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這個世界中，克拉克肯特與路易斯萊恩只是普通朋友，但善良的小鎮(zhèn)男孩還是愿意將喬納森當(dāng)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當(dāng)然，是在蝙蝠俠對他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檢測，確認他沒說謊也無害的情況下。

    想到這里，布魯斯手上的動作一頓，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他們的事交給他們自己解決就好了。

    小孩子的架不會吵很久的。

    提姆在心里想，一個精通各種暗殺手段十歲就擁有博士學(xué)位和一個在滿地紅太陽燈人權(quán)世界完全崩塌卻能依靠自己活下來的十三歲氪星人，這可都不是普通的小孩。

    與此同時，在里德的家中。

    他剛把杰森搬上床，要去檢查身上的傷口，萬能的韋伯就給他發(fā)了一條浩浩蕩蕩巨長的短信，其中控訴他將自己當(dāng)成工具人這一惡劣行為的段落就占據(jù)了其中的三分之二，可以看出他真的很氣憤了，但是在最后面還是將里德拜托他的盧恩字符的讀法標(biāo)注在下面。

    真靠譜。里德給他回了一個愛心。

    對方顯示拒收。

    蝙蝠俠好像根本就沒下重手，杰森身上頂多有幾塊淤青，沒有更嚴(yán)重的傷口了。

    里德舒了一口氣，開始準(zhǔn)備解決他手上的那個詛咒。

    五道傷口變得很深了，似乎是能夠腐蝕肌膚血rou，里德看到了那底下森白的橈骨，而蔓延上去的黑色紋路再度攀爬了起來，螞蟻搬家一樣細細密密。

    里德在上方照著那張照片勾畫了一個法陣，點點光屑隨著他的指尖在空中留下痕跡。他低聲念出盧恩語，那些字符每一個都帶著守護的力量，每念出一個，那黑霧就淡上一分，仿佛被什么力量所逼退了，魔術(shù)陣逐漸晃眼起來，在昏暗的房間里迸發(fā)出灼眼的光。

    在他念下最后一個字符的時候，他的眼睛已經(jīng)完全睜不開了，刺眼的光幾乎將他們兩個籠罩住。

    里德就聽見自己腦中傳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隨之耳邊傳來一聲輕微的隱忍著的小聲抽泣，就像是是捂住了嘴巴，才得以將幾欲脫口的恐懼咽下，這讓他的心臟莫名也為之一痛。

    等到他的眼睛前不再是重影和光印，他才用力眨了眨眼睛，周圍的一切都變了，不再是他的房子里，而是一個逼仄的小房間，空氣里充斥著劣質(zhì)的煙酒氣味，一張鋪著舊被褥的小床，還有一個看起來只有八、九歲左右的男孩正抱著雙腿縮在角落里，雙肩一顫一顫好像是在哭泣。

    塞雷莉亞說，要想根除這個詛咒，就必須進到這其中的怨恨中來，然后徹底將這個怨恨除去。他猜測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是在這個怨恨之中，或者說，在眼前這個小男孩的怨恨之中。

    但是怎么樣才能消除怨恨呢？

    屋外再次傳來巨響，像是椅子被扔在了墻上，發(fā)出慘烈的碰撞與散架。接著，一個醉醺醺的男人的叫罵聲開始逐漸變大。

    里德看到那個男孩瑟縮了一下，頭埋往雙臂間埋得更深了。

    他遲疑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碰不到周圍的東西，身體會從那些物體里穿過去。

    里德走上前，蹲在男孩前面，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黑色頭發(fā)上，試圖安慰他。

    里德本以為男孩是看不到他的，自己甚至觸碰不到他，但入手的卻是意外的細軟觸感。

    男孩如同警惕的兔子一般，猛地往后躲，因為用力過大后腦勺撞到了墻壁，他皺起眉瞇著眼，痛呼聲在即將出口前被他抑制住了。

    他頂著一頭雜亂的黑發(fā)，眼睛是透亮的冰藍色，眼眶通紅，還殘留著眼淚，悲傷與驚懼都存在于他眼中，男孩的手抬起，做出了一個防御的姿勢，后背貼在墻面上，聲音卻依舊斷斷續(xù)續(xù)，被抽噎聲打斷，帶著點色厲內(nèi)荏的意味，慌亂地問，你、你他媽...是誰？

