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麼也記得上些藥，”芷秋緩緩潺潺的聲音如她手上的動作一般溫柔起伏，“不然好了又壞壞了又好，哪里能行呀？我們蘇州是煙雨天氣，不像你們京城那樣干燥，久了不好麼骨頭要疼的呀。”

    很久，直到她將手松開，陸瞻方冷笑出聲，輕輕的，如一根針，“你們做倌人的，就是這樣兒招攬客人的？”

    芷秋頓覺有一口氣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地叫人喘不來氣。少頃，扭過臉來，燭光與黑暗的界線將她一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割成兩半，一半似真、一半猶假地笑開，“是呀，就是耍點子這樣的心眼，招攬像你這樣富得流油的客人，你可要把你的荷包捂緊了，別讓我掏出一錠銀子來。”

    話音甫落，陸瞻便將一手折入懷中，掏出幾張銀票遞過去，“你想要，說一聲便是，犯不著這樣大費周章，我從不狎妓?！?/br>
    他的面色頗為難看，唇峰彎成一道冷橋，芷秋卻仍從他黑得不見天日的目光里尋找到一絲游離不定的飄蕩。

    因此心口那口氣一下散開，接過那幾張紙一張一張地檢閱過，點算七十，便面有乍喜之色，“你可真大方噯，祝斗真那狗娘養(yǎng)的，我應(yīng)酬他一年，他麼也不過就偶爾多給個三四兩銀子，還是知府呢，跟你比，都不算個男人！”

    狀若無意的一番話，令陸瞻先驚復(fù)喜，驚她如一位千面觀音，未知哪面才是真假。喜她無知無畏地將他視作一位平常的男人，如此，僥幸。

    ▍作者有話說:

    千面觀音袁小姐，花魁不是白當(dāng)?shù)膥

    日常求收藏，求評論，求營養(yǎng)液，鞠躬！

    第13章 迷魂銷金（十三）

    流螢仲春，白日一場煙雨洗凈愁云，此夜，璇璣耀眼，半月清明，人間卻有輕靄浮空，罩住周遭花影凄迷，淺香暗影。

    點點流火，半昧浮燈，酒釅迷熏的一切，真如一場夢境。卻有一陣風(fēng)卷來，就卷走了陸瞻短暫的暗自僥幸。

    他明白，這終將不是個秘密，盡管他每日衣冠齊楚錦緞華服，卻仍舊像被人扒光了褲子，在天下人面前展露那不見天日的傷口。

    他也十分了解了，為何自古權(quán)宦多jian佞，大概是他們殘缺的傷口，只能通過無邊的權(quán)力來填補，唯有銀兩與權(quán)勢，才能使世人高看，不論真心與假意。

    眼前這位千面花魁美嬌娘不就因他的銀子來刻意討好嗎？他是這樣想的，于是撐起身，拂去滿身風(fēng)露，高高在上地下睨她，“這些銀子，就當(dāng)謝你替我處理傷口。沒有下回，我再說一次，我不狎妓?！?/br>
    芷秋凝住他冷的眼，倏而輕笑，同樣捉裙起身，歪著臉質(zhì)疑，“你不狎妓，那惠君是怎么回事？”

    “惠君姑娘不是我叫的局，”他原不必解釋的，可說不上為什么，他挺直了腰板，背起一只手，將眼落到遙遠(yuǎn)的黑暗中，“是祝斗真叫來相陪的。”

    “哦，原來如此，”芷秋含笑點首，撿起草里的絹絲燈，“不過這種事麼一回生二回熟嘛。你記著，我叫芷秋，‘荒草滿秋原，何處尋芳芷1’，假母姓袁，隨她姓袁。整個蘇州府，我便是花榜魁首，你要是想見我，請到平安街煙雨巷的月到風(fēng)來閣，隨時恭候尊駕?！?/br>
    對于這樣的熱情，陸瞻有些無所適從，令他想起淺杏在兩片輕綃暖帳中由期望到失落的眼神——她什么都沒說、或者是他以往所有經(jīng)歷的女人們、她們什么都沒說，可她們在他權(quán)勢壓迫下的沉默，都在控訴著失望與厭惡，喧闐了他十八歲的往后余生。

