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宦 第10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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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瞻撿起案上的銀裹象牙箸遞回芷秋手上,溫言寬慰,“沒什么可急的,皇后娘娘為人敦厚,不會為難你們。明兒咱們一道出門,到了宮門口,自然有火者領(lǐng)你們往后宮去,路上也會給你們講規(guī)矩說禮數(shù)?;屎髥柺裁矗銈兇鹗裁淳褪?,沒什么大不了,快吃飯?!?/br> 二女哪里還吃得下飯,緊張得箸兒也拿不住,哆哆嗦嗦地交頭接耳起來。 陸瞻頗為無奈,由她們鬧,仍轉(zhuǎn)過頭來睇住方文濡,“明日進(jìn)宮,大約就是要將我的方策說出來議一議,你回來擬定了條款,再與內(nèi)閣同議,議定了,再定點試行。” “自上回姐夫講過后,弟一直都在想這個事情?!?/br> “有了什么初步的韜略,溫謹(jǐn)直言?!?/br> 方文濡吁出一口氣,略顯鄭重,“天下藩王、官紳所占田地之?dāng)?shù),姐夫是知道的。從他們口里挖食吃,他們大約會群起上疏,諫言皇上有違祖制,一時倒不好辦。我想著,可以先不改祖制,各地藩王的土地都是雇當(dāng)?shù)剞r(nóng)戶耕種,再由各地官員兼理著,那些官員在其中已經(jīng)抽掉了不少。我看,可以先將官員兼理之權(quán)與藩王們商議了,交到農(nóng)戶手上,提高了農(nóng)戶收入,先緩了部分農(nóng)民繳稅之苦。往后,再徐徐圖之?!?/br> “這也不失為一個折中的辦法,”陸瞻點首,又抿出一絲絲晦澀的笑,“雖然傷了那些地方官的利,可暫且保住了藩王與百姓的,也未嘗不可。只是那些地方官又該叫苦不迭,難免另起貪墨之心?!?/br> “所以弟的想法是,國庫充盈后,還該拿出一筆款提高官員俸祿?!?/br> “北方有韃靼,南方有???,戰(zhàn)事吃緊,朝廷里暫時還沒這個閑錢。不過你說得對,官員俸祿太低,家族人口多的有些還養(yǎng)不起,是該提了俸祿。只得讓他們先苦幾年,緊著銀子先將寧波的??鼙M快清理了,好多與外國做貿(mào)易,充盈國庫,不僅要靠稅收,還得靠商貿(mào)?!?/br> 男人們的經(jīng)略與女人們的智慧流溢滿席,消磨了往前兩個多月的荊棘坎坷,金樽綠醑浮著黃澄澄的夕陽,也浮著陰謀詭計之后的壯志豪情。 很快,夕陽落沉下去,夜隨之罩來。 青簾被夜風(fēng)輕微地?fù)P起,露出老榆木架子床前的兩盞黃燈,燭火染得正盛,隨光圈暈闐整個房間的,是重重的呼吸聲,帶著極濃的愛欲,充滿這間對陸瞻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臥房。 他的手輕撫著芷秋的頭頂,喉頭滾咽間,垂眸望著她紅馥馥的舌尖滑過他經(jīng)年的傷口,便回憶起從前在這張床上所擁有過的體驗。雖然他已經(jīng)不記得那兩個丫頭的模樣,但芷秋仿佛令他重新又感受到那種磅礴的愉悅。 當(dāng)愉悅重歸為恬靜后,陸瞻自背后摟著她,手在被子里用絹子細(xì)細(xì)將她擦拭,貼著她的耳廓低吐,“想我不想?” 熱乎乎的氣息并沒有引來芷秋回頭,他懷疑她哭了,正欲撐起條胳膊去瞧,卻倏忽見她先坐了起來,三兩下?lián)炝说厣系囊氯闺S意穿上。 