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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憂憂并沒有睡著。莊園的主人眼瞳血紅,配合漆黑如緞的長發(fā),尤其邪異驚人。 “小舒,小舒……”他面露狂喜?!笆悄銇砹藛?,我聽見了,我聽見了……” 他裝作假寐,仿佛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少年從未在憂憂臉上,見到如此生動直接的表情。雖然平日的美青年已經(jīng)光彩奪目。但是此時,在這片記憶墳場中的憂憂,一顰一笑一嗔一怒,沒有任何偽飾或厭煩,和莊園里那個雍容卻空洞長生者完全不同。 倒不如說,這片莊園的主人,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模仿“憂憂”行動的行尸走rou罷了。 特別是聽到響動之后,他眼里有光,心中有火。 沒錯,這是少年所不了解的,真正的憂憂。 震驚的少年急忙跑到公寓前。等待憂憂開門,他心跳劇烈得幾乎要脫出胸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青年的聲音近了。“你這個調(diào)皮的家伙……總是捉弄人……” 古舊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憂哥哥……”少年有些羞澀。這才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我,我來了?!?/br> 玫瑰的幽香縈繞。 可是當(dāng)他抬頭,卻發(fā)現(xiàn)美青年的視線徑直穿過了他,焦急地四下尋找。 “小舒,小舒你在哪兒?”憂憂越過他,圍著住宅外的花園走起來,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別躲,哥哥知道你來了?!?/br> 美青年語氣輕柔,仿佛怕驚嚇了什么。長發(fā)在空中隨著動作飄動。他連垃圾桶的蓋子都不放過,一一查看。 “憂哥哥,我在這兒呢!”少年連忙追上??墒遣徽撍绾瓮献n憂,憂憂仿佛就是看不到他。換句話說,除了這遍地的百年古董,憂憂什么都看不到。 少年的心驟然冷卻。 憂憂的臉上也逐漸失去血色。剛才的驚喜蕩然無存?!靶∈婺愠鰜怼瓌e躲著哥哥……哥哥找不到你,哪里都找不到你……” 夜色沉郁。冷徹心扉的少年,看著失魂落魄的憂憂。 “你想要什么,哥哥都可以給你……”淚水從美青年血紅的眼眶流下,他卻渾然無覺?!拔覀兒秃冒?。哥哥不會再強迫你做討厭的事。你是……那么地聰明,把你的擔(dān)憂都告訴我,都說出來??!” 他踉踉蹌蹌地在花園里逡巡,不知是進是退。 “我們不是說好了……說好了……永不分離的嗎?!?/br> 那狂肆、雍容、不可一世的主人,在擁有一切的世界的盡頭,發(fā)出絕望的嗚咽。 少年從未如此愛他,也從未如此恨他。 若不是看到這一幕,自己會以為至少享有了關(guān)愛,以為能夠包容他的一切。以為他通過全心全意的陪伴,做不得唯一,至少成為此后唯一。 如今,連這么卑微的夢想都碎裂了。 少年舍棄了尊嚴(yán)和自我,對他說,我永遠(yuǎn)不會離開你。 可在真正的憂憂眼中,根本不存在他這個人。 精疲力竭的憂憂,緩緩走回公寓。 “小舒,我回來了。” 眼色通紅的憂憂表情又一變,精神異常態(tài)下仿佛一個時間穿梭者,切入了另一個時空的場景。“組織里有事,這周回來晚了,抱歉。”他在玄關(guān)更衣,開燈。 那是小舒的大學(xué)時代,忙碌的憂憂從每周回來一日,到每月難得一見。他回來總是很遲,舒總是等到在沙發(fā)上睡著。 客廳的電視兀自播放著十年如一日的錄像,屏幕已經(jīng)布滿噪點,仍不知疲倦地閃爍。 美青年渾然不覺有異,用遙控器調(diào)低了聲音。他卸下殺伐決斷的組織頭目身份,盡情舒展本性。沒錯,過去只有在小舒面前,他才會釋放自我,安然地感受生活。 小舒和那些匆匆碌碌、虛榮麻木的世人都不同。如同夜中行駛的冰山,冷靜通透,不動聲色;即使背負(fù)十倍的根基,也波瀾不驚,隨時可以給人致命一擊。這種危險和安逸一直陪伴著他,成為扭曲而完美的魔王。 