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哥，我小姑死了。”鄒成言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哭腔。

    “成言，別想了……”

    六月中旬

    小麥成熟的時候也是夏天最熱的時候，農民一鐮刀一鐮刀的把上千畝小麥割完，吹著熱風曬著烈日，后背曬爆皮，背上一流汗跟鹽水撒傷口一樣。

    一個公社平均有五百戶農民，一千個勞動者和一千畝土地。

    石澗子村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勤快，每年都有光榮稱號，是公社的第一生產大隊。

    褚裟和其他知青也來收麥子，他已經彎了一天的腰，原本白皙的皮膚早就被麥田染成了偏黑的小麥色，他的雙肩和雙手早就磨出了老繭，掛在脖子上的毛巾一天能擰一桶水。

    傍晚，一聲清脆的哨子傳遍麥田，農民終于直起了腰板，收起鐮刀，拿著瓦罐往家走。

    “褚哥?！?/br>
    小小的一聲輕喚把褚裟叫回了神，他看向樹后，“成言？”

    “是我?！编u成言偷偷去撿麥子了，他將一把麥子放在褚裟手里就跑了。

    褚裟沒叫住鄒成言，只能拿著麥子進了屋，他把麥粒脫出來，青青的麥粒散發(fā)著淡淡的麥香。

    大家平時都是吃地瓜、玉米棒子和芋頭，實在沒得吃了就去挖野菜或者擼樹葉，每年只有在剛收獲糧食的時候才有一點點粥配蘿卜吃。

    褚裟奢侈的搞來了拇指大的豬rou，細細的剁碎了，選了鮮嫩的野菜，在白瓷碗里和好餡子。

    他取來水，將那少的可憐的麥面揉成面團，然后包了七個餃子。

    就那么七個餃子，大部分的農民可能到死都沒吃過一口。

    褚裟自己吃了三個，找了牛皮紙仔細把剩下四個包起來送到了牛棚。

    “誰？”

    “成言，爺爺，是我?！?/br>
    “褚醫(yī)生來了，成言，你快去迎一下。”原本躺著的鄒豐年趕緊坐了起來，掙扎著要爬起來，見孫子過來扶自己，他便催對方去迎褚裟。

    他從不在褚裟跟前以長輩自居，而是和村民們一起喊褚裟醫(yī)生，哪怕對方才十八歲。

    “爺爺，您別起來了，我來送點東西?！?/br>
    褚裟左看右看，即便是周圍沒人，他也還是不放心，進了牛棚才把牛皮紙?zhí)统鰜矸旁卩u豐年手里，“爺爺，成言給了我一把麥子，我做了餃子，您和成言嘗嘗。我衛(wèi)生所沒人看著，這就回了，你們好好休息。”

    “褚醫(yī)生，這怎么行？你好幾次冒著危險來給我看病，我從沒報答過你的恩情，怎么還能收你東西呢？”鄒豐年身體不好，他想還給褚裟，但人已經離開了，他把牛皮紙給孫子，“你快追上去還給褚醫(yī)生。”

    “好?！?/br>
    鄒成言出去的時候，就見褚裟就站在外面等他，“褚哥，您拿回去，我們不能要，已經欠你太多人情了……”

    “你給我一把麥子，我還你四個餃子，不存在欠不欠的。如果你非要算那么清楚的話，等你們回了城，給我介紹一家大醫(yī)院讓我去做醫(yī)生，你看行不行？”褚裟摸了摸鄒成言的頭，“成言，就算你不吃，你也得給你爺爺吃吧？”

    如果鄒成言是一個人的話，他覺得吃什么都行，能活下去就好。

    可他爺爺身體不好，住的差，又常生病，卻一直都在吃沒營養(yǎng)的榆樹葉，就著涼水啃硌牙的窩頭，所以比之前瘦了好多，看的他心里直難受。

    “謝謝。”鄒成言沒有堅持，沖褚裟鞠了一躬后回了牛棚。

    農民辛苦一整年，為的就是收獲的時候吃上糧食，他們只有這時候能吃一頓飽飯，過后又要餓肚子。

    在割麥子的時候，生產隊的人們整齊的喊著號子——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br>
    “土地潛力無窮盡，畝產多少在人為?！?/br>
    壞就壞在這號子上，他們生產大隊為了爭第一虛報了產量，按照比例，他們不僅要把脫出來的麥子全部上交，甚至還欠了公社兩千斤糧食。

    每一年都要欠，等下一次收獲再補。

    生產大隊把所有糧食送到鎮(zhèn)上交公糧，收糧的公社干部們對所有人都沒好眼色，不管去的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紀，皆一視同仁，說話做事跟老子管兒子一樣。

    “你們又欠？”

    “下次補上?！备鹧嘈睦锾?，她讓村長去隔壁村借糧食，結果沒借來，如今才會欠了這么多糧食。

    “哼，記賬上?！惫绺刹康倪@一聲可把人哼的面紅耳熱。

    “他們給我等著?！备鹧嘁а狼旋X的暗恨石澗子村不響應國家號召。

    ☆、第 263 章

    深秋的時候，蘆葦蕩那邊又有炮聲傳來。

    人們便知道，哦，原來是又在殺人了。

    哎，錯了，是又在處理資本主義的尾巴了。

    處理資本主義的尾巴怎么能是殺人呢？

    夏天的那幾具尸體早就腐爛了，秋天又有新人躲進去，又變成了尸體。

    那一聲聲炮響叫人想起鬼子侵略那會兒，也是這樣的叫人寒戰(zhàn)。

    此時，褚裟正在教鄒成言英語，他逐字逐句的念著自己默寫的英文句子，鄒成言認真的跟著念。

    “褚哥，這句話什么意思？”

    The best things in the world is freedom of speech.

    “世上最美好的事物是言論自由。”

    褚裟翻譯完這句話后有點失望，他想起自己剛死就做了任務者，受當時的系統(tǒng)限制，做什么都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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