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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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流滿面。 那時將死的曲遙昏迷著,澹臺蓮垂眸看著曲遙,一點一點替他將鬢間碎亂的雜發(fā)理順好。鄭重而溫柔地看著他。 那張他喜歡極了的臉,此刻遍布了傷口與血痕,手指潰爛的幾乎能露出骨頭。 那是蓬萊宮之中,心地最為純良的孩子。 師叔那個給海鷗搭巢的青年眼神澄澈而明亮,他拿著木板笑著看他:我知道你想救那幾只小海鷗,但是巢這么搭不牢固,你沒干過這些雜活,這些事我來便好,你去喂喂那些雛鳥便罷了。 海風之中,青年沒心沒肺地笑著。 澹臺蓮待曲遙最為嚴厲,是因為在他私心之中,已將蓬萊日后的期望全都寄托在了這個青年身上。 他皮實,欠管教,卻像是帶著神奇的感染力,能夠影響身邊的所有人。玉清尊者澹臺蓮罰他,如同為一棵長歪的小樹苗修剪枝杈,卻是在不經(jīng)意間,他自己竟也生了歪念,繾綣的思緒瘋長,宛如脫韁之馬。 直到那封《愛蓮說》的出現(xiàn)。 曲遙在大庭廣眾之下,信誓旦旦地說,這封信是他寫給他的。 巨大而蒼白的竊喜從澹臺蓮的心頭生出,那封信一直就藏在他中衣貼近心口之處。喜歡仿佛是破繭而出的蝴蝶,蝴蝶煽動翅膀,竟卷起一場遮天蔽日的巨浪。 海中仙島日月更迭,那根情根在春秋列序中逐漸深植,最終在□□的那一刻,帶著剜心蝕骨的疼。 澹臺蓮無聲地痛苦,淚水混合著曲遙的血水打濕了他手中捏著的一張紙條。 那是謝景奕所傳,上面只寫著短短一句話 欲救曲遙,只身前來靜肅庭。 那是什么意思,再明晰清楚不過。 靜肅庭內(nèi)一片冷清,全靜肅庭的外人都已被支開,整個庭中,只有謝景奕一人。 謝景奕。 澹臺蓮踏上仙宗靜肅庭臺階,他的身后,是一輪即將沉淪的白月。 謝景奕回過頭,在夜色中貪婪地看向澹臺蓮,眼中野獸般的占有再也藏匿不住。 你想撤了他的罪,總歸得付出點代價。 謝景奕倨傲地道。 卸了功力,吃了這藥。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早就備好的小瓷瓶,澹臺蓮面無表情地看向那個小瓶子,那瓶里裝的藥極盡下流。對面的人笑的那樣陰損,激的他一陣陣地惡心,甚至想要干嘔。 他一只手卡在澹臺蓮脖子上,眼睛里全是放蕩和靡亂澹臺蓮本是面無表情,眼神里沒有一絲光彩,卻是在謝景奕欺身而上的那一剎那,他猛地坐了起來,用盡全力給了那謝景奕一巴掌!謝景奕沒有避開,右臉當即紅腫了起來。 謝景奕吐掉口中的血絲,冷淡的表情與默然的高傲激怒了謝景奕一直以來偽裝的自尊。 謝景奕的眼神里全是貪婪和欲望,那和宮垂云差不多年紀的男人jian笑著看著澹臺蓮,眼光下流到令人惡心反胃。 澹臺蓮,你裝什么裝? 你的好師侄曲遙都能做,我為什么就不行!? 謝景奕看著澹臺蓮,鄙薄地冷笑。 他從澹臺蓮懷中扯出那張早已被揉皺的紙,故意展平給澹臺蓮看那上面凌亂潦草的字跡,然后丟給了他。 謝景奕哈哈笑著,問那身下猶如石雕一般的男人道:你以為這是你好師侄寫給你的情信?你就一直把它帶在身邊聊以慰藉???澹臺蓮,我若告訴你,這封信根本就是他替別人代寫的呢? 那仿佛已經(jīng)死掉的澹臺蓮猛地顫了顫,他眼神猛地有了焦距,澹臺蓮轉向那封信,張了張嘴唇,似乎想要說什么。 這封所謂的《愛蓮說》 根本就不是為了你而寫的啊! 謝景奕哈哈大笑,笑容扭曲又變態(tài),他拼命嘲諷著澹臺蓮的自尊與高傲,并將它們狠狠碾進泥土里。 不是的!! 澹臺蓮突然瘋了一般大聲喊道。 