他也忙跟著爬起來,“大晚上的,做什么去?” 芷秋扭過臉來,燭光照得眉心里明暗相間,滿是急色,“我先找找明天穿的衣裳,我既不是誥命敕命,又沒有朝服,明日可怎么見皇后娘娘?” 話音甫落,陸瞻長吁出一口氣,彎下挺括括的脊梁,十分無奈,“隨便穿個什么都好,只要不犯了顏色忌諱,再端莊些就得了。快躺著吧,我這才剛回來,想同你說會兒話?!?/br> 她彎下腰埋入帳中吻他一下,離得近近的調(diào)侃,“你忙了這一夜了,不累呀?有什么話明天再講好了,我要先找衣裳,你睡你的?!?/br> 未幾捉裙顛顛地跑到柜子前頭,將蘇州帶來的幾件衣裳翻了個遍。 窸窸窣窣的動靜吵得陸瞻哪里能睡,也穿了普藍(lán)寢衣褲下床來,走到柜子前瞧她枯癟著的臉,“我的心肝兒,明日再找一樣的,先睡,明兒一大早我?guī)湍阏??!?/br> “還找什么呀,”芷秋撅著嘴,將幾件衣裳抖在他眼前,“當(dāng)初走得急,就帶了這么幾件,到京里來也沒裁衣裳。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是這幾身,你瞧,沒一件是大場合里頭穿的?!?/br> 一雙桃花眼里寫滿灰心,陸瞻心一軟,將她勾起來抱入帳中,“這樣,你要是不忌諱,明兒我?guī)愕侥赣H的屋子里,找找她年輕時候穿的衣裳。況且皇后是個賢德天下的人,也知道你倆個是民間女子,不會同你們計較什么?!?/br> 芷秋被他輕輕擱在錦被上,忽而竄起來吻他,“那我要是不留心得罪了皇后娘娘,你可替我擔(dān)罪呀?” “嗯,”陸瞻點點頭,將半身緊貼下去,“我是你的丈夫,自然都由我扛著?!?/br> 說著便吻下去,癡迷而繾綣地由額心吻到頸窩,像一只野獸在舔舐自己的皮貌,沉迷而專注。在他的吻里,芷秋細(xì)碎地顫抖,抖落離別時光里的每一寸相思。 無止境地貼著她,占有她,陸瞻才像是由暗無天日的詔獄里頭掉落在溫柔紅塵中。 他厭棄人間這么多年,如今方知,人生也不單單是一場漫長而孤單的凌遲之刑,還有燈花結(jié)梨云,一段良夜好景。 黃鶯亂啼,菱香滿京,拂曉逐漸接去黑暗,陽光又落凡塵。 晨起陸瞻果然使人就將章氏的衣裳找出來兩身,一件水紅撒珍珠遍地通袖袍給了云禾,另一件海天霞連枝紋的通袖袍給了芷秋。 芷秋又在下頭配了條嫩鵝黃的百迭裙,戴著小花冠,施妝傅粉,描眉畫唇,又將從前皇后所贈的那枚佩子取來墜在腰上。妝畢對著鏡中側(cè)來側(cè)去地照,朝暾一縷,正打在袍子的下半截,連枝暗紋立時像流銀一般散碎地浮現(xiàn)。 這廂拿著一柄湘妃扇,迤然走到外頭榻前叫陸瞻看,“你瞧瞧可莊重不莊重?” 柳蔭中藏著鶯和蟬,鬧渣渣地唱著熱鬧,陸瞻認(rèn)真打量她一番,十分賣力地點點頭,“既端莊又年輕,既清雅又妍麗,就是皇后見了,也會驚艷一番。過來,叫我親一親。” 說著就握住她的腰站起來,臉正俯下去,芷秋忙用扇面一遮,“人家才涂的口脂,叫你親花了還怎么去見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從昨兒念叨到現(xiàn)在,皇后比我還要緊?”陸瞻退了一步,頗感無奈,“走吧,去見你的‘皇后娘娘’!” 大門外頭早已有小廝套車等候,陸瞻與方文濡皆穿著內(nèi)官與文官的補(bǔ)子袍,各自攜妻妾登輿。馬車不緩不慢地走了小半個時辰,即到皇城。 陸瞻獨自下車,撩著車簾子囑咐兩句,見前頭有兩名火者過來磕頭,“恭請祖宗崇禧,祖宗放心,奴婢們領(lǐng)著祖奶奶與小姐打玄武門進(jìn)去,不會出什么岔子的。