    她也會這樣的，或者，她不似她們那樣無知天真，恐怕她豐富的經(jīng)驗會令她對他更加唾嫌。如是想著，他側(cè)睞她一眼，不可一世地，“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

    殘燈游來，月冷霜花醉。芷秋挑高了燈靠近，幾如一場鋪天蓋地綿綿密密的春雨，澆灌了某一片寸寸焦土的故國，這一片荒蕪中能不能再開出芬芳，她也不確定。

    可她愿意一試，為他、為自己、為這沒有盡頭的蒼茫人世找尋意義。

    同樣，她也不知道人間有沒有能拔出欲海的愛，但她努力地想讓他能高興一點。她豐富的經(jīng)驗告訴她不能急，她得一點、一點地入侵，直到喚醒他一整顆死去的心。

    渺渺黑夜，那盞微弱的燈被她橫照在他們中間，篤篤末末地照亮她純粹而嫵媚地一個笑，“我只曉得呀，你叫陸瞻，京中人氏，朝廷外派官員，祝斗真很巴結(jié)你，就這些。雖然是我眼下僅僅所知，但我不想從祝斗真、沈大人或者任何別人那里‘聽說’你，我想從你口中去認(rèn)識你，自然了，如果你想讓我認(rèn)識你的話?！?/br>
    有什么細(xì)細(xì)密密地滑過了陸瞻的心，令他有一霎慌亂，幸而這一盞殘燈，不夠照見他瞳孔微小的變化，也幸好，這一絲慌亂褪去得足夠快。

    他背后的右手于黑暗中逐寸攥緊，哈下腰湊近了她的面頰，似乎威脅地笑一笑，“你會后悔的?！?/br>
    不曾想，芷秋不過倡伎之流，哪里會怕？仍舊嫵然一笑，不避不退，“我后悔什么呢？來者都是客，況且您這樣大方的客人可不多，我還不得好好巴結(jié)住了？”

    她妝額淺淡的笑顏狡黠而魅惑，眼兒似一雙曲折深幽的小徑，險些讓陸瞻迷失在這小小不知廉恥的手段中。

    他倏然懂得了，為何風(fēng)月之地總能讓天下男人癡迷，大概這里的女人們，除了相貌姣好，伎藝超群，更重要的是，她們未受“良戒”馴化與規(guī)勸，仍然保留了本性的貪嗔欲等“惡”。正是這種“惡”，使她們在某種程度上講，與妄自尊大的男人們，是相等的。

    芷秋窺他似在發(fā)怔，挑起眉黛一笑，“怎么，陸大人舍不得銀子了？”她放柔了聲調(diào)，芳裙一動，便邁來一步，幾乎貼在了他身前，一臂環(huán)去他身后，去握他那只手，高高地仰起臉看他，“記住了，回去上點藥，你這只手麼還要給我掏銀子的呀，可別傷著了。”

    言訖，她的碧簪滑過了他的眼，倩影合著燈燭飄搖至遠(yuǎn)，聲音似一縷抓不住的風(fēng)，自天際游來，“我先回廳上去，陸大人仔細(xì)看路，可別摔了啊?！睅е鴾\淺調(diào)笑，點點關(guān)懷。

    清和園林，嫩苔生閣，婉轉(zhuǎn)踅回，廳上正值云禾換起一身粉旭舞衣，請來惠君清彈琵琶伴奏，雅歌艷舞，盡成歡樂。

    那舞姿蹁躚若蝶，披襟處，波翻翠屏，流金彩夜，人間尤物，一捧常在。

    此一舞，更把沈從之魂魄招來，芷秋甫落座上，即見他兩個眼兒分寸不落，盡隨云禾搖擺，顯然忘我。

    正巧那祝斗真附耳過來，將方才廳上所生之事縷述綦詳，并惡狠狠抱怨，“你這meimei麼也太過于沒有分寸了，故而我向來不喜她，若不是今日陳本執(zhí)意要叫她的局，我是斷不肯叫她來的，你看看，給我得罪多少人去？”

    芷秋聽后，眼波一橫，輕手掣一下他下巴上的須，低吟淺言，“我看麼，你才叫沒有分寸，這沈大人哪里就真的生氣了呀？他是吃味了呀，虧你還是做官閱人無數(shù)，這你就瞧不出來？你放心好了，我妹子我還是曉得的，她心里有數(shù)，才不像你似的睜眼瞎！”

