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宙斯敢于拿起手中的雷電，向他的父神宣戰(zhàn)，奪取奧林匹斯的王座。

    再看看現(xiàn)在宙斯的兒子們，酗酒的、好色的、窩囊的，各司其職，死氣沉沉。

    火神身上的鎖鏈開始松動。

    這鎖鏈本來就鎖不住古老的泰坦巨神，天空的禿鷹也傷害不得火神分毫。

    只是普羅米修斯既看不到任何推翻宙斯的希望，索性服帖地被他鎖在山上。只要宙斯的王座依舊，出不出這座山，有什么分別呢？

    神諭為他帶來方澄穆，也就為他帶來了新生。

    他的手中捏出幾個火球，朝著天空再度出現(xiàn)的禿鷹擲去！

    在熊熊烈焰中，禿鷹被燒得渣都不剩。

    狄奧尼索斯有幾分驚訝，他可從沒想過原來這位慘兮兮的叔公那么厲害，一出手連不死的禿鷹都死了。

    普羅米修斯拍拍狄奧尼索斯的肩膀：他們沒有死，只是被我的烈火打入塔爾塔羅斯的深淵。我要是被宙斯抓住，也要遭受同樣的懲罰。

    方澄穆和酒神未及說話，普羅米修斯已經(jīng)匆匆奔走。

    就像當(dāng)初神諭說，赫克托爾死了，特洛伊城才能攻破，這回神諭說，普羅米修斯的生命被奪走在前，奪走他的之后宙斯才能去奪方澄穆的。

    所以這次普羅米修斯打算盡量拖延時間，叫宙斯晚些找到他。這樣方澄穆就能有充足的準(zhǔn)備時間，沒準(zhǔn)真能戰(zhàn)勝那個該死的神諭。

    方澄穆察覺到身后機(jī)器的異動。

    普羅米修斯給他留下一團(tuán)火，這團(tuán)火正好在機(jī)器中熊熊燃燒。

    機(jī)器一側(cè)的輪子開始旋轉(zhuǎn)，而且越轉(zhuǎn)越快！就像河邊的水車，在河水的沖擊下轉(zhuǎn)個不停。

    方澄穆突然領(lǐng)悟了這個機(jī)器的妙用。要是給它的輪子連結(jié)些杠桿，豈不就能像水車一樣運(yùn)動不息。

    況且這臺神奇的機(jī)器，甚至在沒水的地方也能運(yùn)轉(zhuǎn)自如。

    第47章

    小蓬萊的土地上多出許多新事物。

    比如說, 不用牛馬牽著也能自己往前走的車，不用建在水邊也能運(yùn)轉(zhuǎn)的磨盤。

    只要有火，有熊熊的大火, 似乎一切都可以自己運(yùn)動。

    連方澄穆都不懂得里頭的原理, 更別提其他的人們。

    他們只看到方澄穆用一個奇怪的容具裝著火, 然后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運(yùn)行起來。

    人們想起祖先流傳下來的普羅米修斯神話, 他們堅(jiān)信, 火神重新回到了他們的大地。

    狄奧尼索斯也要了一臺機(jī)器。臉上一根木樁, 用來壓他的粟米。

    這些粟米被壓得越扁越干，將來釀出的酒就越好。

    解放了雙手的酒神有更多時間溜出酒坊找方澄穆玩了。

    方澄穆比他還閑。閑下來就不知道干什么才好。

    他的威望如日中天，舉國上下沒人反對他的統(tǒng)治。他光看著百姓們種田收麥, 日復(fù)一日，又或是在廣場上空談些沒有意義的話題，沒有挑戰(zhàn)的日子叫這位平日熱血江湖的俠士郁悶極了。