    里德一頓，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后的門突然被撞開了。

    一個男人手上拖著一根木棍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滿身酒氣，眼神迷離恍惚，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倚在門邊，一邊哭一邊懇求他，讓他放過孩子。

    男人掙脫開女人無力的手，把她推到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直直向男孩走過來，木棍高高舉起，客廳暗黃的玻璃燈泡垂下，男人背著光，看不清表情，只能聽到木棍劃開風(fēng)聲時的響聲。

    里德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輕輕地推了一下，他看到男孩無聲地對他說：快走。

    可是那個眼神更像是在向他求救啊。

    里德下意識地想要擋住那直直揮下來的木棍，但木棍從他的身體里穿過，落在他身后男孩的身上，發(fā)出沉悶的重重一聲。

    他仿佛只是一個誤入的游魂，男孩幻想出來的一抹幻影。

    男孩單薄而瘦弱的肩膀被木棍抽到，留下一塊紅腫的痕跡。他咬住下唇，收起了眼眶中搖搖欲墜的眼淚，眉間蹙起抬起頭死死盯著正在宣泄著自己苦悶與憤怒的男人。

    里德透過男人看著他，那雙眼睛干凈而漂亮，仿佛有一座冰山融化其中。

    他好像需要一個擁抱。

    這個念頭驀地從里德腦中閃過。

    他甚至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伏下身擁住了男孩。

    他們的心臟隔著幾層單薄的衣服，相觸的胸腔一起激烈地跳動著。

    男孩安靜地合上眼，木棍還一下下抽在他身上，男人揮著木棍還在咒罵，女人趴在地上還在苦苦哀求，身體還在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血液在流出，肩膀在抽痛。

    這個世界是扭曲的，是被籠罩在煙酒氣之中的，滋生著暴力與罪惡，他明明正在被吞噬著。

    卻收到了一個有著淺淡檀香味的溫柔擁抱。

    里德在那一刻意識到了這是誰。

    而他在哪里。

    這里是杰森陶德的回憶，是他的過去，他的恐懼以及他的怨恨。

    第23章

    眼前的一切如云煙般模糊消散，他再一回神，臂彎間已經(jīng)變得空蕩蕩，四周變得虛無、混沌，像是墨汁倒進清水中，旋轉(zhuǎn)擴散變幻著。

    里德站起身，耳邊傳來細細密密的低語，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有哭聲有笑聲，有人在大聲怒罵有人在小聲哀切。

    他仿佛正在看一場名為杰森陶德的前半生的紀(jì)錄片。

    在紀(jì)錄片中，有時杰森會看見他，與他搭話，有時看不見，他們似乎身處于兩個世界，他做著自己的事，卻也好像被里德影響著。

    里德看著肩背瘦削的男孩套著一件不合身的大衣站在土堆前，笨拙地將一束干凈的小白花放了上去。

    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太陽將云層染成橘色，世界火燒一般，紅色攀上樹枝，攀上遠處的高樓，攀上他的眼睛，男孩站在那里，似乎無所適從。

    她前不久還和我說想要好好活下去，她說想和我換一個地方去住。

    他站的像是一顆樹，低聲說，像是在自己喃喃，又好像在與里德說話。

    我今天去打工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幾朵還帶著露珠的白色花朵上，他沒錢買下一塊墓地，只能找一處荒蕪的草地挖一個坑將她的身體埋進去，買了一束花。

