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shù)拇棍貗?第72節(jié)
文淵深吸了一口氣,除了崇文帝那兒,他還從未在誰那兒碰過壁。 話既說到這個份上,就差明打明瞧地將刺殺一事摁到他的頭上,就差沒將十二年前的事直言挑明,他也沒必要再惺惺作態(tài)地給他好臉色。 卸下平日偽善的面具,文淵臉上的溝壑緊緊地擰在一塊,他撂下一句“自求多福吧小侯爺”,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第76章 請?zhí)?nbsp; 可是有事要同我商談 文淵在朝為官這么多年, 誰見了他都得端出一副恭謙和氣的模樣,巴結(jié)討好都來不及,還沒在誰那兒栽過跟頭。 六月末的天又悶又熱, 像干柴在爐子里燒, 爐內(nèi)火星時不時揚起, 熱得文淵直冒火氣。 于霖站在一側(cè),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是個有眼力見兒的人, 文淵去侯府走了一趟,回來后就跟除夕夜的爆竹似的, 輕輕一點,就會發(fā)出爆裂的聲響。這時候他只管眼觀鼻鼻觀心, 緘口不言,才能避免這股無名火燒至自己身上。 文淵絮絮叨叨地說了許久,將通身不快傾倒得差不多了,這才陡然記起在侯府廊間撞著的那位姑娘。 這位姑娘瞧著有些面熟,卻記不起在哪兒見過。且她生得嫣嫣然,渾身上下自有股輕靈之氣。要說綏陽的世家貴女, 生得好看又能叫上名來的, 他都知曉一二。竟不知京中有哪戶人家的姑娘能生得如她這般出挑的。 文淵回想起這姑娘迎面走來時的路徑,那條長廊直通祁荀的屋子。他對祁荀的事也頗為留意, 知曉其不喜女色,還對姑娘家避之不及,分明到了婚娶的年紀, 卻尚未有成家的打算。 這姑娘卻能在侯府來去自如,這便有些說不通了。 “你說祁荀帶回的姑娘究竟是甚么來頭?” 于霖蹙起眉頭,他倒是聽聞祁荀打應(yīng)鄆帶回個姑娘,還將其安置在自己名下的送笙院內(nèi)。男人好色, 想必祁荀也不能免俗。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罷了,于霖壓根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他以說笑的口吻回道:“興許是一時興起養(yǎng)得外室,也虧得老侯爺沒將侯府掀翻。” 可文淵卻覺著事情并非如此簡單。 “先前不是說祁荀找到寧家遺孤?我記得你還特地派人去探口風(fēng),這些人后來如何了?可有帶回甚么音信?” 這事不提也就罷了,細想起來,于霖已經(jīng)在祁荀這兒栽了好幾回跟頭,他捏緊拳頭,幾近切齒道:“去了應(yīng)鄆便再無音信了。但是我聽聞寧將軍遺孤后化名為趙婉,亦有人給我遞過畫像,應(yīng)不是大人口中的那位?!?/br> 那些暗衛(wèi)雖知曉白念的身份,礙于祁荀心思縝密,最終一個都沒放過。他們尚來不及將消息遞出,于霖這廂自然不知道后邊的事。 文淵抿了抿嘴,心里仍里疑慮重重。實在是白念的長相太過惹眼,只是匆匆一面,便記在心里揮之不去,是以他回回想起,總覺得這幅面容有些熟稔。 這份熟稔迫使他坐立難安,最終吩咐道:“你再去查查?!?/br> * 祁荀常年cao練習(xí)武,身子骨極佳,不出幾日,他的身上的傷便已愈合地差不多了。白念來回奔波于送笙院和侯府,孟氏勸了幾回,不聽,只好讓底下的人將府里客居的屋子收拾出來。 侯府的人瞧在眼里,起先還有因妒意不將她當(dāng)回事的,孟氏一發(fā)話,亂七八糟的聲音登時湮沒,非但不敢道她不是,更甚者,直接上趕子過來巴結(jié)討好。 偌大的侯府,最不缺的便是底下伺候人的婢女。有些初來侯府,還未站穩(wěn)腳跟,一雙眼八面留意,慣會圓滑處事。 這些人大多懷揣著各樣的心思,有想找個主子依傍的得些好處的,亦有放長線將心思打至祁荀身上的,個種心思的人一個接一個往白念的住處跑,白念脾氣好,從來不端著,也愛同她們聊聊天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可聊至后來,她愈發(fā)覺得這些丫頭說話不著邊際,一會兒說京中哪家的公子納了幾房妾,一會兒又說哪位勛貴養(yǎng)了外室,話里話外,皆有提點之意。 白念一耳進一而出,面上輕輕淺淺地帶著笑意,沒將她們的話放在心上,反倒是流音,氣得不行。 “小姐,她們安的甚么心思,你還瞧不出嗎?上趕著來討好你,不會是盼往后能留在您屋子伺候。凡是在您屋里伺候,還怕見不著小侯爺嗎?” 白念捂著她的嘴,教她不要胡亂說話。且不說她和祁荀這事尚未敲定,便是敲定,一日未成婚,她便不能伸這么長的手,去管侯府的事。 “有何好氣的,往后留意些便是了。” 流音憤憤地‘誒’了一聲,到底還是將白念的話聽了進去。 “那我遣人去問問,小侯爺從宮里回來沒。” 白念‘嗯’了一聲,眼神落在一張素雅的請?zhí)稀?/br> 祁荀的傷已差不多好了,他高熱一退,便馬不停蹄地著手朝野之事,一點兒都閑不下來。白念和孟氏勸了幾回,他也沒放心上,今晨醒時,已換上朝服,準備上朝入宮面圣。 白念得空回了一趟松笙院,甫一下馬車,便瞧見一衣著鮮麗的婦人站在屋外等她。 一問,只是說下府折沖都尉于大人的內(nèi)人竇氏。 竇氏給了她一張請?zhí)?,說是三日后府上正巧要辦二公子的滿歲宴,盼她去府上熱鬧一番。 白念慣愛宴席,尤愛宴席上難尋的珍饈,放在先前,她定是想也不想地應(yīng)下了。 可前段時日,府里陡然遭受變故,這場變故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緩緩長成,她眼中的人世,再不是非黑即白的簡單,凡事都得斟酌再才敢下決定。 白念才來綏陽幾日,又不是綏陽有名望的世家女。竇氏能打探到她的住處,還向她親自送來請?zhí)?,多半是瞧在祁荀的臉面?/br> 可她既不識得眼前的竇氏,也不知曉竇氏嘴里的‘于大人’,若去,恐中了誰的圈套,若不去,又怕丟了祁荀的臉面。 究其去與不去,還是要問過祁荀才能有所定奪。 外邊正是艷陽天,流音去了一趟東廂房,回來時,淌了一身熱汗。 屋內(nèi)置著冰盆,比起外邊不知涼快多少。流音捻著帕子,不消一會兒便收了汗。 “小姐。料想朝中政事繁忙,小侯爺這會兒還沒回呢?!?/br> 白念抿嘴,也沒說個主意。自打回了綏陽,她這心總是七上八下,沒個安定的時候。又適逢祁荀被人刺殺,她心里愈發(fā)不安,隱約覺得綏陽大抵是要出事的。 “橫豎無事可做,我去問問阿玥罷?!?/br> 既是綏陽官宦人家的滿歲宴,往她這兒遞了帖子,自然少不了祁玥的那份。 祁玥自幼在綏陽長成,雖是養(yǎng)在深閨里的姑娘,虧得府里父兄皆在朝為官,二人議論政事時,她也毫不避諱地呆在一旁,耳濡目染久了,也能對上眾臣的姓名。 “于霖這人,我倒是聽過一二。官至下府折沖都尉,不算太高,可他生了一張好嘴,又會攀關(guān)系,大家也都愿意給他這個臉面。” 白念思忖著,將自己心里的顧慮和盤托出,祁玥聽后,也覺得竇氏此舉有些怪異。 “能將帖子遞到你這兒,想必是經(jīng)過多方打探的,可她打探你做甚么呀?” 白念自詡自己沒有甚么可供別人打探的底細,撇去這層,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她和祁荀的關(guān)系。 思及此,她收起請?zhí)溃骸皩脮r我尋個借口推脫,省得惹出麻煩事來?!?/br> “不去似乎也不妥帖,反倒顯得我們小家子氣,上不了臺面。不若我陪你同去,屆時也好有個照應(yīng)?!?/br> 二人又聊了一會,過了午后最熱的時分,祁荀也打?qū)m內(nèi)回來,回后聽聞白念著人尋過他,當(dāng)下連衣裳也未及換,直接到了祁家二爺?shù)母稀?/br> 祁玥見他一身朝服,嘴上連嘖幾聲,向白念投去艷羨的目光。 白念趕在祁玥開口揶揄她前,立時拉著祁荀上了回府的馬車。方才小步快走,上馬車時,白念的額間已冒出一層細汗。 祁荀坐在她身側(cè),瞧她一幅毛毛躁躁的樣子,恍然記起白念幼時學(xué)步不穩(wěn),跑向他時,橫沖直撞的模樣。 小團子撲到他身上,rou嘟嘟的小手一伸,兩眼彎成月牙兒,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阿荀哥哥,抱~” 初時祁荀不擅與人交際,瞧見寧音黏著他,也不將此當(dāng)做一回事。好幾回他都冷著張臉,直接繞過寧音,逼得她烏黑的眸子頃刻落下淚來。 可寧音自小就不記仇,下回見了他,跟沒事人兒一樣,照例是小手一伸,甜糯糯地喊著‘阿荀哥哥’。 后來,他同祁展年起了爭執(zhí),祁展年一怒,直接拿著笤帚往他身上打,最終還是寧音蹬著小腿,不肯教那笤帚落在祁荀身上。 