    狄奧尼索斯從背后敲他的頭。

    方澄穆懶得理他。狄奧尼索斯每天要來敲三次他的頭。起初他還有鬧騰的心思, 后來連這個都厭倦了。

    狄奧尼索斯實(shí)在不怎么會哄人。要么打鬧打鬧, 要么請人家喝酒。

    方澄穆這些一點(diǎn)不想要。

    他要家園升級。

    說起來四級到五級的條件奇葩得很。不數(shù)人口，不計(jì)威望，只好堅(jiān)持三百六十五天不降級，就能達(dá)到門檻了。

    方澄穆除了等, 好像也沒什么要做的。

    狄奧尼索斯還在敲他的頭。

    方澄穆不滿地用紙扇敲他的手：老實(shí)坐下。

    酒神素來很老實(shí)，至少裝得很老實(shí)。

    方澄穆想得明白，從四級升五級既然是這么個條件, 可見未來一年里他的城邦一定會迎來挑戰(zhàn)。

    邁錫尼人被他打得丟盔卸甲，特洛伊更是整個被吞進(jìn)版圖。

    如果說城邦要遭受什么劫難, 這股劫難一定來自天上的神，來自宙斯他們。

    可是宙斯，畢竟是狄奧尼索斯的父親。對子罵父, 有些不太禮貌。

    于是方澄穆只好繞著彎說：你的父親，他是個什么樣的神？

    狄奧尼索斯愣住。他同宙斯沒有東方式的父子親情，只有屈服于雷電威嚴(yán)下的恐懼。

    他只能這么回答：天上的雷電怎么樣，他就怎么樣？

    假如他要來攻打我的城邦，你說會為什么呢？

    狄奧尼索斯依舊沒抓住方澄穆想問的點(diǎn)，不假思索地回答：命運(yùn)。

    一切都是命運(yùn)女神的安排呀。

    所以方澄穆不想跟狄奧尼索斯說話。

    狄奧尼索斯倒是看出方澄穆的擔(dān)心，他又默默方澄穆的頭：別擔(dān)心。命運(yùn)女神的安排我都知道，沒有毀滅你的城邦這出戲。

    身為十二主神之一的酒神，命運(yùn)女神的劇本他總是知道的。

    接下來宙斯和其他奧林匹斯神靈主要照拂埃涅阿斯，幫助他在東方建起新的城邦。

    方澄穆稍微松口氣。他不怕宙斯，他的土地上的百姓卻是怕的。一個閃電劈下來，那得有多少生靈涂炭。

    方澄穆又問：那普羅米修斯是怎么命運(yùn)？

    他要被抓回去，繼續(xù)鎖起來。泰坦巨神的命運(yùn)要么在深淵，要么被鎖起來。這是很久以前命運(yùn)女神的神諭。

    狄奧尼索斯起初還是很擔(dān)心方澄穆和他的王國，后來回到奧林匹斯，細(xì)細(xì)溫習(xí)命運(yùn)女神的諭示，他總算釋然。

    但這有個前提。前提就是，方澄穆不要介入普羅米修斯的命運(yùn)。或者說，不要介入任何一個別人的命運(yùn)。

    該死的，讓他死；讓亡的，讓他亡。你要是留戀舍不得，命運(yùn)女神只好把你也算進(jìn)她的斷頭臺。

    這就是狄奧尼索斯為什么天天要來挑逗方澄穆的緣故。

    哪怕方澄穆無動于衷，他還是要來。他得確保方澄穆不出去瞎幫忙。

    方澄穆看著老黏著他的狄奧尼索斯，忽然問：你也知道你的命運(yùn)？

    神靈沒有命運(yùn)，我們是不死者。

    那宙斯的父親、你的爺爺怎么被打入深淵？

    狄奧尼索斯答不出來。那時候他還沒出生。興許這是個偶然？

    方澄穆的目光能看穿九霄。他把目光收回，扯扯狄奧尼索斯的衣袖：我?guī)闳タ纯疵\(yùn)。

    兩人穿過特洛伊城外的西山，走進(jìn)一個深邃的山洞。

    酒神有些興奮。他看過好多男男女女往山洞里面躥，山洞的黑暗是令人心醉的夜晚。

    狄奧尼索斯激動地哼起小曲。

    山洞里竟有人跟他對著哼哼起來。

    不是方澄穆的聲音。雖然那副聲音也很年輕。

    方澄穆領(lǐng)著他繼續(xù)往聲音的方向走去。

    黑暗擋不住神靈的視覺。酒神遠(yuǎn)遠(yuǎn)地就認(rèn)出唱歌的人：俄耳甫斯？你為什么在這里唱歌？

    被叫作俄耳甫斯的少年手里拿著一方寶琴。他的指尖流淌出甜美的音樂，他的整個人都沉浸在音樂聲里。

    曲畢，琴止，歌停，少年才回答：小蓬萊的國王將我幽閉于此。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嗎？

