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夕陽西下的傍晚，今天他嘗試了一整天，中午只潦草吃了點東西，此刻卻感覺不到饑餓。

    他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

    那天的回憶再度襲上心頭，他即對暴徒的惡意遍體生寒，又為自己的懦弱而羞惱，兩股情緒在心底里交織，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很差勁的人。

    也許這輩子都只能像個廢人一樣，沒辦法再畫畫了吧。

    江梅生苦笑著，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曾經(jīng)就讀的中學門前。

    此時正是暑假，學校只剩下高二的學生在補課，已經(jīng)到了放學時分，學生們?nèi)齼蓛勺叱鰜硪捠场?/br>
    學校大門邊就開著各種各樣的餐飲店，江梅生腳步一頓，走進一家奶茶店。

    他點了杯金桔檸檬汁，坐在桌子邊，看著檸檬汁的塑料杯體上冒出一顆一顆透明晶瑩的水珠。

    江梅生看著水珠發(fā)呆。

    進店買奶茶的女生站在一面留言墻前嘰嘰咕咕，小聲咯咯笑著寫下了什么。電風扇呼啦呼啦地吹動一墻淺綠粉藍的便簽紙，江梅生忽然想起來，他也曾經(jīng)在這家奶茶店買過奶茶，在留言墻前留過言，應該是……跟屈致有關的內(nèi)容吧。

    不過都過去十年了，當年的便簽紙，應該都不在了吧。

    江梅生來到留言墻前，一張張翻看便簽紙。那些紙張新的舊的，一張疊著一張，有的是剛貼上去的，有的像是已經(jīng)貼上很久了。

    【江奕，還剩最后三個月！成敗在此一舉！】

    【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今又是，幾度夕陽紅?！?/br>
    【五分鐘內(nèi)，我要得到高二一班屈致的聯(lián)系方式?！?/br>
    江梅生失笑，又翻了翻，居然找到了自己曾經(jīng)留過的便簽紙：【再也不跟QZ一起玩了！】

    這張紙上字跡稚嫩而陌生，留言也帶著幾分幼稚，但右下角畫著一朵梅花和兩個Q版小人，其中一個雙手叉腰，把另一個踩在腳下，這熟悉的畫風讓江梅生確信這的確是自己留下的便簽紙。不過發(fā)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讓自己留下如此憤懣的話語，江梅生倒沒印象了。

    纖長的手指一翻，下面又是一張老舊到褪色的便簽紙，內(nèi)容是：【那哥哥和我一起玩吧——林中孤鶴】

    江梅生覺得有趣，這個“林中孤鶴”同學的留言，看起來恰好似是在回應自己的便簽。

    江梅生回到座位上，抿了一口金桔檸檬，注意到手機的震動，他掏出來，是江羽生打來的電話。

    江梅生接了，江羽生語氣有些急：“哥，你跑哪兒去了？剛才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接?！?/br>
    “我沒聽到。就在一中北門這兒，隨便坐一會兒，不用擔心我?！?/br>
    江羽生掛了電話，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林御白說：“沒事了，我哥跑到一中去了。剛才他沒聽到電話，害你白擔心了，不好意思?！?/br>
    林御白笑道：“沒事。”

    今天沒等到江梅生去醫(yī)科研上藥，林御白覺得疑惑，給江梅生發(fā)信息沒回，打電話也沒接，便和江羽生聯(lián)絡。聽她說是江梅生心病犯了，一個人離家出走，林御白便急匆匆趕到了江家。

    得知江梅生是去了中學母校，林御白辭別江羽生，開車前往一中北門。

    金桔檸檬只喝了一小半，江梅生便覺得飽了。拎著檸檬汁在校園里晃悠，學校一切都沒變，參天大樹，啁啾鳥鳴，還有水泥路面上斑駁的白色鳥屎。

    學校的鳥太多，以至于同學們走在大樹底下，經(jīng)常會有一種趟雷區(qū)的緊張感。江梅生以前讀書的時候，還曾經(jīng)被鳥屎淋到過，曠了半節(jié)晚自習跑到男生寢室的公共澡堂去洗澡。

    回憶當年往事，難免會想起屈致，江梅生的心情又不太好。

    這時一個人從他身后追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梅生！”

    江梅生嚇了一跳，回頭，是林御白。

    “你怎么來了？”

    林御白看一眼遮天蔽日的樹冠，拉江梅生走到空曠無鳥處：“你今天還沒抹藥呢。給你發(fā)信息沒回，我就找來了?！?/br>
    “唉你這個人真是……工作忙就先忙工作啊。”

    “沒關系的?！绷钟孜⑿Φ溃骸奥牻鹕f，你是因為畫畫的事煩惱？”

    江梅生嘆了一口氣，他不是喜歡把過去受過的苦難拎出來翻來覆去念叨的人，但有些事告訴林御白，倒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林御白是真心在關心著他。

    江梅生把工作室出事，他被逼到視頻道歉，后來又在工作室遭遇襲擊的事說了。

    林御白抿著嘴，下顎線繃緊，帶著幾分怒意，竟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江梅生心里直打鼓，這只受生起氣來還挺嚇人，終于有點能理解為什么凌源芳叫他大魔王了。

    林御白見江梅生有些緊張，登時放松了表情，安慰道：“不是在生你的氣，別緊張?！?/br>
    他帶江梅生走到學校的舊校舍，那邊有一片舊圍墻，以前江梅生要逃課，就翻圍墻跑出去?，F(xiàn)在這圍墻已經(jīng)挺老舊，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要拆了。

    林御白帶自己來這兒做什么？

    林御白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磚片，塞給江梅生，握住他的手：“我高中的時候很喜歡一個人，每次想他的時候，就會到這里來畫一畫他。每次畫他，心里就覺得又是幸福，又是酸澀，梅生，畫畫應該是能讓人感覺到幸福快樂的事?！?/br>
    他站在江梅生身后，包裹住他的手在墻上涂鴉：“梅生，閉上眼睛，好好感受我此刻的心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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