祁荀記得清楚,寧音嫩生生的額間被尖銳的石塊劃破,刺目的鮮紅匯融在她掛滿金豆子的小下巴上。 自那以后,寧音一伸手,他就抱得極快,寧音喊他‘阿荀哥哥’,他這心里竟比吃了蜜還甜。 可惜回憶并不長久,寧音丟了后,他一度自責(zé)沉抑,性子竟比以往更執(zhí)拗了些。 原以為失去便失去,再也尋不著了,幸好,他又將人找了回來。 白念瞧見祁荀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拭汗的動作一頓:“你總瞧著我作甚?” 祁荀接過她手里的帕子,替她擦拭道:“走這么急做甚么,仔細摔著?!?/br> 自打那日從山洞回來,祁荀對她,愈發(fā)關(guān)切得緊,喝湯怕她燙著,走路怕摔著。白念雖甘之如飴,到底還是太謹慎了些。 “我不是學(xué)步的小孩子,如何會讓自己摔著?!?/br> 祁荀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過嚴謹,反倒將人拘束住了??伤宄サ淖涛叮允Ф鴱?fù)得后,才倍加小心翼翼。 拭完汗,收起帕子,他才問起正事來。 “方才聽聞流音來我院里一趟,可是有事要同我商談?” 第77章 流言 人小侯爺寵得緊,不容你置喙的 白念復(fù)又提了一回竇氏送帖的事, 話里問了祁荀的意思。祁荀緊擰著眉頭,半晌沒說話。 竇氏是于家的人,同白念非親非故, 二公子的滿歲宴, 如何也請不到白念的頭上。她有這心思, 還親自跑一趟將帖子送至白念手里,既是猜出他們二人交情匪淺, 又料準這事若先傳入祁荀耳里,他定然一口回絕, 沒有半點余地。 祁荀捏著白念柔軟指頭,如實道:“這事八成是沖著我來的, 你若不愿去,隨意捻個借口便可回絕。若是覺得呆在松笙院無趣,讓阿玥陪你逛逛也是好的?!?/br> 他從不愿將這些煩心事抖到她面前,左右于家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生事,邀白念赴宴,不過是探探她的口實。有些諸如白念的身世的事, 就連自己還拎不清呢, 竇氏要從她口中套話,也難。 既如此, 那便沒有甚么猶疑不決的,高興去便去,不高興去也不妨事。 白念心里有了主意, 轉(zhuǎn)頭將視線落在祁荀的手,又記起他尚未好利索的傷來。 “我先前就想問你,你這傷究竟是怎么來的?” 祁荀為人刺殺一事,傳得滿城風(fēng)雨, 白念自然知曉這是兇手的手筆??蓛词质钦l,同祁荀有何種過節(jié),亦或是朝中局勢如何,她一概不知。 打她回了綏陽,便隱約察覺烈烈的硝煙氣兒。先前還說不準這場戰(zhàn)火從何而來,直至祁荀受了重傷,她這份不安的情緒才找著落腳之處。 “可是有人同你樹敵?” 朝堂錯綜復(fù)雜,她一時半會也理不清其中的彎繞,只她知曉,祁荀重兵在握,又是直率不羈的性子,樹大招風(fēng),他這行徑,難免招來非議,惹人眼紅。 白念將話問得直白,難打圓場。祁荀不好三言兩語地糊弄過去,除了小姑娘的身世外,他索性將自己這段時日的作為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白念。 白念心思純粹,心里一有不快便顯露在面上。她先前也聽旁人提過寧遠將軍的事,心里早早存疑,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大將軍如何會落得蒙受冤屈的下場。 聽祁荀一說,心里也有幾分了然。 她忿忿地捏了捏掌心,一拳砸在祁荀的腿上,祁荀倒吸一口涼氣,大手包住她了小拳頭,笑問道:“發(fā)這么大脾氣做甚么?”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前腳才尋找證據(jù),后腳便有人找上門來,這不是心虛是甚么?可憐將軍滿門忠烈,竟著了jian臣的道。” 一提到寧遠將軍,白念的情緒便有些強烈。說不上是甚么原因,就是發(fā)自肺腑地憤慨與難過。 祁荀也察覺到她情緒,轉(zhuǎn)頭沉沉“嗯”了一聲。簾外日影西斜,余熱騰在半空,鉆過轎簾,撲面而來。 他陡然生出幾絲煩悶,換做先前,真相大白是樁皆大歡喜的事??裳巯拢瑓s又有些說不準。 白念趴在小窗檐口處,憤慨的情緒緩緩歇了,偶爾瞧見幾個攤販沖她吆喝,她也眉眼帶笑地回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