    俄耳甫斯是個凡人。他是不能像狄奧尼索斯那樣，看到眼前的人的。

    狄奧尼索斯十分驚訝，方澄穆為什么要幽禁這樣一位能歌善彈的少年？

    方澄穆的回答很簡單：他是太陽神的兒子。

    狄奧尼索斯難過地后退幾步：原來你喜歡我的哥哥阿波羅，所以你要除掉他的兒子。

    狄奧尼索斯很容易這么猜。因?yàn)槎始沙羟閿车膬鹤樱谒募易謇锸窃僬２贿^的事情。天后赫拉也是這么對待酒神的。

    方澄穆只在心里狂吐槽：什么腦回路！

    他忍著氣把話講清楚：我把他關(guān)在這里，是因?yàn)樗獨(dú)⒒鹚?！而且我不喜歡有孩子的父親！

    狄奧尼索斯一個激靈，好在他沒有孩子。

    這時候他才想起阿基琉斯的命運(yùn)。

    命運(yùn)女神給阿基琉斯制定的是：特洛伊城破之際，這位驕傲的邁錫尼第一英雄也將隕落。

    可是阿基琉斯沒有死。昨天還跟狄奧尼索斯搶一塊豬腿吃。

    其實(shí)早在三天前，神諭就昭示阿波羅，用他的金色的箭矢射向阿基琉斯的腳踵。

    阿基琉斯全身刀槍不入，唯有那里是他的致命弱點(diǎn)。一旦射中，登時斃命。

    本來阿波羅會毫不猶豫地去做的。

    阿基琉斯是人間的英雄，可在神靈眼里他不過是一只螻蟻。踩死一只螻蟻，隨隨便便的事。

    可是阿波羅不打算這么做。

    就算是螻蟻，也是方澄穆家的螻蟻。阿波羅想起當(dāng)初方澄穆分鹿腿的事情。方澄穆給他和阿基琉斯分的鹿腿是一樣的，可見這個人方澄穆看得很重。

    要是他親手殺了阿基琉斯，豈不是要叫方澄穆恨他怨他？

    不愿自己動手的阿波羅將弓箭交給他的兒子，讓俄耳甫斯去把阿基琉斯干掉。

    俄耳甫斯住在遙遠(yuǎn)的色雷斯。山長水遠(yuǎn)，消息閉塞。當(dāng)初父親交待他的時候，跟他說的是殺死小蓬萊的國王。

    那時候的小蓬萊國王是阿基琉斯。等他花大半個月坐船過來，方澄穆早重登王位。

    少年朝方澄穆拉起了箭，殺人不成反而失手被擒。

    方澄穆再仔細(xì)一審問，馬上發(fā)現(xiàn)他要?dú)⒌氖前⒒鹚埂?/br>
    狄奧尼索斯有幾分不淡定了。

    阿波羅能察覺的事，他也能察覺。阿基琉斯跟方澄穆的好，他更實(shí)實(shí)在在地看到。

    方澄穆怎么可能不介入阿基琉斯的命運(yùn)？

    一旦介入，方澄穆就走不掉了。

    狄奧尼索斯趕緊勸方澄穆：你放了他吧。阿基琉斯死在箭下，他能去到冥界的至福樂園。

    可阿基琉斯并不想去。我問過他。

    狄奧尼索斯只好拿出別的計(jì)劃：那就像赫克托爾一樣，喝下我的酒

    然后像他一樣死去。

    方澄穆打斷狄奧尼索斯的話。

    赫克托爾死在邁錫尼人入城的前一刻。

    狄奧尼索斯給他喝的酒沒問題。而是赫克托爾曾受過傷，他不得不定期用草藥消炎傷口。

    在酒水的美夢中他是做不到這些的，方澄穆也不知道他的傷勢。這樣一來，他睡著睡著就丟了性命。

    方澄穆無比內(nèi)疚沒能照顧好他的朋友。他決不能叫阿基琉斯再走上同樣的路。

    方澄穆對狄奧尼索斯道：帶我去見命運(yùn)女神吧，我跟她好好談?wù)劇?/br>
    你瘋了！就連神靈也不能跟命運(yùn)談判。

    幾個月前，狄奧尼索斯也以為能違背命運(yùn)的神諭。于是他幫著方澄穆一齊規(guī)避命運(yùn)，為赫克托爾調(diào)制長睡的烈酒。

    赫克托爾的死亡叫狄奧尼索斯徹底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诳谙鄠鞯拿\(yùn)的確不能違抗。即便再違抗，命運(yùn)也會到來。

