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再一次讓到嘴的銀子飛入二公主的荷包里，阿弗決定晚上不睡覺了，她把錢放進(jìn)里衣的口兜里后就盤腿坐在床上數(shù)星星，一臉倔強的小模樣見者無不發(fā)笑的。

    景巧白卉樂了一通后便把門合上了。

    陸啟的房間還亮著燭火，明明晃晃的兩具身影落在盈牖上，兩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小丫頭，當(dāng)即捂著嘴竊竊私語了起來，話題叫人耳根冒紅。

    一更天時，白卉進(jìn)房間換蠟燭，一瞧床上的兩人，眼里略帶失望。

    二公主已經(jīng)睡著了，陸啟拿著書湊在燭火下，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神情十分認(rèn)真，白卉知道，他們家的這位侯爺啊，一看起書來就不分晝夜的，也是可憐二公主辛辛苦苦的陪著了。

    走過去，壓低了聲音請示：“侯爺，夜深了，這書……侯爺，侯爺……”

    被叫了數(shù)次，陸啟這才回過神來，合上書，要動時才發(fā)現(xiàn)一只手壓在自己腿上酣睡的美人，無聲笑了一下，他擺手道：“你也去睡吧?！?/br>
    白卉欸了一聲，立馬接過書，臨走時瞧了二公主好幾眼，白卉才出來就被景巧給拉走了，其實周南居的丫鬟們都可希望侯爺與二公主琴瑟和鳴了。

    “怎么樣怎么樣？侯爺跟夫人……”

    “侯爺就是個木頭疙瘩。”

    “……啊，那可咋辦？”

    話畢，二人就聽見房間里傳出來的聲音，是陸啟的聲音，難堪中帶著些極其忍耐的壓抑，接著就是二公主嗯嗯哼哼的鼻音。

    “嗯……”

    正當(dāng)她們以為要成事時，大門開了，陸啟抱著讓被子裹得死死的二公主從里面出來，站定盯了他們一眼，眼神里待著炙熱的怒火。

    阿弗在掉到第兩百條魚時，腦門撞上了床欄桿，意識瞬間清醒，聽見聲音抬頭，只見陸啟抱著二公主放上了床。

    娘親這是被人退貨了么？

    她揉著迷迷糊糊的眼睛湊過去問：“陸爹爹，娘親這是睡著了？”

    小人的眼皮已經(jīng)在上下打架了。

    他蹲下捧著阿弗的小臉搓了搓：“都困成這樣了呢?！?/br>
    “唔……”阿弗嘟著小嘴，眼睛連縫都快沒了，最后實在是沒抗住困，一頭倒在了軟榻上，呼呼大睡了，她本來以為二公主比她睡得早，自己的小荷包就能守住的，沒想到……

    清早，周南居熱鬧了。

    “啊……阿弗的錢又沒了……啊啊……”

    二公主兩手堵著耳朵，一臉不情愿的拿出一文錢給她：“喏，零花錢?！?/br>
    “噢?！卑⒏ナ兆⊙蹨I，用衣袖揩了揩，乖乖的接過，丫鬟婆子們在一旁忍不住的樂，誰讓我們阿弗是個很容易知足的小寶貝呢。

    經(jīng)過陸啟的教導(dǎo)，阿弗現(xiàn)在能跟上學(xué)院的進(jìn)度了，倒不至于天天被罰，只不過成績也并不怎么理想，夫子說她沒有讀書方面的天賦，然后就給調(diào)武術(shù)班去了，跟著學(xué)射箭騎馬。

    下課回家，陸澤小少爺也過來了，好些日子不見，這小東西長了不少，面色紅潤有光澤，精氣神十足。

    陸澤在書院可有名氣了，上一年的秋試上，他一舉奪得了幼兒組書畫項目的魁首，學(xué)堂里，到處張貼著臨摹的字帖，很是風(fēng)光。

    阿弗看了一眼，忍不住感嘆：“哇，好……好厲害啊?！?/br>
    小少年一臉鄙夷的睨她：“你多讀點書吧，不然連夸人都不會，小姑姑?！?/br>
    阿弗：“……”

    路過市集，陳念真被攤販的叫賣聲吸引住了注意力，掀開轎簾看，她說：“那個看著好好吃哦，我們下去買點吃的吧？”