他猛地支起身子,目眥欲裂,清俊的臉上似是染上了一點帶著生機的紅。 他從未如此迫切地去否定什么,他強忍著幾欲奪目而出的淚水,低喝道:不是的謝景奕你放開我你滾開不是的 然而下一秒,謝景奕已然又一次欺身沖了上來,澹臺蓮起身馭劍,卻忘記了周身功力早已被散!他猛地推拒著謝景奕,卻被謝景奕猛地卡住喉嚨!硬生生拉斷了腳踝! 呃 一聲痛苦至極的低喘聲傳來,豆大的汗水從澹臺蓮額角滑下,澹臺蓮終究還是被甩在塌上。 曲遙的刑罰不是不可以減。 謝景奕邪獰地舔舐著澹臺蓮額頭的蓮花,滿眼邪獰地笑道。 取悅我 那藥不僅是散功之藥,更可使人昏睡沉迷,就在澹臺蓮快要支撐不住時,意識即將消失之時,一聲爆喝打斷了謝景奕 你放開我?guī)煾福?/br> 宋春水猛地飛身而出,長劍直逼謝景奕!謝景奕迅速回身,與宋春水扭打至一起,澹臺蓮終于再支撐不住,他顫了顫,意識在最后的那一秒終于徹底消失。 幻境之外,曲遙握緊拳頭羞憤之至,豆大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曲遙從未想過,也從未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人為他受盡屈辱折磨至此。 他像個白癡一樣,躲在隱蔽之下快樂了那么久,卻終究才知道,一切皆是由他師叔豁出性命為他遮風避雨而來。 師叔為什么 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你的心意。 曲遙一點點縮回去,死死抱住懷中的澹臺蓮,他顫抖著把臉埋在澹臺蓮頸間的龍華衿里。懷中之人的體溫越發(fā)冰冷,額頭的蓮花一點點散去。 轉眼間,眼前畫面一閃而過,陰郁的天空下,是震海柱上受刑之日。 曲遙 白衣仙者拼盡全力終于在最后一刻趕赴了震海柱,在紫金缽guntang的巖漿巨浪之中,澹臺蓮崩潰著呼喚他的名字。 震海柱上的曲遙雙眼被甄建仁生生戳瞎,周身仙筋也已被挑斷。他血淋淋的捆在震海柱上,卻是在那一瞬間轉過頭去 最后一刻,他似是聽見了澹臺蓮的呼喚,轉向了那遠處的聲源。傷痕累累的曲遙在虛空之中,眉骨下兩個血洞默默轉向澹臺蓮的方向。 那素來堅定的表情似是怔住了一瞬,緊接著,那表情終于在澹臺蓮的呼喚聲里瀕至破碎。 曲遙心里知道的,即便是面上嚴厲,可澹臺蓮素來是極疼愛他的。 可他終究是負了師尊的期望,欺身而上的瞬間,便仿佛是在凌遲著他自己。 師叔 曲遙已經(jīng)無法出聲,只能默默地用口型重復著三個字。 對不起。 口型剛剛那溫柔的,愛笑的青年竟像是一朵浪花一般,轉瞬間,那鉛水便當頭扣下。 曲遙!?。?/br> 鶴影寒潭猛地停滯在半空之中,澹臺蓮伸出手去拉他,卻終究沒來得及,guntang的巖漿將青年瞬間吞沒。 那一幕像是定格的畫面,青年在巖漿里因痛苦而戰(zhàn)栗扭曲!guntang的火焰將他的皮膚燒灼出無數(shù)水泡,而后迅速連成一片,大片的皮膚就在業(yè)火中剝離開來,那一刻,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反噬在澹臺蓮的心口 而后,這畫面便如夢靨一般成了折磨了他四世。即便他最后已經(jīng)因反噬忘卻所有,可震海柱的記憶依舊使他無法超生。 蓮師弟!! 澹臺宗煉猛地拍案而起,他馭起長劍想要去救澹臺蓮,卻不想竟猛地被結界攔住。 甄建仁猛地跌坐在地,曲遙的鮮血沾了他滿手,他滿頭大汗顫抖著看著澹臺蓮不住地后退一邊顫聲道:曲遙他罪有應得!他該死!! 結界內(nèi)的澹臺蓮靜靜看著已然身銷魂滅的曲遙,他孑然一身,兩道龍華衿像是鶴翅一般。 宗煉師兄澹臺蓮輕聲說著,他背對著仙宗行刑之人,像是為了什么,孤高而倔強地背對著整個世界。 