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喑苦笑，皸裂的雙唇貼在少年耳邊，說著些只能安慰他自己聽的話：“無親無故的，你救我一次，我護(hù)你一次，一會兒死一塊兒了，黃泉路上誰也不欠誰?！?/br>
    橫七豎八的樹枝來來回回緩解了他們二人下落的沖擊力，也把沈喑弄得遍體鱗傷，少年縮在他懷里，只在那蒼白的眼角之下留了一道淺淺的血痕，差點(diǎn)擦過那顆朱砂痣。

    沈喑盯著那道血痕，心里想著，好看的人破相了也一樣好看。耳畔似乎傳來淙淙水聲，撞擊的痛感傳遍四肢百骸，沈喑很快沒了知覺。

    ......

    “咳，咳咳咳咳......”

    沈喑被一口水嗆得活了過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斜躺在溪邊的灘涂上，身后倚著一塊石頭，嘴邊是桑樹樹葉盛起的一捧清水，濺起的水珠兒在少年蒼白的指尖打轉(zhuǎn)。

    他用一種舒適的姿態(tài)往后倚了一下，微微仰頭，賣乖一樣張開雙唇，少年將桑葉盛著的水送進(jìn)他的口中。

    還活著，真好。

    雖然哪里都痛，但有人伺候。

    沈喑抬頭去瞧這個正在伺候他的人，視線順著少年修長纖細(xì)的手指往上看去，卻在入目之間將所有插科打諢的心情驚了個七葷八素。

    他分明記得，這少年被他緊緊圈在懷中，只有眼角那里被樹枝的末梢劃了淺淺一道印子。

    可現(xiàn)在......沈喑怔住了，他的眼神死死盯在少年身上：

    少年全身的黑衣被撕扯得亂絮一樣，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比自己還嚴(yán)重。鮮血順著左手的袖口一滴一滴不停的落入溪流，最驚心的是他左邊的肩膀，被生生撕掉一塊皮rou。再看看那張蒼白的臉，依舊是眼神發(fā)獰，面無表情。

    沈喑驀地用力，想要站起身來，看看他的傷口，可是右腿完全用不上力氣。

    少年按住沈喑的肩膀，視線落在他的腿上：“別動。”

    沈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腿，大概是摔斷了，不過已經(jīng)用簡易的樹枝固定好，這包扎的手法，以他專業(yè)的目光來看，竟然還算及格。

    沈喑對上少年的目光：“說說，這一身的傷怎么弄的？你是被狼叼走了嗎？”

    少年躲開他的目光：“不是我?！?/br>
    “不是你，還會是我嗎？”

    沈喑小聲嘀咕，這一身傷就掛在那少年身上，看起來明顯像是野獸撕咬導(dǎo)致的。

    “嗯?！?/br>
    “是你?！?/br>
    少年聲音清冷，不帶什么情緒。

    少年指了指沈喑腿上的樹枝：“我去撿這個的時候，回來看見你被狼叼走了。”

    少年說完之后就沒再理會沈喑，也沒多說別的，可沈喑已經(jīng)完全明白過來了。是他，從狼的口中救下自己，與狼搏斗，受的這一身傷。若不是他主動問起來，這少年不言不語的，恐怕永遠(yuǎn)也不會自己說出來?？磥?，又欠他一次。

    少年似乎看穿了沈喑愧疚的內(nèi)心：“不必多想，你因我而傷?！?/br>
    沈喑心道：這孩子，說話又不用交稅，怎么也惜字如金。什么叫我的傷因他而受？是說墜崖時我護(hù)著他嗎？那是因?yàn)橹饡r他也順道救了我，還是說......那場殺人滅口的大火，本就是沖著他來的？

    看著少年血rou模糊的左肩，沈喑感覺自己沒心沒肺地活了二十幾年，這是頭一次覺得心疼。

    心疼......不對，沈喑捂住胸口，胸口是真的好疼。

    掙扎著，沈喑嘔出一口黑血，劇烈地咳嗽起來。

    聞聲，少年來到沈喑跟前，他自己也一身的血腥味，半跪著，伸出食指沾了一些沈喑嘴角的污血，湊到自己鼻間嗅了一下。

    沈喑看這少年這一系列動作，莫名懷疑他是不是有點(diǎn)變態(tài)，卻找不到證據(jù)。

    少年扯著沈喑的眼皮檢查了一下瞳孔，問：“你什么時候中的毒？”

    沈喑訝異：“你還懂藥理？”

    少年猶豫了一會兒，垂下眼瞼，道：“小時候我常生病，請大夫開銷太大，義父便自己研究醫(yī)術(shù)，后來義父漸漸精通藥理，我也跟著懂一點(diǎn)。”

    到現(xiàn)在為止，這是少年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他說得極慢，語氣當(dāng)中充滿緬懷。沈喑心中有疑，比如為什么是義父給他醫(yī)病，還有他那畏寒的毛病，跟小時候經(jīng)常生病是不是有關(guān)？

    沈喑看像少年的眼神寫滿心疼。

    來不及說出安慰的話，沈喑又嘔了一口血，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少年扶著他坐直，手掌貼在他的背部，將續(xù)命的真氣源源不斷渡過去。

    說起什么時候中的毒，滄海閣地牢當(dāng)中發(fā)生的一切他都?xì)v歷在目，每當(dāng)回想起這樁事，沈喑就愁得要命。

    那日地牢當(dāng)中，抓住他的那個打手頭目一聲令下，便來了兩個看守，一左一右架著他的胳膊把他往圜司拖去。

    圜司那種地方，沈喑化成灰都不想去。都說生死關(guān)頭人有無限潛力，沈喑當(dāng)時的智商就跟血壓一樣，蹭蹭往上竄，三五個眨眼之間，腦海中火速過了一遍他不慎聽到的關(guān)于那本破書的全部對話內(nèi)容。

    既然他們發(fā)瘋一樣地想要抓住許歸荑，不如將計(jì)就計(jì)。

    沈喑掙扎道：“等等，放開我，我有話要說。我知道許歸荑每年都......”

    那個小頭目擺擺手：“別聽他胡扯?！?/br>
    “你們不聽別后悔，喂......喂！”

    小頭目已經(jīng)失去耐心，沈喑三下兩下便被拖帶大牢門口，眼看著那希望的小火苗一點(diǎn)點(diǎn)熄滅，一個清朗的聲音施施然從門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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