    “好呀好呀?！毙○捸埌⒆匀皇窃敢饬恕?/br>
    陸澤依舊擺出一副傲嬌“我很高貴，不碰這些玩意”的小模樣，但扛不住倆姑娘磨啊，只能甚是跟著她們下去：“女孩子就是麻煩?！?/br>
    阿弗在陳念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后回頭遞手給陸澤，陸澤順勢牽住才不至于從馬車上摔下去，與她們肩并肩站著，陳念真大他們許多，個子也高，阿弗雖然大陸澤三歲，可是站在陸澤面前，除了身材圓溜些，其余哪方面都像個小meimei，兩人站得近，還得半仰頭看他。

    “你們身上有錢嗎？”陳念真問出了個關(guān)鍵的問題。阿弗趕緊把二公主早上給她的一文錢拿出來交給陳念真，陳念真甚是苦澀的盯了一眼，忍不住說：“你好有錢哦?！?/br>
    阿弗：“……”

    “你這點銀子買得起嗎？”陸澤面無表情的拿出一袋銀子，引得倆少女紛紛瞠目結(jié)舌：“給?！?/br>
    他哪里來的這么多錢？

    陸澤作為陸家唯一一個曾孫子輩的人，功課也好，養(yǎng)在陸老夫人膝下，陸老夫人自然要多寵愛幾分，這事就不難解釋了。

    聽完后，阿弗與陳念真略帶羨慕，陸老夫人喜歡男孩，這是有目共睹的事。

    男孩子就是好呀。

    阿弗仰著腦袋扯陸澤的衣角：“那你買給阿弗吃嘛?！?/br>
    陸澤：“……”

    陳念真也不管陸澤同不同意，反正接過荷包就開始揮霍了，在不到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里，就把陸澤身上的銀子洗劫一空，最后，陸澤抓著空蕩蕩的荷包時，氣得口干舌燥，差點沒哭出來。

    上了馬車后，倆女孩就摸他的腦袋，輕輕的哄：“我們少澤真孝順。”

    這就是輩分低的不好了。

    自幼就被教導(dǎo)要有男子氣概的陸澤是有苦不能說，此后，就被迫踏上了，花錢養(yǎng)兩位“姑奶奶”的生活。

    一群人經(jīng)過周南居，發(fā)現(xiàn)院子里熱鬧得厲害，二公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纏著陸啟要給他修剪指甲，陸啟讓她這番熱情逼得連連后退，畫面委實有趣。

    阿弗與他們告別后進(jìn)了院，正在與陸啟拉扯的二公主并未瞧見她，還是白卉眼尖，跑過來接住她的書包。

    “孩子在呢，你別胡鬧?！标憜⒁话逡谎鄣挠?xùn)她，大手抓著小手的腕，力度不輕不重。

    二公主就只能做罷了，只是，用晚膳時，又作妖了，陸家的人也是一臉的苦澀，只有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子吃飯吃得香。

    “人家夾不到嘛?！倍魅鰦傻闹钢x她較遠(yuǎn)的膳食：“你快幫幫我?！?/br>
    陸啟：“……”

    阿弗立馬站起來把那盤菜端到了二公主面前，完全沒有注意到二公主鐵青的臉色，她十分乖巧的問：“娘親是想吃這個嗎？”

    二公主氣氣的塞了一嘴。

    回到屋后對著空氣又砸了好幾拳。

    “老東西！”

    唉……

    可是娘親就是看上了個老東西??！

    二公主在床上翻滾了幾下后抱著被子黯然傷神了，她問阿弗的意見：“阿弗，娘親是不是老了呀，是不是長皺紋了呀？不好看了呀？”

    “沒有呀。”阿弗老實巴交的說，二公主今年二十五，正值青春年華，放眼整個大康恐怕都沒有能與之媲美的好嗎。

    二公主坐起來：“會不會是因為娘親生個阿弗，所以……”摸著臉蛋：“不招人喜歡了?！?/br>
    阿弗撓頭：“沒有吧?！?/br>
    “那他為什么無動于衷？”一臉的真誠：“我表現(xiàn)得不明顯嗎？”

    阿弗腦袋一歪，表情發(fā)愣：“娘親想讓陸爹爹知道什么？”

    “當(dāng)然是……”二公主想都沒想的答，答到一半才反應(yīng)過來，后話就噎在了喉嚨間，不上不下的堵著，暗自嘀咕了幾句后，一臉嚴(yán)肅的訓(xùn)阿弗：“小孩子不懂別亂問?！?/br>
    “噢。”阿弗皺著眉頭說：“那娘親就沒想過或許是陸爹爹的原因呢？”