    二人交頭接耳好不親昵，正值陸瞻回來，恍然一見，便如兜頭一盆涼水由頭上澆下，使他驟然清醒過來——是了，她是倡人，哪是真、哪是假？恐怕全然是假。

    待他落回座上，芷秋已與祝斗真挽臂交杯，眼角將他一瞥，視若不見。方才暗里流螢的一番對白，仿佛真是一攬客招數(shù)，不過一場春夢了無痕。

    琵琶驟落，伴著云禾一個太液翻波，腿交盤著穩(wěn)穩(wěn)落于油光水滑的細(xì)墁青磚上，儼然一只飛鳳旋天。

    除沈從之外，眾人皆是鼓掌相賀，陳本更端了一樽酒上前將她攙起，將玉樽遞到她唇邊，“來來來，我的心肝兒，先吃杯酒歇一歇?！?/br>
    云禾果然相就相飲，吃盡后沖他瞪圓了眼，“你想醉死我是不是？”

    或是哪一句又似觸了沈從之霉頭，只見他將臂一橫，小樽遞到玉婷唇邊，刻意放軟了鏘然嗓音，“來，你也吃一杯?！?/br>
    誰料云禾盡不看他，婀娜碎步與陳本相挽著落回座上。

    未幾，便猜起枚子來，兩方就近，乃陳本對陸瞻，祝斗真對陳從之。祝斗真豈有敢贏的？不過偶爾贏兩局，多數(shù)是輸，漸漸輸?shù)枚嗔?，便將酒遞與芷秋代吃。

    此乃青樓常態(tài)，客人游戲，倌人代飲本是分內(nèi)，芷秋亦不推遲，遞來一杯便飲盡一杯。

    披香簾卷，月上中宵，芷秋早飲得面若飛霞，眼含醺態(tài)。身后桃良瞧見，便附耳前來，“姑娘，我替你吃吧。”

    芷秋向來疼她年紀(jì)尚輕，不忍叫她代酒，只將春袖擺一擺，仍舊自飲。偏巧陸瞻瞥眼瞧見，不知是心有不忍還是什么，將眼一轉(zhuǎn)，直對祝斗真，“祝大人，不如你我二人對局。”

    那祝斗真自然無有不從，沈從之更是樂從心起，忙與陸瞻換了位置，直沖陳本吆喝，“來，你我冠良三人自幼就相熟，咱們可不玩那種虛招子，不許代酒！”他一揚手，招來小廝要來兩口海碗，擺在二人中間，“誰若輸了，就吃這一海！”

    陳本旋首與云禾相笑一瞬，復(fù)轉(zhuǎn)回來，“成！一海就一海！”

    這廂已然有力爭生死之勢，那廂卻是各有居心。祝斗真哪里敢贏陸瞻，懷著相讓之心在腦中演算，刻意往那與結(jié)果相離的一口玉盅上指，卻不想回回落空，反是他贏，只得眼睜睜瞧著陸瞻飲盡一杯又一杯，漸驚起他一額浮汗，頻頻朝慧君使眼色。

    惠君領(lǐng)會其意，就要去接陸瞻手上的玉樽，“陸大人，給我代好了，不然叫我干坐著做什么呢？”

    “不必，”陸瞻拂去其手，依然飲項盡傾，含笑似有所指，“愿賭服輸，哪有叫人代飲的道理？”眼見祝斗真頂了一腦門的汗，他復(fù)一笑，“想不到祝大人比我還懼熱?。砍鲞@些汗?！?/br>
    祝斗真向來曉得閹人脾性古怪，只恐哪里得罪了他，忙拱手賠笑，“是督公謙讓，可您這一讓，還真是讓卑職無地自容?！?/br>
    漏聲迢遞，滴盡暗暗漣漪，他端起身前又再斟滿的玉樽，主動抬去與祝斗真相碰，瞥見他細(xì)微顫抖的手，便薄薄一笑，仿佛一只獸，在欣賞獵物本能的恐懼。