祖宗只管與方大人去見皇上吧?!?/br> “留著點兒心?!狈愿劳?,便與方文濡由午門的東偏門進(jìn)去。 云禾則換來與芷秋同乘,挽著她的手臂,在車內(nèi)哆嗦個不停。兩個火者指印著往皇城后頭繞去,遐暨玄武門,火者殷切切地將二女?dāng)v下車,牽引著往巍峨的門樓內(nèi)踅進(jìn)。 ▍作者有話說: 陸大人和方大人,既是連襟,也是知己,當(dāng)然如果韓大人沒死的話…… 上謚號“定”:安民大慮曰定,安民法古曰定,純行不二曰定。 第99章 情歸了局(一) [vip] 穿過綿延紅墻, 但見天寬地闊的一座花園,奇山異石,怪樹參天, 花草林木參差磅礴, 側(cè)峰正崟巍峨壯麗, 橫七豎八的天空,拼湊出“權(quán)勢”二字。 芷秋云禾悄么抬眼一窺, 又慌忙垂下頭來,大氣也不敢喘, 跟著兩個火者往里走。大約又走了小半個時辰,適才暨至中宮。 紅彤彤的宮門外有管事的公公迎上來, 將二人上下掃量一番,捏著一把嗓子因問起:“哪位是芷秋姑娘???” “民婦芷秋,拜見公公。”芷秋挪了半步福身,也不曾敢抬起頭來。 卻聽那公公親切地笑了兩嗓子,“怪道祖宗動了凡心,這么位天仙似的人物, 就是娘娘見了也歡喜, 跟我進(jìn)去吧?!?/br> 說著領(lǐng)著二人門里進(jìn)去,“路上可跟你們說過規(guī)矩了吧?見了娘娘, 要下跪,要問安,將你們家鄉(xiāng)那些好玩的事兒說幾件給娘娘聽聽,倘或高興了, 少不得你們的體面光鮮?!?/br> 二女碎步跟著, 十分克己, 不敢抬頭, “多謝公公提點,民婦們記住了?!?/br> 踅入正殿,猛地嗅見一陣蘭麝汀香,只見眼下毯罽金光暗織,桃夭張錦,余光見殿中內(nèi)侍七八、宮女十幾,各自掃榻焚香,履舄不停,卻無半點聲音。 走到左首內(nèi)堂,又見錦簾掃過眼角,中央椅案對著放了兩套,四壁陳設(shè)各類珍寶,正墻下一折山水屏風(fēng),隱約擋著個婉約貴影。 那公公自進(jìn)殿后始終微躬著腰,眼下上前兩步,臂靠拂塵朝芷秋二人一指,“稟娘娘,陸瞻的夫人與其小妹特來給娘娘請安?!?/br> 兩女趕忙捉裙伏地,“民婦袁芷秋(袁云禾),拜叩皇后娘娘千歲,恭請娘娘圣安!” 須臾,聽見屏風(fēng)后頭如絲如竹的一縷笑音,“起來吧,瞧你們這些奴婢給人家嚇得,伏在地上直打顫兒。我講了,她們是民間的姑娘,你們和善些,不知又在外頭說了多少規(guī)矩嚇唬人。將屏風(fēng)撤了,起來叫本宮瞧瞧生得什么模樣?!?/br> 便有兩個內(nèi)侍上來悄無聲息地撤去屏風(fēng),始見皇后鳳儀,生得圓圓的銀盤臉,唇角兩個梨渦輕綴,膚如凝脂,櫻桃半點,額上佩著鳳冠,鳳口里銜著一顆紅彤彤的寶石墜在額心,風(fēng)華萬千,氣度不凡。 芷秋心道:這才是美人該有的樣子呢。不想那廂鳳口卻吐,“嘖嘖嘖,正是兩個美人胚子,本宮自做太子妃始,就見過不少王孫貴女,誥命夫人,論相貌,你兩個倒是一等一的出挑。只是瘦了些。女人家,還該豐腴些的好,去,將廚房里新做的兩樣點心端來給姑娘們吃?!?/br> 說著,將眼落在芷秋面盤上,“你就是袁芷秋?” 唬得芷秋忙捉裙跪下,“回稟娘娘,正是民婦。” 這皇后雖瞧著稚嫩,卻已有二十四五的年紀(jì),說話頗為慈藹,“喲,快攙起來,賜了坐,娘們兒們好說話,這樣跪來跪去的,清凈話兒都說不了幾句?!?/br> 待二人坐下后,又使了茶點,自己在寶榻上也吃一盅,“芷秋姑娘別怕,想來是陸瞻在你跟前兒說我多兇多惡,才將你們嚇得這樣子。只管寬心,我是個和藹的,往日誥命敕命們來請安,大家都是說說笑笑的?!?