    女人的軀體瘦弱、枯黃，眼窩深深地陷進去，和他記憶中的樣子大相徑庭，不再溫柔不再美麗，但男孩只是沉默著將她的眼睛合上。

    我不想她連走時拿的花也是偷來的。

    他的聲音輕緩，像是在害怕驚動沉眠于泥土底下的亡魂。

    這里的時間如同一卷不停滾動著的老膠卷，偶爾停下隨機播放其中一段。

    而膠卷里的男孩越長越大，眼神越來越銳利，也越來越迷茫。

    里德站在哥譚的夜雨中，冰冷的雨珠穿透過他的身體，男孩躲在某個廢棄的商鋪中，穿著一件破舊的棉大衣，一只白貓窩在他懷里睡覺，他懶洋洋地順著貓毛，那個商鋪的玻璃碎了一地，凄風(fēng)苦雨在外肆虐，里面也不怎么暖和，但是他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男孩在一間小修車工房里打工當(dāng)學(xué)徒，教他的老師傅經(jīng)常罵他，喝醉之后也會來打他，工資總要克扣，男孩只是抿著嘴，什么也不說，默默地用瘦弱的手臂扭動扳手。

    ......

    他看見男孩去偷蝙蝠車的輪胎，被蝙蝠俠當(dāng)場抓獲，他們兩人打了一架，準(zhǔn)確來說，那應(yīng)該是單方面的壓制，杰森像是一只小雞仔一樣被高大的黑暗騎士拎了起來。

    男孩瞪著蝙蝠俠，仿佛也在瞪著里德，無聲控訴里德為什么不來幫他。

    但里德只是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應(yīng)該也打不過他。

    ......

    他可能見到了杰森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男孩被哥譚的富豪收養(yǎng)，得到了曾經(jīng)他夢寐以求的一切，甚至還有親情。

    里德看著杰森光榮地成為哥譚夜晚中的一只行俠仗義的小鳥。

    他白天在學(xué)校里汲取知識，夜晚穿上制服驅(qū)散這個城市的黑暗。

    偶爾要應(yīng)付爬窗來和他battle的哥哥。

    在泰坦里認識了許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父親偶爾嚴(yán)厲，總是督促他別忘了寫作業(yè)不想讓他去夜巡，但關(guān)心總是緊隨其后；阿福經(jīng)常將布魯斯那一份的小甜餅偷偷拿出一點塞在杰森的那份里，希望他快快長身體，雖然管家先生除了小甜餅之外的一切都做的不是那么美味。

    而那位離家出走的哥哥也逐漸接納了他，有時會騎摩托帶他溜出去玩。

    一切都很好。

    直到小丑出現(xiàn)。

    里德又一次出現(xiàn)在了新的場景里，他看見杰森，而這是某個陌生的房間。

    杰森側(cè)躺在地上，身上是破損的制服，他的臉上都是血，被打的滿是傷痕。

    一個綠色頭發(fā)，穿著紫色西裝，臉上畫著詭異瘋狂的小丑妝容的男人拿著撬棍。棍尖滴著血，一滴兩滴墜在地面上，房間里只有杰森殘破的呼吸聲。

    里德沖過去，捧住他的臉。

    魔術(shù)師心疼極了，他將魔力全都送往少年的身體里，但這次沒有派上任何用場，杰森的身體仿佛有一個無底的黑洞，魔力一點點被吞噬，卻連一個傷疤也沒有治愈。

    杰森冰藍色的眼睛里倒映著里德，空洞的眼瞳中終于跳出幾分神采。他艱難地張了張嘴，但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他獨自一人，陷在這片黑暗中，鼻腔里充滿了自己血液的鐵銹味，四肢沉重?zé)o法動彈，

    他太累了，小丑在他耳邊低語，蠱惑他、嘲笑他，想讓他瘋狂讓他失去自我。他無數(shù)地次站起來，然后無數(shù)次被敲斷雙腿。傷口攀附在他的肌膚血rou上，污言穢語穿過他的耳朵。他在心里小聲說：能不能有一個人，來救救他？

    可是沒有，他等了好久，誰也沒出現(xiàn)。

    我來了。魔術(shù)師抹去他眼角的淚水，感覺自己心口也被挖去了一塊，是不是很痛？

    他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

    你看，這不是還有人記得我嗎？我原來沒有被遺忘啊。

    小丑還在說話，他笑著眼中閃爍著瘋狂的神情，哼哼哼，這么久了，蝙蝠俠還沒找到你，他輸了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我在這個房間里裝滿了炸彈。

