以前好了很多,夜晚燈火通明。尤時憑著記憶左拐右拐,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湖邊。 她在這里已經(jīng)沒有家了,無處可去,到便利店買煙。透明櫥窗里看到年少時常抽的那一款,她已經(jīng)許久不抽了,京都沒有,她后來還找過幾個地方,也沒找到。 順帶買了一支打火機(jī),她坐在湖邊亭子里,點燃煙。以前沒覺得這個煙這么劣質(zhì),味道也不太好聞,她沒抽完一支,香煙燃了一半便被她掐滅了。 天空中又開始飄雪。 H省的雪永遠(yuǎn)厚重綿密,她其實真的不大愛回家,這座城市承載了太多她的不開心,那些跌跌撞撞的成長,至今想來也不算愉快。如今重回故土,尤時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生如夏花”的人。 她手上的煙還是秦貞愛抽的那一款,她也沉迷過,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抽不來了。 如果她在,她還會喜歡嗎? 解脫是不是比蹉跎好受一些? 秦貞不在,所以她至今仍然未知道答案。 手機(jī)傳進(jìn)新信息,尤時解鎖,看到忙于教育工作許久不出現(xiàn)的許新意來信—— 【臥槽,你知道嗎?程刻父親去世了。在我們縣醫(yī)院,我們高中隔壁寢室有個女生在那工作,看見他了。】 尤時讀完短短兩行內(nèi)容,當(dāng)場像被人點了xue道,一動不動。雪夜里,她僵直地坐在老木凳上,直到手機(jī)從麻痹的手中掉落在地,她才找回自己的意識。 抖著手切出微信畫面,她準(zhǔn)備重新?lián)艽蚪裉鞂掖未虿煌ǖ奶柎a,卻不曾想被搶先一步撥了進(jìn)來。尤時慌忙接起,卻不知道說什么,她連呼吸都輕了,自己卻毫無知覺。 “……阿時。”她聽到他這樣喚她的名字。 她艱難地應(yīng)下,喉間變得酸澀:“嗯?!?/br> 他好像找了個地方坐下了,聲音聽起來疲憊極了,尤時甚至能想象到他眉頭皺緊的樣子。 “我想你了?!彼犚娝f。 分明前兩天才在夜里開車來找她吃飯,兩人滿打滿算,分開還沒超過叁天。尤時卻動作先于意識,她快步走到路邊,攔下一輛綠的。 “那我來找你?!?/br> …… 不過十分鐘,車子到達(dá)縣醫(yī)院大樓,程刻站在門前等她,尤時幾乎是奔過去的。 她跑到他面前,兩人相對無言,尤時還在劇烈喘息,程刻先抱住她。尤時頓了頓,慢慢抬起手回抱他,心里一下子變得又酸又脹。 室外冷,但誰也沒說要進(jìn)屋子里。程刻牽著她,坐到醫(yī)院的花壇邊上,怕她冷,把她半個身子都裹在他的大衣里。 尤時感受到他的情緒低迷,主動說:“我今天早晨回來的。我爸……我家里有點事,所以回來一趟。” “嗯。”程刻脖子貼著她的腦袋,他牽著她的手,把手指頭一根根分開,然后五指扣住。 “我父親去世了?!?/br> 盡管提早就知道了,但此刻聽他親口說出來,尤時還是覺得心臟被人捏住,讓她喘息不得。她伸手抱他,聽到他接著說:“他生病挺久的了。是癌癥,一直讓我回來看看他,我不愿意,只按時給他打錢,交醫(yī)藥費?!?/br> 黑夜里,他的聲音低沉而無波瀾。 “你記得你問我嗎?人是不是到最后都會和自己的家庭和解,我說,可以選擇不和解?!背炭逃H親她的發(fā)頂,啞著聲音說:“我早就當(dāng)自己沒有這個父親了?!?/br> 程暉和程馨離婚后,沒多久就再婚了,起初程刻不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他變得愛喝酒,成天荒廢事業(yè),動手打新婚妻子,每天喝得醉醺醺地回到?jīng)]有程馨的房子里找程馨。新婚妻子很快就受不了,跑了。他要求程刻和他住在一起,不然就到程刻的學(xué)校里鬧,程刻沒法,每個月總有一兩周末要和他在一個屋子里相處。 看他醉得不省人事時喊母親的名字。 程刻覺得,程暉是這個世界上最失敗的男人。他不忠,懦弱,自己親手毀掉了一切,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卻在夜里痛哭流涕著說后悔。程刻覺得惡心,惡心極了。 程暉的身體和心理都在慢慢損耗,大學(xué)畢業(yè)后,程刻去了京都,沒人再理他。程刻把他的聯(lián)系方式拉黑,他總能迅速換一個新的號碼再打過來,程刻繼續(xù)拉黑,周而復(fù)始。 直到他再找上程馨。 程刻這輩子沒有這樣暴怒過,一個個拳頭毫不手軟地打在他身上,讓他滾。 一年前,程暉被查出惡性胃癌,給程刻打電話,程刻沒接,他改為發(fā)信息,于是程刻給他轉(zhuǎn)了一筆錢。切掉的腫瘤沒過多久便重新長了出來,惡性循環(huán),他的生命在短短的一年里很快被耗盡。 程刻沒見過他病重的樣子,他是一個人在醫(yī)院里安靜地走的。 “過年的時候,他讓我來陪他吃頓飯,我拒絕了。我可以盡名義上兒子對父親的責(zé)任,但我不要多給他一絲一毫的情分。我以為我不會難過的。”程刻和她交握的手在隱隱發(fā)抖:“會難過的吧,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在他變成我眼里最一文不值的爛人之前,他也曾給過我父愛。可我不會后悔?!?/br> “傷害就是傷害,并不會因為時間過得夠久就變質(zhì)。我母親花了很長的時間才過回正常人的生活,而他,只是得到了他該受的結(jié)局?!?/br> “所以我選擇不和解。尤時,我不要和解。” 他曾經(jīng)堅守著那些自以為是的自尊心,在束手無策的少年時期,羞于把心事對她傾吐半分,如今卻把所有脆弱、灰暗、晦澀毫無保留地表達(dá)給她。 他的手是冰冷的,呼出的氣息卻潮熱,讓尤時的眼眶也燙起來。她用側(cè)臉去蹭他的側(cè)臉,彌補(bǔ)那個多年前沒有收獲的他的擁抱。 夜里雪愈漸沉重,落滿他們的肩頭,尤時看起來比他還難過,濕咸的淚水打濕他的頸側(cè)。 程刻掰過她的臉,吻她滿臉的淚水,聽到她含糊不清地說:“很辛苦吧?……你也很難過吧?” 她原本是坐在他懷里的,后來站了起來,和他面對面地緊緊相擁,雙手攀著他寬厚的肩與背,像是要把力量傳遞給他。 “我在呢?!?/br> 風(fēng)夾著雪朝他們吹送,程刻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處,從喉嚨里悶出一聲低低嗚咽。靜謐無聲的角落里,他們相擁取暖。 …… 尤時和程刻在家呆了幾天,回迎州的前一天,他們一起回了一趟七中。七中的校風(fēng)依舊不怎么嚴(yán)格,他們兩個顯而易見的社會人士,登記了一下姓名和聯(lián)系方式便順利溜進(jìn)了學(xué)校。 尤時畢業(yè)后沒有再回來過,進(jìn)來了才發(fā)現(xiàn)變化這么大。七中重新刷了墻,cao場也翻新了,還另外建了兩棟功能教學(xué)樓。 一切對她來說嶄新而陌生。 人們常說:“一旦你畢業(yè),你的母校就會開始裝修?!?/br> 這句話乍一讀是對學(xué)校的嘲諷,實則是對光陰逝去的感慨。 因為沒有人能永遠(yuǎn)年輕。 人生是往前走的,因此人類極少能親眼目睹一樣?xùn)|西長久的變化,只能在久別后感嘆一聲物是人非。 他們牽手走到cao場,運動場和觀眾席的位置仍然沒有變,尤時爬到最高一層階梯,看背面的體育器材室。 那是日落的方向,他們曾在這里看過無數(shù)次夕陽西下。 尤時靠在扶手上,笑著看那些年輕的孩子,程刻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人群中打鬧的一對少男少女。 少男少女在起哄聲中抱在了一起,女生面色潮紅,男生紅著耳朵卻強(qiáng)裝鎮(zhèn)定。 他們?nèi)顺庇縿又邢嘁馈?/br> 人們?nèi)绾文懜屹|(zhì)疑一顆十幾歲的真心呢?至少他們當(dāng)時沒有。尤時回過頭,看到身旁人一塵不染的眼睛。 她這十年來大概錯得離譜。 “程刻,你記不記得……”她垂下頭,突然開口:“高叁,我十八歲生日的前一晚。那天晚上你不在教室,去哪里了?”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當(dāng)時的節(jié)點,只能盡量說一些有代表性的時間。 而程刻甚至都不需要努力回憶,他幾乎立刻就回想起來了。 “給你買蛋糕啊?!彼此傂枰皖^:“店員記錯時間了,還在上晚自習(xí)就把蛋糕送了過來。我跑到校門口拿,又回宿舍藏好,結(jié)果回去的時候你已經(jīng)不在教室了?!?/br> 他還記得那時候失落的心情。 尤時在這時抬頭,眼里跳動的光比夕陽還絢爛。她真真切切地笑起來,笑得程刻感到莫名,也陪她笑起來。 她沒有再糾結(jié)上一個話題,而是問:“你會后悔和我在一起嗎?” “不會?!?/br> “可能再過好幾年,甚至很多年,我還是不會想結(jié)婚呢?” “那就不結(jié)。” “但我們可以離家近一點,方便照顧父母。我想買一套自己的房子。我們分開住,偶爾可以一起住。我不喜歡做飯,但是可以洗碗?!?/br> “好?!?/br> “你說,我們?nèi)畾q會是什么樣子?” 他也答非所問:“我愛你?!?/br> 誰膽敢質(zhì)疑一顆十幾歲的真心呢?盡管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二十七歲。 “程刻……” “嗯?” “謝謝你重新找到我?!?/br>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