    他再不敢想違抗命運(yùn)的事情，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方澄穆從命運(yùn)的羅網(wǎng)里撈出來。

    方澄穆很不滿意：你真的不幫？

    激怒命運(yùn)女神沒有好處。

    方澄穆也不再問他。打亮火折子。

    火光同黃金做成的弓箭相互映照。俄耳甫斯準(zhǔn)備拿來殺人的兇器，被方澄穆收繳掛在牢房外。

    方澄穆拿起弓箭，打開俄耳甫斯的牢房。

    帶上你的弓，完成你父親交待你的使命。

    狄奧尼索斯心里石頭總算落地。方澄穆總算答應(yīng)，讓俄耳甫斯完成阿基琉斯被殺的命運(yùn)。

    第48章

    太陽神的金色羽箭破空而發(fā)。羽箭上帶著阿波羅的法力, 它能自己追蹤阿基琉斯的腳后跟。

    俄耳甫斯躲在暗處發(fā)箭。他代表神諭。神自然不必同人進(jìn)行什么光明正大的決斗。

    直到箭矢飛至身前，阿基琉斯猶且渾然不覺。

    小蓬萊安逸恬靜的生活多少磨米了英雄們的銳氣，他們逐漸麻木了。

    畢竟共事許久, 狄奧尼索斯不忍看他死去, 輕輕閉上眼睛。

    傘動, 風(fēng)起。

    橫貫而來金色羽箭被方澄穆的擊水式凌空劈斷。

    能為這片國土遮風(fēng)擋雨的人, 永遠(yuǎn)也不會麻木。

    射箭的俄耳甫斯和閉眼的狄奧尼索斯都驚呆了。

    剛剛不是方澄穆親口說放任金色羽箭射殺阿基琉斯的嗎？

    現(xiàn)在這番話也從方澄穆嘴里說出來：無道的神靈, 你們要是無所不能, 但請制定讓我先行滅亡的命運(yùn)。

    方澄穆運(yùn)足內(nèi)力，聲勢響徹海洋和大地。他連呼三遍，直將海中的人魚和地上的走獸都驚得四處奔走。

    俄耳甫斯不信邪, 拉動他的第二支箭。

    這回方澄穆索性躍步過去，直將他的弓劈斷。

    歌聲曼妙的青年有些哆嗦，他可是來執(zhí)行神諭的, 為什么要遭到這么粗暴的對待。

    好在方澄穆并不為難他, 拍拍他的肩膀：你快回去吧。神諭說，今天不宜殺人。

    俄耳甫斯有幾分不相信。

    方澄穆指著地上斷掉的弓/弩：如果不是神諭，它為什么會斷掉呢？

    俄耳甫斯說不出來。對啊，既然是神諭, 為什么神賜的弓箭會殺不死人呢？

    方澄穆在他耳邊輕聲告訴他：誰強(qiáng)，誰就擁有神諭。我就是神，我就是命運(yùn)。你回去告訴他們, 奧林匹斯的神不服，就叫他來找我。

    狄奧尼索斯趕緊沖過來捂住方澄穆的嘴。

    方澄穆說得出就不怕認(rèn)。什么亂七八糟的命運(yùn)？□□有常, 人定勝天。

    俄耳甫斯懵懵懂懂地離開。

    他沒有任務(wù)失敗的挫折感。成也命運(yùn)，敗也命運(yùn)，他身為命運(yùn)的棋子, 純當(dāng)出來游玩一番。

    等這個消息傳回奧林匹斯，整個神殿都為之震怒。

    阿波羅再如何想袒護(hù)方澄穆也無話可說，在宙斯的怒火面前，他不得不垂下頭顱。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狂妄的家伙，我們非要給他一點(diǎn)教訓(xùn)不可！

    阿芙洛狄忒過去吃過方澄穆的虧，現(xiàn)在得狠狠踩上一腳，給宙斯火上澆油。

    宙斯的怒火在天空化作雷電，環(huán)繞著奧林匹斯的神殿轟鳴不絕：找莫伊萊，給他編排命運(yùn)，要他速速滅亡。

    阿波羅還是舍不得方澄穆，插句話：命運(yùn)女神們正忙著編排埃涅阿斯的歷險，恐顧不上咱們。

    宙斯略微沉吟。不要緊，那就他先對付方澄穆，往后再到命運(yùn)女神那里添上一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