    而獨坐一隅的芷秋則精準(zhǔn)無誤地捕捉到他某些殘酷的背后，恐怕代表的只是一個同樣殘酷的傷口。

    ————————

    1宋 張嵲《渡湘水》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小可愛們，恕我請兩天假，端午節(jié)要去親戚家~

    十五號按時更新~

    第14章 迷魂銷金（十四）

    茂林煙凄，云黃日淺，春已至末，可打那日后，陸瞻并未到月到風(fēng)來閣，反倒是雨先來了幾場。

    牡丹才敗，芍藥旋踵而來，盛艷開遍，馥香暗洄滿園，沉默地訴說一段濃烈的心事，莫如這繁樂柔音的煙花風(fēng)塵地里，掩埋著數(shù)不盡的斷腸聲。

    恍聽誰哭誰笑，芷秋無心理會，她尚有那么多的愁心哀口無處安身，哪里再有功夫管別人？

    只歪在榻上，煙鬟青滴，淺綃云濕，銀面露潔，未施粉黛，清清爽爽一張青春嫩臉，卻寫滿崖老翠苔的滄桑。

    幾個纖長指端卷著一本《白氏長慶集》，耳邊是桃良喁喁囔囔的細(xì)碎嗓音，“姑娘不曉得，她每日只曉得哭，飯麼也不好生吃。上回那信送出去，至今都沒個回信，mama竟就答應(yīng)她再等些時候，我看麼，甭管什么自幼定親還是指腹為婚，人家指定不來的……”

    咕咕唧唧雀兒一樣鬧騰，引得芷秋擱下書輕嘆，“是誰呀招你這些話說？”

    “那個婉情姑娘嘛，”桃良由小杌凳上拔起身，將絲絲縷縷的線團繞起擱在一藤編小框里頭，“姑娘忘了？上回mama不是答應(yīng)她許她往那個定了親的未婚夫家里寫信來贖？都這樣久了，按說麼，吳江縣離咱們蘇州城里又不遠(yuǎn)，要回信早就回了，八成是人家不認(rèn)這門親。再說了，她家敗了勢，誰還能想著娶她呀？”

    芷秋卷著書就近往她頭上一敲，“鬼丫頭，什么娶呀嫁的，你懂得還多呢。快不要說別個了，說不準(zhǔn)人就真來將她贖出去做大老婆了，屆時你說這些話不難堪？”

    一陣香風(fēng)撲鼻而來，原是云禾雛鸞二人閃身進門，芷秋歪著身子且讓她二人一讓，雛鸞就在她這邊坐下，黏糊糊地挨著她。

    云禾則各自牽裙落在對榻，執(zhí)一把雙面蘇繡扇，才消睡黃，眼有清波，媚迭迭地笑起來，“什么大老婆？哪里出來的大老婆，給我看看嘛，也好讓我們學(xué)一學(xué)呀，回頭也叫我們嫁個達(dá)官貴人當(dāng)闊太太嘛?！?/br>
    說得幾人嬌聲汩汩地笑起，桃良捧腹去到一扇檻窗下沖茶，不時瀹茗甘甜，伴著鳥語花香。

    芷秋歪倚在炕幾，拈帕的手朝云禾點一點，“你這張嘴，怎的就不饒人？”

    “我說錯了呀？”云禾奪魄地翻轉(zhuǎn)一個眼皮，扇上一只彩蝶正好遮住她一副錦心繡口，“哼，做大老婆，我看她是在做夢！”

    正午尚且無客，徐徐暖風(fēng)吹痛裙姝，靜寧而祥和。芷秋不欲在此話上糾纏，垂眸問掛在她肩頭的雛鸞，“媽呢？怎么沒聽見她的聲音？”

    正巧雛鸞三個局子連軸轉(zhuǎn)，最晚到四更方散，也是才起，仍有些睡夢昏沉，歪在芷秋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話，儼然純真嬌憨，“媽到旁邊浮錦樓尋吳三姐說話去了，好像吳三姐也新買了個人回來，請媽去看看，好在后日盒子會上露露風(fēng)頭?！?/br>
    翠陰清晝，日晷懸在窗畔，照得人情思昏沉。芷秋拂一把她的腮，柔情淺笑，“困麼就去再睡一會呢，這個時辰也還沒上客?！?/br>
    聞言，雛鸞將頭端正起來，氣鼓鼓地脹著粉腮，“睡不了了呀，媽叫婉情住我隔壁那間空屋子，還叫我留心看著她些，仔細(xì)她尋死。她倒不尋死，就是整宿整宿哭，也哭不累似的。昨夜偏巧是常熟縣那個韓主簿來住局，叫她吵得要死，連著我一夜沒睡好，jiejie，你說她是不是有意的？偏挑人睡覺時候哭，就方才，又哭上了哩！”