/br> 芷秋籌忖一圈兒,只垂著下巴答:“陸瞻不敢,民婦更不敢褻瀆娘娘?!?/br> 不想連著那太監(jiān)總管也跟著一道笑起來,“娘娘您瞧,這嫁了人,還只管‘陸瞻陸瞻’地叫著,怪道外頭講他兩個比尋常夫妻還要好些,叫名字也不忌諱?!?/br> 一時辨不出這話兒的深意,芷秋心內(nèi)猛地敲起鼓來,又要捉裙下跪,被上頭皇后攔住,“噯,別老是跪呀跪的。別怕,說笑話兒呢,因陸瞻一直在皇上跟前服侍,本宮與他倒沒少打照面,皇上又時??渌闩率裁茨??那年你們成親,我使人賞了東西,你與本宮早有前緣在里頭,不過是相見晚些而已,故此不必拘束?!?/br> 雖如此說,可芷秋半點不敢自傲,深知都是陸瞻為皇上盡忠的功勞,仍舊克己尊禮地垂首,“娘娘德惠四海,福庇萬民,民婦與夫得皇上與娘娘如此厚待,更加不敢懈怠?!?/br> 皇后端起茶盅,美睫往下稍稍一沉,露出一絲滿意的松快,“那年蘇州受災(zāi),你們?nèi)齻€小小女子,是如何想著籌捐災(zāi)民的?還籌集了一萬多銀子,解了蘇州燃眉之急。那日皇上瞧了賬冊,曾說‘天下丈夫竟不及女兒’,我聽了好是高興,真是為咱們女人家長臉?!?/br> 芷秋端正身板,眼微微往下垂,落在她的裙角,未敢直視鳳顏,“回稟娘娘,我與小妹不過樂籍出身,哪里想得到這些呢?是韓大人之妻謝氏昭柔,她自幼讀書,懂得道理,便倡導(dǎo)了一番。我與小妹都是窮苦出身,想想自己,便也想到災(zāi)民之苦?!?/br> “你這是自謙,能以己苦思百姓之艱,見識倒遠(yuǎn)超京中這些閨閣貴女??梢娰t愚在心,不在貴賤1,難怪陸瞻獨獨鐘情于你?!?/br> “皇后娘娘過譽(yù)了,民婦不敢當(dāng)?!?/br> 這皇后含笑頷首,又將眼落在云禾身上,“袁云禾,聽說你也是位不同尋常的奇女子。方文濡這個狀元,還是你貼錢貼出來的?風(fēng)塵出身,倒是難得的眼力見與這大方做派?!?/br> 云禾聽了半晌話兒,也暗學(xué)得芷秋的謙卑,只是倏而把臉漲得通紅,“民婦不敢居功,是夫自己爭氣,寒窗苦讀這些年,從未敢懈慢片刻,就是吃飯時還卷著書看,一心想得機(jī)會報效皇上、報效朝廷?!?/br> 主管太監(jiān)與皇后又是一笑,片刻后眼波定來,“聽見說他為了規(guī)避律法,只納你為妾,本宮可替你不值,你自個兒就沒為自個兒抱個不平?” 云禾也似琢磨出些什么,忙答:“民婦不敢,夫也不敢,尊受法紀(jì)自然是百姓之責(zé),更是為官之本?!?/br> “瞧瞧,兩個人不單是模樣好,說話兒也中聽,比好些個貴婦強(qiáng)多了,別說皇上夸贊,就是本宮也要夸幾句?!?/br> 一排排精雕細(xì)琢的窗格里踅來陽光,落在皇后繁華錦簇的裙面上,沉淀了交鋒,上浮起逐漸祥和的氣氛。 芷秋云禾又說了些蘇州的民風(fēng)民俗、傳奇故事,午晌皇后賜了飯,吃過方才跪辭而去。 除了前頭一名火者引著,后頭還跟著三位抱緞子頭面的火者,轉(zhuǎn)出宮門,自有王長平與桃良驪珠招呼著迎上來跪拜接?xùn)|西。 馬車?yán)@至前門,芷秋掀了車窗簾子遠(yuǎn)遠(yuǎn)朝巍峨的門洞里眺望一眼,因問王長平,“你爺與方大人還沒出來?” “沒呢,”王長平走在車下,“奶奶們出來前,里頭有公公出來傳話,說是皇帝老爺賜下飯與姑爺同方大人一道吃,吃過了還有事情商議呢,叫咱們先回家?!?/br> 芷秋點頭放下簾子,云禾挨過來,兩人都蹭著彼此一身的冷汗,倏忽間嘻嘻笑起來,笑聲似在廣袤天地里放飛了兩只百靈鳥。 天大的殊榮后頭,自然會有他人覆滅。