見證而不說破,算計他也縱容他的,唯一的兄弟。 憂憂輕手輕腳地走到沙發(fā)前,按滅了并不存在的電視節(jié)目。 “大學(xué)生活怎么樣?有人找你麻煩嗎?”習(xí)慣了喋血生活的青年盡量溫柔地問?!案嬖V哥哥,哥哥可以幫你解決?!?/br> 令少年困惑的一幕出現(xiàn)了。房間內(nèi)毫無疑問只有憂憂一人。那么現(xiàn)在,他在對誰說話? 下一刻,就見青年抱起了沙發(fā)上一個陳舊的睡眠抱枕,無限輕柔地?fù)崦д砟p、泛黃的舊物。 “小舒?小舒你又睡著了?!彼p輕笑著,滿足得如同得到生日禮物的孩子?!罢婺媚銢]辦法?!?/br> 絕美的青年俯身,吻在了抱枕斑駁的表面。 少年捂住嘴才沒有尖叫出來。他知道孤獨百年的憂憂精神不同于常人。卻未想,竟已經(jīng)瘋魔到把小舒用過的抱枕,當(dāng)做他本人! “小舒?小舒別睡了?!睉n憂噙著如糖似蜜的笑意,將抱枕越抱越緊?!案绺缁貋砹耍瑒e裝睡。是不是怪我回來晚,你生氣了?” 歷經(jīng)歲月而無瑕的俊美臉頰,親昵地蹭著抱枕,破舊不堪的抱枕層層掉屑。美麗與腐朽緊密相伴,怪異極了。 “那些渣滓辦事不力,我這就把他們‘換了’……好,好,你不愛聽,我們不說組織的事……” “小舒,你真睡著了?”美青年稍稍松開懷抱,上下打量了一眼抱枕。“真拿你沒辦法??赡阋撬耍绺缈伞趺崔k呢?你不是說好今晚要……好好陪我的嗎……” 男人低沉的話音,染上了魅人的磁性?!懊看味歼@樣偷懶,哥哥我就可要……懲罰你了……” 他反復(fù)試探,發(fā)現(xiàn)抱枕沒有反應(yīng),默認(rèn)“小舒”睡熟了,于是擁著抱枕向沙發(fā)深處側(cè)去。 “呵……啊,哥哥的自制力很差……很差,小舒你不會生氣吧……” 年輕狀態(tài)的憂憂,優(yōu)美修長的身體,已經(jīng)起了變化。 公寓內(nèi)逐漸響起動情的喘息。這過程細(xì)致又煽情,仿佛是在極大意志力下,小心翼翼地繃著洶涌的火焰,免得驚擾到什么一觸即碎的珍寶。面對熟睡的軀體,這放肆的主人仿佛一個的盜賊,貪婪又躡手躡腳地,伸向肖想的目標(biāo),紓解平日里不可告人的忍耐。 在那令人心碎的溫柔里,席卷著少年從未想象過的熱烈。 哪怕少年是一個一模一樣的活人,而對方只是個腐朽的抱枕。 昏暗的暖黃燈光下,憂憂如天鵝一般輕輕啄吻,順滑的鬢發(fā)隨著低頭一點點撩動。那樣輕柔,那樣專注虔誠,仿佛世間再也無其他。哪怕對方毫無回應(yīng),他依然兀自情熱起來。很快,醇美醉人的香氣濃郁地充滿了整個空間,仿佛暗夜中綻開了大朵大朵的黑玫瑰。 在這片浩瀚的、記憶的墳場里。 “舒……小舒……”男人聲音沙啞,全身的氣力都用來磋磨這個名字。 他急切單手扯開襯衣,露出精瘦矯健的身軀,腰腹的肌rou貼在抱枕上,一收一縮,仿佛凝聚了健美的古代雕像顯靈,展示著造物主高超的技藝,和人類不息的欲望。 沙發(fā)在某種節(jié)律下輕輕顫動。雖然不比那些縱情的夜晚劇烈,但熟悉憂憂的少年知道,此時男人全身心地沉醉了。平日憂憂對他欲望強烈,卻始終保有一絲磨人的意志,不論如何投入,絕不會如此意亂神迷。 神魂顛倒得,只會念一個名字。而那個字蘊含了世界的全部。 讓他孤獨百年、飽受折磨的怨恨,他得不到的愛人。 他的兄弟。 少年被濃稠的情欲氣息刺激得頭昏眼熱,幾欲嘔吐。 或許是害怕被發(fā)現(xiàn)這種自私的慰藉,男人挺著堅硬的慰藉,卻不敢進入,只放在抱枕上來回磋磨。忍耐的痛苦和偷摸的歡愉,令人倍感刺激。 “要是……一直這樣,該多好……”男人弓著身,忘情地擺動。“……我們……本來就是這樣……本來就是一體……” 他的動作熟稔而不忘分寸,不會留下過分的痕跡,忍耐時寧可咬破自己的嘴唇。想必當(dāng)年,他對著無知覺的弟弟已經(jīng)這樣自慰許多次。從頭到尾,都只有他一人在陰影中偷偷索取。根本沒有少年記憶中那樣,動情的互動糾纏。 “可是你……總是拒絕……”男人報復(fù)性地叼著抱枕晃動,像是懲罰又像在撒嬌?!啊妗媸菈暮⒆幽亍?/br> 室內(nèi)放蕩而心酸的場景還在忘情地繼續(xù)。男人動聽的呻吟越來越快,越來越短促……摩擦累積著快感,卻始終被約束了速度,無法得到徹底的釋放。越是這樣,他越如飲鴆止渴一般,不肯松手。 卻又極力壓抑著,不驚醒那沉睡的弟弟。 少年無法繼續(xù)。他覺得無比惡心,恨不得塞住耳朵,剜出眼睛。 