    二公主一愣，足足三秒，接著拍腿而起：“對噢。他都已經(jīng)快四十歲了，說不定早就不行了，對對對，我應(yīng)該考慮考慮他的感受，不要總想那些事情，兩個人在一起不一定非得你死我活的嘛，嗯，沒錯。”

    阿弗：“……”

    唉……

    娘親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見不得人的東東啊。

    -

    四月初七，天公作美，春和景明，阿弗九歲的生辰來了，生辰宴辦得很大，整個恆安城都跟著一起熱鬧，這也是二公主作為陸啟的妻子第一次出席大宴會，她打扮得很是華麗，叫整個恆安城的女人都失了色彩，相比之下陸啟就顯得樸素?zé)o華了。

    這一日阿弗還收到了陸執(zhí)從永安城捎來的生辰禮物——一件上好的狐裘，聽說是這次皇宮春闈上打來的獵物，物種罕見，甚是珍貴。

    只可惜眼下她不能穿。

    而且這裘有些大，她須得再長高些。

    因為一個晚上阿弗感嘆了好幾次好熱鬧啊，陸啟喝了兩盅藥酒后在她耳邊說：“這就叫熱鬧了？等阿弗及笄，陸爹爹為你辦一場更大的宴會?！?/br>
    “好耶。”

    在永安城時，凡事都得循規(guī)蹈矩，哪里比得上恆安城無拘無束，可以整個城里的跟幫她做壽。

    “嗯？”

    二公主上手一摸插入發(fā)間的步搖笑意再也收不住了，這不就是她看上的那只嗎？想買時沒錢，要買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了，原來是叫陸啟這老東西給買了。她扭捏的說：“又不是我生辰，你送我禮物干什么？”

    語氣輕而柔軟：“你生阿弗辛苦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足以叫人紅了眼鼻。

    這些年，除了太后和長姐，從來沒有人說過，多的都是嘲諷與輕蔑之語，外人都是看她的笑話，用冷言冷語打擊她的意志力，在無數(shù)個深夜里，連她自己都或許懷疑過決定生下阿弗是不是個正確的決定，于自身而言值不值得，可當(dāng)小人一步步成長起來時，那種由內(nèi)心深處迸發(fā)出來的自豪感早已沖淡了一切。

    阿弗是她的命，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希望，是無數(shù)個笑容堆積成的光。她從來不會說辛苦，可是，終究是想有人懂的。

    她看著他，他盯著月。

    其實應(yīng)該對視的，可是從始至終都沒有。

    這只能說明他不敢看她。

    噠噠噠噠的聲響，一個小人從樓下跑了上來，笑意春風(fēng)，聲音甜糯：“小姑姑，下面可熱鬧了，我?guī)阆氯タ纯础?/br>
    小壽星二話不說就跟著陸澤跑了，很快就能看到好些個小孩圍在阿弗四周，拍手給她唱歌祝壽的場面。

    吃飽了喝足了人去樓空，陸啟明顯是有些微醺了，眼尾處像是在春水里泡過的，一傾一含皆是媚色，與往日相比大有不同，因為調(diào)養(yǎng)身心的緣故他已經(jīng)有好些年沒喝過酒了，酒量直線下滑，才喝了那么點人就不行了。

    城里的煙火還在放，他們站在城樓上，陸啟只瞧了身側(cè)的人一眼，大概是酒意沖昏了腦子，他想都沒想，微屈膝便將人托了起來。

    二公主完全沒有料想到他會有此番舉動，整個人因為突如其來的懸空完完全全的托付給了他。

    這樣的距離好像很適合做些她不應(yīng)該想的事情。

    “阿弗也要抱抱?！?/br>
    陸啟笑了，給小人也抱了起來，一手托著一個，站在恆安城最高的城樓之上，睥睨著這世間的一切繁華與美好。

    “啵~”

    “阿弗也要親親?！?/br>
    陸啟沒回過神阿弗在他左邊臉上親了一口。

    二公主咬著唇把笑容藏在了月色里，陸啟的臉紅透了，低頭時想起來右邊臉上的觸感，唇角不知不覺有了幾分笑意。

    第二日酒醒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懷里多了一個人。

    大手遮住了清晨第一縷曙光。

    因此二公主睡了很久。

    因此陸啟也在床上躺了很久。

    后來才知道原來是對方不愿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