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斯的手臂果然被他咬出血來，鮮紅的血從明顯的牙印里溢出來，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毓秀垂眸看著塞斯手臂上的傷口，一聲不吭地拿手擦掉上面的鮮血和唾液。

    他記得之前塞斯的皮膚沒有蒼白到這種程度，雖然之前也是病態(tài)的白，但是遠遠不像現(xiàn)在這樣白到幾近透明。

    潔白的雪花落在塞斯的皮膚上，一時半會兒竟然找不出雪花在哪里。

    毓秀已經(jīng)不記得塞斯的變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了，在他印象中，自從入冬以來，塞斯的情況就越來越糟糕。

    皮膚越來越白，黑氣越來越濃，走神的時間越來越多……

    仿佛之前極力按壓的一切都在這個冬天暴露得徹徹底底。

    毓秀知道——

    塞斯的情況等不及了。

    事實上，他也等不及了。

    佯裝鎮(zhèn)定的日子太難熬，以至于他心中緊緊繃著一根弦，無時無刻不在擔(dān)心那根弦斷裂。

    “我不要回去?！背弥棺呱?，毓秀從塞斯懷里飛出去，他飛到塞斯眼前，和塞斯對視，“你要回去自己回去，我留下來繼續(xù)找精靈巫師。”

    塞斯回神，抬起手想抓毓秀。

    毓秀預(yù)判到了塞斯的動作，靈活地閃開了。

    塞斯見狀，索性收回手，他皺眉道：“這里太冷了，你會受不了的?！?/br>
    “我受得了。”毓秀反駁他，“我多穿幾件衣服就行了?！?/br>
    “現(xiàn)在剛進入冬天，你就這么勉強，等以后真正的寒冬來臨，對你而言會是一場折磨?！?/br>
    “那我們快點找到精靈巫師不就行了？”

    塞斯忽然沉默下來，那雙漆黑的眸子定定看著毓秀，半晌，他動了動唇：“秀，你真的相信精靈巫師的存在嗎？”

    毓秀不明白塞斯這番話的意思，他懵道：“可是精靈族不會騙我。”

    “他們是不會騙你，卻難保其他人不會騙他們。”塞斯說，“他們族群一直生活在卡帝國的森林里，對外界的認知全部來源于道聽途說，連你懷里的地圖也是流浪精靈送給他們的，也許他們得到的消息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消息了。”

    毓秀愣愣看著塞斯。

    塞斯頓了頓，才接著說：“也就是說，精靈巫師的確存在，但不是現(xiàn)在存在，而是很久以前存在?！?/br>
    “所以……”毓秀吶吶開口，“你是想？”

    “我們回去吧?！比沟恼Z氣十分平靜，好像能否找到精靈巫師對他來說早已不是那么重要了。

    “塞斯！”

    “秀，我們放棄吧。”塞斯說，“我不希望到時候精靈巫師沒找到，反而把你的生命搭進去?！?/br>
    “不。”毓秀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他慢慢后退，“我們好不容易走到這里，除非找到精靈巫師，不然我不會放棄?！?/br>
    塞斯嘆了口氣。

    毓秀還以為塞斯的態(tài)度有所松動，幾乎是用懇求的口吻說道：“塞斯，就當我求你了，我們再堅持一會兒好不好？寒冬還沒來臨，我還可以堅持?！?/br>
    “是嗎？”塞斯忽然上前兩步，一把抓住毓秀，他的手掌貼上毓秀的臉頰，“你沒發(fā)現(xiàn)你一直在抖嗎？”

    “……”

    毓秀發(fā)現(xiàn)了。

    哪怕他看不見自己的模樣，他也能猜到自己看上去肯定冷得夠嗆。

    可能他的臉頰是白的，可能他的嘴唇是紫色……但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還活著，他還能喘氣，他還能熬過這個初冬。

    “我們回去吧?！比瓜肓讼耄瑳Q定退讓一步，“我答應(yīng)你，等明年春天，我們再來尋找精靈巫師?！?/br>
    “不?！必剐氵€是搖頭。

    塞斯的眸色瞬間沉下來。

    他沒有把毓秀抓進懷里，而是直接收回手，態(tài)度也從溫和轉(zhuǎn)為僵硬，他冷颼颼地說：“既然你這么堅持，那你自己去找吧，我要回去了。”

    說完，塞斯繼續(xù)往前走。

    毓秀沒想到塞斯走得那么決絕，他一下子愣在原處，莫名的火氣轟的一下竄上腦門。

    “你要走就走吧，反正我不走，我一定要在這個冬天找到精靈巫師，如果這個冬天找不到，我就明年找，如果明年也找不到，我就后年找，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精靈巫師?！?/br>
    塞斯沒有理會毓秀的話，他走得頭也不回。

    本來毓秀還有追上去的想法，但塞斯冷漠的反應(yīng)就像是一盆從天而降的涼水潑在他心里的火苗上。

    火苗熄滅了。

    塞斯依然沒有回頭的意思。

    毓秀咬住唇，扭頭朝著和塞斯相反的方向飛去。

    他越飛越高，也越飛越快，飄舞的雪花落在他臉上，很快化作一陣涼意滲進皮膚里。

    曾經(jīng)他從來不把這些雪花當回事，可現(xiàn)在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雪花帶來的傷害，那陣涼意仿佛要刺進他的骨髓里，讓他冷得直打哆嗦。

    他趕緊把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緊。

    然而這樣做并沒有帶來絲毫溫暖，他感覺寒氣就是從他身體里生出來的，涌向他的四肢百骸，充斥著他的身心。

    冷。

    真的太冷了。

    如果條件允許，他甚至想背一個烤爐在身上。

    冬天的天空遠沒有春夏秋那么明亮，暗沉得宛若鋪開了一張深灰的毛毯，加上飄舞的雪花，周圍的可見度極低。

    不遠處的湖泊已經(jīng)看不清，遠處起起伏伏的山丘也模糊成一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