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嚴(yán)揉了揉他的發(fā)頂，視線落在廚房，聲音稍顯低沉，“知道輸我哪兒了嗎？你折騰她，我愛惜她?！?/br>
    小湯圓不知聽沒聽懂，反正是恰如其分地往上翻了翻眼。

    一通忙完，喬鹿摘了圍裙，招呼他倆上桌吃飯。

    單從賣相上來看，這次的三道菜比上回在料理教室做的還有兩年前的，進(jìn)步了許多。

    顧嚴(yán)夾了塊蘆筍，吹了吹，裝進(jìn)湯圓的小瓷碗里，小家伙自己用叉子吃，不信任地又吹了兩遍，然后扣進(jìn)嘴里嚼巴。

    嚼了大概有兩秒，哇地一下吐出來，兩行熱淚直下，比喬鹿的哭戲來得更自然更入戲。

    “怎么啦？”喬鹿過去安撫地拍拍他，看了眼顧嚴(yán)，男人也夾了一筷吃，嚼了兩下若無其事地吞咽下去，沒有任何不妥?！笆炝藛?？”

    “熟了?！鳖檱?yán)起身去廚房倒了杯水，喝完才說：“咸了點，他可能吃不上。”

    “……”

    拋開這道，番茄牛腩也燉老了，小湯圓吃不了，就剩蝦仁滑蛋他勉強(qiáng)能吃。

    喬鹿坐下來，看他一口蝦仁就一大勺飯，怪可憐的，想了想還是告訴他：“湯圓，其實mama沒跟你說實話，你之前每周末吃的那些菜，大多都是你爸爸做的。”

    湯圓眸色暗了暗，握著的勺子停下來，什么也不說，就靜靜地看著喬鹿，看完喬鹿，回頭看向顧嚴(yán)，哈了一口沉悶的氣。

    這畫面本來傷感，但看著又有點好笑。

    湯圓背對著她，喬鹿指了指，拋給顧嚴(yán)一個按計劃行事的眼色，顧嚴(yán)接收后，也佯裝嘆了聲氣，他直白地盯著無路可退的兒子，伸出了和解之手，“還吃不吃我做的了？”

    那時的湯圓還不知道郁悶這個詞咋寫，但寄人籬下，又不得不受嗟來之食，他的傲骨瞬間垮了，猶豫了幾秒，勾出一根短短rou乎的小食指頂了頂顧嚴(yán)的手掌心。

    顧嚴(yán)一把將它包住，上下握了握，眸底溫柔，湯圓卻能從中看出幾分從容淡定的自負(fù)來，“乖。”

    父子倆終于和好，雖然時有動武情況發(fā)生，不過半個月一過，喬鹿也就帶他回喬宅了。

    因為憋屈了太長時間，這家伙一回去就撒在她奶奶懷里鬧，眾人越拿他沒辦法，他越是露出得逞的笑。

    現(xiàn)在喬鹿也管不住他，還得顧嚴(yán)來治。

    -

    隔天下午，喬鹿身體倍棒地回了劇組。

    今天要拍的是之前喬鹿和陳飛鴻說過的，對顧嚴(yán)來說有難度的戲，他倆在家里對了很多場融入劇中男女主角感情的戲，但沒有這一場。

    喬鹿有私心地想看一遍顧嚴(yán)第一次演繹這幕戲的樣子，所以一直保留著沒去試。

    化妝間，喬鹿一個人坐在鏡前，她上完妝也換好戲服有一會兒了，但仍不見顧嚴(yán)到場。五分鐘前她給顧嚴(yán)發(fā)了消息，到現(xiàn)在也沒收到回復(fù)。

    怎么了這是？

    ?！?/br>
    喬鹿拿起手機(jī)，下意識地點開顧嚴(yán)的頭像，不是他的消息。

    陳飛鴻發(fā)來的：[快過來拍攝。]

    喬鹿看了眼時間，比提前說好的拍攝時間早了四十分鐘。

    [喬鹿：顧嚴(yán)到了？]

    [陳導(dǎo)：早來了，入戲呢，我看著差不多了，再晚就該……]