下晌換了值,陸瞻領(lǐng)著圣意往司禮監(jiān)去,哪里的紅墻下正碰見沈豐,二人皆穿補(bǔ)子袍,遠(yuǎn)遠(yuǎn)地望一眼對方,目光仿佛一場岑寂的刀光劍影。 相近后,陸瞻先作揖行禮,“許久不見沈閣老,閣老身體可還安康?我瞧著倒還是如從前那般精神奕奕?!?/br> 那沈豐留著幾寸半白的須,與沈從之幾分相似的眼睛里滑過一絲事敗后的頹唐,轉(zhuǎn)瞬即逝。 這廂仍舊以一副和藹的笑顏與陸瞻回禮,“陸公公前些日子受了牢獄之苦,卻到底是年輕人,不見一絲灰心之色。這樣好啊,咱們侍奉皇上,要時時感念圣恩,可不能因一點小事兒就生了頹廢之意?!?/br> “閣老說得是?!标懻邦h首應(yīng)下,恭敬得似乎身前是一位諄諄教誨的長輩,“我今日剛回宮當(dāng)值,適才聽見人說起從之被參的事兒。閣老可千萬不要為了這個動氣,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保養(yǎng)身子才是,朝廷里可有那么多的事兒等著您老做主呢?!?/br> “唉……”沈豐重重吁出一口氣,滿是真假難辨的感慨,“我膝下就這么個兒子,從小寵得他不成個樣子,原以為得皇上恩典封他做了官兒,能有些你的沉穩(wěn),不曾想竟然益發(fā)張狂起來。他在蘇州做下的事兒,倘或早叫我知道,一定先揭了他的皮!陸公公,你與他也是從小的好友,萬望不要計較?!?/br> “小沈兄為人不過是張揚(yáng)了些,本性倒不壞,我自然不計較。閣老也莫著急,皇上就算不顧及小沈兄,也會顧及閣老往日鞠躬盡瘁之心,大約不會重罰的?!?/br> 那沈豐不住搖頭,陸瞻勸慰兩句,與之相辭。隨著舉步穩(wěn)健,笑意頃刻在他面上流逝不見。 這廂走進(jìn)司禮監(jiān)大門,見院中早已伏跪著一班身居要職的太監(jiān),垂著腦袋齊聲唱喏,“恭迎祖宗仙尊!” “起來吧?!标懻澳繜o垂視,徑直走到正殿廊下,與一年紀(jì)相當(dāng)、補(bǔ)子相當(dāng)?shù)幕鹿僖姸Y,“兩年多未見,余良一向可好?” 那余良生得略瘦,將一只近乎枯竭的手往他臂上一拍,“還跟我來這套?雖兩年多未見,卻一直有書信往來,未必你還跟我生疏了不成?你下了值不回家去見嬌妻,忙著到這里來做什么?總不會是來瞧我的吧?” 二人相請入內(nèi),只見殿內(nèi)右首安放著五張書案,上頭滿是堆山填海的奏疏公文,陸瞻稍看一眼,與他坐到正榻上吃茶,“許園琛呢?方才皇上有旨意,叫我來傳?!?/br> 余良往最里頭單放的一張書案瞧一眼,牽著唇角細(xì)笑,“哦,今兒晚上他當(dāng)值,大約一會兒就到,是不是圣意調(diào)他去哪里?” “我正好提前跟你說一聲兒,”陸瞻叫門內(nèi)伺候的幾位六品太監(jiān)出去,放沉了嗓音,“圣意叫許園琛南京去修舊宮,將你提為司禮監(jiān)掌印?!?/br> “我?”余良大吃一驚,吊起高高的眉骨,“怎么會叫我掌印?我想著八九不離十得是你。原本皇上欲遣張公公往南京去那陣,就屬意的是你的,要不是派你往蘇州辦龔興的事兒,怎么會輪得到許園琛?” 陸瞻笑笑,淡然地呷一口茶,“今兒同皇上商議了土地變法的策略,雖還為招內(nèi)閣同議,但圣意已決,不過是商量些方策細(xì)節(jié)的事情,試點就選在蘇州府。蘇州府占了三位郡王,數(shù)量不多,先就對付他們摸索出一套方略來,且蘇州災(zāi)后重建,正是個切入的時機(jī)?!?/br> “未必要你親自去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