可笑他對那些復(fù)制體趾高氣揚,自以為占盡優(yōu)勢。 可笑他信誓旦旦地以為,自己能夠成為唯一的替代者。 其實這屋里發(fā)瘋和屋外優(yōu)雅的憂憂,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他所享有的無限寵愛,來自一個瘋狂的惡魔。那惡魔只是借著他的音容,來逃避弟弟已去的殘酷現(xiàn)實。 甚至屋里發(fā)瘋的憂憂,都更接近一個“活著”的憂憂。更加動情,更加享受。而在這個真正的憂憂眼里,他這樣活生生的一個人,竟還不如腐朽百年的死物。 若說還有什么區(qū)別,那就是這樣肆意妄為的魔王如此渴望,卻不敢戳破的壓抑心情。魔王慣于掠奪和索取,日夜歡愉并不算什么;但只對真正珍視的人,才會如此小心翼翼。 并不是因為他的感情或欲望不夠強烈,恰恰相反,是太過強烈濃重而令他畏懼。 畏懼失去這個,與他誓約永不分離的親人。 【空有外形有什么用,不過是件死物。你是最寶貴的,怎可和他們相比】 就在前不久,憂憂還在他和下位復(fù)制體面前,用這句話安慰他。 少年一邊向外奔逃,想哭又想大笑。 原來在憂憂精心回味的記憶里,自己也不過是個“空有外形”的死物罷了。原來他和那些失語的失敗品,并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他以為自己捧了滿心滿懷的愛,就離富有全世界只有一步之遙。 不是的。 他以為自己隨波逐流,裝聾作啞,就離那個朦朧的絕代幽靈只有一步之差。 不是的。 他以為……他以為不論發(fā)生什么,見到什么,都會堅定地和那人站在一起,溫暖那空洞華美的驅(qū)殼。 不…… 他無法再思考。愛已然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否定對那人的愛,就像把他從這世上連根拔去。 這已經(jīng)不是痛苦,而是將光剝離火,將雨水剝離云朵,將生命剝離身體。 他癡癡地想?;蛟S此刻,他終于懂了自己是什么。 也懂了憂憂是為何瘋魔。 此時此刻,他們從未如此地遙遠(yuǎn)。也從未如此地接近。 少年突然不顧一切地,向公寓樓狂奔而去。他已經(jīng)悲慟得不在乎任何結(jié)果,恨不得與之同歸于盡。 【警告?!抗⒌姆佬l(wèi)系統(tǒng)響起?!颈O(jiān)測到危險傾向!再次警告!】 與此同時,手環(huán)的系統(tǒng)也開始激活,向他釋放麻痹的電力。然而在多重系統(tǒng)的警鈴聲中,屋內(nèi)的男人仍然絲毫無覺,沉醉在欲罷不能的歡愉中。 少年悲鳴一聲,就要撞過去。 只聽高能光束嗞啦嗞啦地響起,忽然有人及時拉住了他,將他推到在一邊。 “誰……”少年被粗魯?shù)刈驳梗行鈶??!皠e管我!” 少年抬頭,看到一個熟悉的瘦小身影?!澳恪也皇蔷婺悖灰俪霈F(xiàn)在我面前——” 低位體僵硬地轉(zhuǎn)過身,沒有任何反應(yīng)。同時一個沉悶的,物體落地的聲音傳來。 那是低位體的一節(jié)手臂。 公寓激活的高能激光,在低位體趕來的瞬間,平滑地切開了他的手臂。果然憂憂為了保護這個記憶墳場,不惜任何代價。少年不敢想象,那樣巨大的能量剛在擊中了他會是怎樣。 “對……對不……”少年想要道歉,卻被驚嚇得失語。 但低位體似乎并不在乎。 它的報恩已經(jīng)完成,于是彎腰撿起了那一截血淋淋的斷肢,胡亂揣在懷里,沒有再看少年,顛跛地離開了。 在這樣一個迷離狂放的夜里,有人幻想愛,有人失去愛;但更多的人,從一開始就什么都沒有得到,還在不斷地失去。 * 黑暗的夢中,有一千個沒有面目的人,爭搶他愛的人。 遠(yuǎn)遠(yuǎn)地,一個背負(fù)荊棘和光環(huán)的人走來。所有人聞風(fēng)而動,前去撕咬他,分食他。它們渴飲他的血,暴食他的rou,將他四分五裂,只剩下一顆血rou模糊的頭顱,丟棄在荒野。 飲食過他的人們沐浴在光芒中,紛紛變化出了和他一樣的面目,互相發(fā)出喜悅的呼喊。 而少年顫巍巍地,向那頭顱走去。 頭顱猶帶安詳?shù)男σ?,嘴唇一開一合: 【……答應(yīng)我……】 【永遠(yuǎn)……不要將我喚醒……】 【永遠(yuǎ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