    陳飛鴻沒說下去，喬鹿隱隱覺得不對勁，起身趕緊跑到了拍攝的樓下房間。

    房外聚了十幾個工作人員，他們給喬鹿讓出道來，剛踏進(jìn)門檻，她的視線就自然地落到了站在角落的顧嚴(yán)身上。

    陳導(dǎo)見她進(jìn)來，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一如初見時的那次試戲，喬鹿遲了會兒開門進(jìn)去，顧嚴(yán)獨(dú)自站在墻角入戲，而馮肅寧也是這樣讓她小聲點不要過多打擾。

    場內(nèi)人員不多，加上陳導(dǎo)也就三個?，F(xiàn)場打的光昏暗無度，屋里的擺設(shè)也十分簡單，一張破舊的單人床，一體式的洗漱架和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幾張小板凳。

    喬鹿走路很輕，按照劇本上寫的，她只需要平躺在床就好了。

    進(jìn)入拍攝之前，陳飛鴻先是輕咳了聲提醒顧嚴(yán)，然后才拿起對講機(jī)，小聲地通知：“演員都就位了啊?！?/br>
    肩膀微顫，墻角里的男人緩緩轉(zhuǎn)過身，入眼的單人床上，喬鹿一動不動地躺在上面。

    她今天的妝容很蒼白，十分符合劇中女主生病到了后期時的憔悴面貌。鏡頭此時定焦在顧嚴(yán)臉上，那是一幕放大的特寫細(xì)節(jié)。

    他的雙目干凈卻內(nèi)含黯然，眼底的猩紅一點點加劇，他故作輕松地搬了把短椅坐到喬鹿床前，像往日一樣，開始跟喬鹿分享外面的故事。

    講著講著，一滴眼淚無聲無息地掉落下來，顧嚴(yán)沒停，還在繼續(xù)，他的臺詞功力很強(qiáng)，哪怕是這樣大段大段的內(nèi)容他都可以融入角色后很好地演繹出來。

    可是眼淚越掉越密集，不知怎的，顧嚴(yán)再次看向喬鹿的時候，腦海里橫出一段他并未經(jīng)歷過的陌生畫面。

    綿長無人的走廊里，視線尤其模糊，顧嚴(yán)走走停停，突然——

    走廊盡頭，一束刺目的光直射過來，顧嚴(yán)恍恍惚惚地走了過去，那是一間充斥難聞消毒水味道的單人病房，冰涼的床板上躺著一個女人，是22歲的喬鹿。

    她雙目緊閉，胸腔小小幅度地起伏著。

    呼吸聲很弱，如果不細(xì)聽，恍如跟她分隔成了陰陽的兩個世界。

    顧嚴(yán)不想打擾到她休息，輕手輕腳地坐到她身邊，就那么安靜地看著她。

    忽然，隔壁房間傳來窸窣的聲音，連同一聲嬰孩的哭叫，大概摸清了什么情況，顧嚴(yán)苦苦地笑著。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只是場夢，但此刻很想叫醒喬鹿跟她說說話。

    “鹿鹿。”喬鹿沒有反應(yīng)，顧嚴(yán)又叫了聲：“鹿鹿?！?/br>
    眼皮緩慢地動了動，大概是聽到了太過熟悉的聲音，床上的人兒睜開眼，看見眼前的男人，瞳孔不由地放大，眼底驚現(xiàn)一絲詫異。

    她手撐著床沿想坐起來，顧嚴(yán)趕緊起身去扶，然而手剛碰上她瘦弱的身子，眼眶倏地紅了，他上前緊緊地抱住她，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復(fù)說著一句話——

    “鹿鹿，對不起?！?/br>
    “鹿鹿，對不起。”

    ……

    陳飛鴻早已喊了卡，那三名工作人員也已經(jīng)不在。

    屋里很靜也很暗，喬鹿抱著情緒崩潰的顧嚴(yán)，一直在不停地安撫他，“顧嚴(yán)，你看看我好不好，我沒有事，真的。”

    她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能深深感受到顧嚴(yán)周身壓抑著的情緒全部揉進(jìn)了那幾聲帶著哭腔的懺悔里。

    站在外面的陳飛鴻點了支煙來抽，白煙繚繞，在干燥肅冷的空氣里燃起一抹guntang。

    前半場戲顧嚴(yán)還能非常從容地把握好度，甚至比陳飛鴻預(yù)想的出鏡效果還要好，可惜越到后面，他整個人跟崩潰了似的，完全不受自我控制，他的感情表現(xiàn)得太滿，而劇里需要展現(xiàn)的那點，其實是濃淡參半的情愫。