    所以我把地址告訴他啦，嘻嘻嘻，我要在他來到這里的前一秒，他揚了揚手上的通訊器，做了一個炸開的動作，嘭地點爆它們，然后把你炸死！

    他低下頭，湊近和杰森說，小鳥，你覺得到時候，那個小蝙蝠的表情會是什么樣的？

    他會瘋嗎？會想殺了我嗎？

    還是在看見你的死亡之后，依舊固執(zhí)地把我關(guān)回精神病院？

    你這個......瘋子！杰森艱難地支起身體，他的骨頭好像斷了好多，身上裂開的傷口在源源不斷地滲出血液，他咬牙，聲音沙啞，一字一頓地說，我要殺了你！

    我好害怕呀，小鳥，你準(zhǔn)備怎么殺我？小丑夸張地笑著，在這里？用你的眼睛？

    哦天哪，小鳥，我才發(fā)現(xiàn)你居然這樣可愛。他點了點杰森的鼻子，杰森惡心地扭頭躲避開，但小丑笑的更開心了，我都有點不舍得讓你這樣死掉了~

    他當(dāng)然可以殺了你。

    里德想。

    他用在荒原上用魔力開滿了花朵，絢麗的花朵蔓延到了整個山坡，那些從遠處而來的風(fēng)卷起花瓣，落在泥土之下羸弱的軀體之上，送上了一個花之祝福。

    他穿過哥譚的雨幕，坐在男孩身邊，他們相互依偎著，魔術(shù)師用只有男孩才能看見的奇異魔術(shù)變化出跳動的火苗，用微弱的一點溫暖挨過漫長而冰冷的夜晚。

    他在男孩打瞌睡的時候拍醒他，一次次避開老修理工的咒罵與巡視，告訴杰森怎樣不被察覺地倒光他的酒還不被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看著老頭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暗笑。

    他偷偷使用魔力讓地面突然隆起一塊，絆得蝙蝠俠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被抓住的男孩哈哈大笑，在哥譚噩夢的背后朝他比了一個大拇指。

    他告訴小鳥被罪犯藏起來的小女孩們被關(guān)在什么地方；指導(dǎo)他打在什么位置能讓前任羅賓感到疼痛而且無法還手。

    .......

    因為我在這里。

    我就是要讓他的所有噩夢都退散。

    里德從背后摟住杰森。

    他輕輕拉起杰森的手，胸膛貼著杰森的后背，他能感受到那痛苦的呼吸。

    因為疼痛骨裂而無法直起的脊背現(xiàn)在有了一個支撐，終于變得直挺起來。

    男孩長大了，不再是里德一開始見到的那樣瘦弱，手臂上有了肌rou，身材變高大了，他半靠在里德的身上，手指對著小丑比出一個手槍的姿勢。

    他又重復(fù)了一次，我要殺了你。

    小丑彎腰大笑，甚至假模假樣地笑出了眼淚，他說，你真可愛。

    肌膚因為化學(xué)制劑而變得慘白的男人彎下腰把額頭抵在杰森的手指上。

    快用你的手槍殺了我吧，小鳥，我等不了~

    握著杰森手腕的里德將魔力凝聚成一股，他們通過杰森的血rou白骨，穿流過他的傷口，匯聚在他的指尖，如同一顆蓄勢待發(fā)的子彈。

    砰。里德在杰森的耳邊說。

    那個魔力球就這樣隨著他的聲音，射了出去，一束漂亮的光劃過杰森的眼睛，直接穿透了小丑的頭顱。

    笑容凝固在臉上，他的身體一晃，緊接著往后倒去，綠色頭發(fā)凌亂地停止在他的眼前，仿佛一具腐爛的行尸走rou。

    于此同時，這個場景也開始坍塌了。

    小丑的尸體像是一個漩渦，它將周圍的一切都吸了進去。

    這就是杰森的怨恨，一切都結(jié)束了，那顆種子的源頭被掐死，被子彈射穿，從此成為少年成長路上的一座碑墓。

    這或許改變不了任何的過去，甚至談不上了卻杰森的某些意難平，因為這只是一場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