    芷秋所居這游廊盡頭，廊至門下即斷，既清幽，又雅致，呼啦啦一派檻窗下既是月到風(fēng)來閣二院風(fēng)景，可巧銀杏掛窗，姹紫嫣紅不必出門便能見，可見四娘疼她比別個要緊。

    住在這一頭，倒是不大能聽見響動，遂憐雛鸞之苦，朝臥房里頭指一指，“要不你到我床上去睡一會子，我同云禾細(xì)聲些說話?！?/br>
    她將頭搖一搖，一點淺唇正當(dāng)春，“終究睡不成，韓主簿下午在家里擺席，遞了局票來，要我未時三刻就要到。”

    “那倒不急，還早麼，”芷秋慈愛地替她攏一攏對襟，“他府上不是在花枝街東柳巷？由咱們后門出去，走河邊過去倒近，也不用趕，夜里可是要留你在他府上？”

    這韓主簿名曰韓舸，原是蘇州城內(nèi)人氏，祖父派杭州知府，其父暫派嘉興府做知府，一家子都是清流文臣，不欲擅用職權(quán)關(guān)系替韓舸某事，照例令他由地方做起。

    十七歲考得功名后，便被上司派到常熟縣補了個主簿之缺，因此不得時時在蘇州本城內(nèi)。卻每逢回來，或是出局，或是本堂局，閑暇時總要雛鸞相陪。

    云禾想來好笑，說予芷秋，“這韓公子也是，如今都十九的年紀(jì)了，還不娶親，回來便在我們這里廝混。”

    風(fēng)情自嘆，換來芷秋一笑，“他祖父與父親都外派到別處，連他亦在縣上，家中僅有祖母母親，祖母母親不過是相看罷了，也得叫他父親決斷。我聽說，最初祝斗真還想將女兒許配給他，后合了八字，不相配，才后許了杭州楊通判家的大公子?！?/br>
    一言驚醒云禾，她握著軟拳敲一敲自個兒腦袋，簌簌抖響了鬢上三串珍珠流蘇，“才說這個呢！我方才就想著有件事要告訴jiejie的，偏給忘了，你提起這個，我倒又想起來了?！?/br>
    芷秋無言，雛鸞反先翻了眼皮，“是不是天上下銀子了？也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的?！?/br>
    “去去去、小丫頭你懂什么！”云禾忙執(zhí)扇揮她閉口，頗有些鄭重地望向芷秋，“jiejie，那夜在留園，你出去后，我聽見那個沈從之和祝斗真說起，聽那個意思，是祝斗真要將她女兒悔婚轉(zhuǎn)嫁給陸大人?！?/br>
    雛鸞觀其嚴(yán)肅之色，亦隨之瞪大了眼暗忖，倏而俏皮笑了，“啊，你說的這個沈從之和陸大人，是不是京城來的那兩位年輕大人？”

    “去去去、眼下你記性又好了？不關(guān)你事，小丫頭別瞎打聽曉得吧？”

    “哼，我才懶得問呢！”

    二人斗嘴招來芷秋款款一笑，將半涼的茶輕抿一口，又慢擱下，“官場上的事不就是這樣沒個準(zhǔn)的，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陸大人愿意娶，祝斗真愿意嫁，就好了嘛?！?/br>
    云禾將她含笑的面色反復(fù)窺摩，未見異樣，便輕嘆一聲，“jiejie放心，說是娶麼，也不算娶，聽沈從之說的意思，仿佛陸大人故意刁難祝斗真似的，答應(yīng)是答應(yīng)，卻說母兄遠(yuǎn)在京城，不便三媒六聘，那祝斗真為了巴結(jié)，竟然愿意名不正言不順地就將他女兒擇日送過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