    不過真被喬鹿說中了，顧嚴(yán)很難把控這場戲，倒不是沉浸得還不夠，是太多反而溢了出來。

    看來兩年時間，顧嚴(yán)那小子的共情能力算是大大提高了，原因可能就在剛才他離開時聽到的那五個字里頭吧。

    -

    聽他氣息漸漸平穩(wěn)，喬鹿松開了顧嚴(yán)的擁抱，要不是知道自己身處片場，喬鹿真該以為又多了個兒子要哄睡覺。

    她下了床，想過去拿瓶水給他，腳還沒沾地，顧嚴(yán)已經(jīng)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讓她走。

    “排了這么多水，你不渴嗎？”

    聞言，顧嚴(yán)松手。

    喬鹿拿水回來直接丟給他，越是這種時候，喬鹿要越顯得不那么在意才行，她并不想自己和他一塊兒坐在這里抱頭痛哭。

    “想起什么了？”顧嚴(yán)剛擰開，喬鹿便拿走先喝了口，再給他。

    顧嚴(yán)沒喝，而是看著她，聲音啞得不行，“你生孩子?！?/br>
    喬鹿哼笑了聲，沒回憶起什么不好的場景，“厲害，我在美國生的，都能被你想到。”

    眼瞼低垂，顧嚴(yán)并沒有因她輕松的說話方式，而從自己低壓的泥沼里掙脫出來，他很平靜地替喬鹿做主道：“以后不生了?！?/br>
    ？

    喬鹿揶揄他：“不是說多補(bǔ)幾張票以防萬一嗎？”

    “不了?！鳖檱?yán)淡道，“太危險了。”

    喬鹿笑了笑，冷不丁地挨到他眼底，盯著他這張臉仔仔細(xì)細(xì)地看，

    濃密長睫下，他的深眸透著一股很濃的優(yōu)柔，發(fā)型雖然削短變得硬朗，可氣質(zhì)還是和第一次見他時給喬鹿留下的印象一模一樣。

    溫柔得很性感。

    也分分鐘地誘/惑著她。

    喬鹿突然貼上了他的唇，似碰非碰地蓄意挑/逗著，像在測試什么，等聽見他略微紊亂的氣息，喬鹿看了眼他身下莫名的燥熱，滿意地勾了勾眼尾。

    “你要是對我也能夠不行呢，那我就同意你說的?！?/br>
    “別鬧，喬鹿。”

    “就今晚好了?！?/br>
    “……”

    第53章 鹿鹿，嫁給我好嗎？【二更……

    見顧嚴(yán)看著她無言了許久, 喬鹿躺倒在床上笑得沒有一點涵養(yǎng)。

    顧嚴(yán)把她拉起來，臉上已沒了之前的苦澀，現(xiàn)在是無語又無奈, 還拿眼前人沒有一點辦法。

    “你就喜歡戳我痛處?！?/br>
    喬鹿不覺得, 她湊上去用自己下巴抵著他的, 然后好玩地磨了磨，“這不叫痛處, 這叫我獨(dú)一份的專享，我們都只屬于彼此不好嗎？”

    唇貼緊, 喬鹿有一下沒一下地吻著他。

    太陽不一會兒落山，屋里沒窗戶, 四周漆黑，顧嚴(yán)眼里只能看到她沉醉其中的模樣，配合的同時顧嚴(yán)出聲提醒:“現(xiàn)在不是做這個的時候?！?/br>
    “你也知道？”要不是他剛才那副失心瘋的狼狽樣子，喬鹿又怎么會這般安慰他。

    話題終于回了正，她挺生氣地對他說:“顧老師，我倒想問問你剛拍的是什么, 阿達(dá)什么時候?qū)α趾痈星橛羞@么重, 人家才多大，第一次動情, 你哭得稀里嘩啦是想給林河看還是給我看？”

    “……”

    作為小說的忠實書粉，看到剛才顧嚴(yán)的表演，保不齊會掀桌暴起, 他把情竇初開、失去初戀的愛情攪和成了他們之間的虐戀情深……

    心情好點后，顧嚴(yán)也反思了先前的表演，的確有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