仙者轉過身子,決絕之相和殊勝清冽之氣息似能傾盡眾生。 他像是朵即將凋零的蓮花,在落水的前一刻,在風里烈烈盛放。 曲遙是我的師侄,由我一手帶大,更是由我親自接入蓬萊,受洗入門。 我之弟子罪孽深重,亦是我放縱不加管教之過,師長亦該謝罪,是殺是剮,該由我親自cao刀,他人不該越俎代庖。 蓮師弟澹臺宗煉顫聲阻攔,卻依舊被阻攔在結界外。 我當,同罪。 澹臺蓮未曾回頭,風將他的長發(fā)烈烈吹起,在烏云壓頂?shù)呐钊R上空,他像是一只斷線的風箏,張開雙臂,似是要擁抱什么人一般,縱身跳入那震海柱guntang的巖漿里 未曾有半瞬猶豫。 蓮師弟!?。?/br> 澹臺蓮?。?/br> 巨大的痛處裹挾著他,直至rou身徹底摧毀。 師叔??! 巨大的痛楚直接使曲遙掙脫了青溟幻境束縛!曲遙的腦子痛的幾乎炸裂,他淚如雨下,懷中的澹臺蓮即將徹底舍身化為齏粉,那透明的身子幾乎能融化進風與海水里。 你怎么這么傻三世!整整三世都是為了救我你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 他從不知道,原來有人竟比他還要癡傻。 曲遙搖著澹臺蓮的身子,淚流滿面質問。 為什么??值得么? 澹臺蓮微微睜開眼睛,雪色的唇微微顫動。他在瀕臨消失之時,扯開了一個諷刺的笑。 你為了你愛的人與天爭命 我為了我愛的人坦然赴死。 你憑什么笑話我 又比我高到哪里去。 澹臺蓮垂下睫羽,他眼神澄澈宛如一潭吹皺的水,他歪歪頭,在曲遙懷中輕輕道。 沒有什么值得與不值得你我皆是紅塵被縛之人 罷了。 他一直在傻傻的向前跑,卻不知身后始終有一人,在替他抵擋所有的傷害與磨難。 不師叔我一定要救你!我一定要想辦法我 曲遙咬著牙顫顫著支起身子,他轉頭看向身后那森嚴的震海柱,卻被澹臺蓮拉住了。 不曲遙。 你若真想救我,便再給我背一遍《愛蓮說》吧。 澹臺蓮輕聲說。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這封信不是你寫給我的。 可是每一次我要承受不住的時候,那封信總能幫我支撐下去 師叔 曲遙再受不住滂沱的淚雨,俯身上前吻住了他。 青年的吻干澀而虔誠。 再給我背一遍愛蓮說吧曲遙就算是騙我的 澹臺蓮最后輕輕地道。 曲遙身后,那些昔日的同伴無一人上前,所有人都站在遠方,安靜地看著他們。 好。 我們走。 曲遙流著淚,將他打橫抱起來,仿若行尸走rou一般來到東海之邊,此刻天幕低垂,四野鷗鳥無聲,濃烈的煙霧已然散開,他的背后是一望無際的東海和已成廢墟的蓬萊宮。曲遙抱著澹臺蓮,來到了那處他時常眺望遠海的巖石上。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 曲遙的嗓子里,似乎燒著火。他的側臉貼在澹臺蓮額前,輕聲背著那篇駢文,仿佛是送離人歸去的祝禱。 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 太陽自遠東的海平面逐漸升起。第一束陽光穿透薄霧,映照在已經(jīng)消失了一半的男子身上。 最先消失的是手臂,緊接著是軀干,是長發(fā),男子的一切都變得透明,一點點化進塵寰里。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微風徐來,曲遙空空蕩蕩的懷里,白色海月袍隨風飄搖而起。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 時間已然凝固。 曲遙的懷中,唯剩下一捧晶瑩的細沙,一根月長石簪,一柄鶴影寒潭,一條月白色龍華衿。 蓮之愛,同予者何人? 曲遙沒有再背下去。他看著遠處的太陽,仿佛是愣住了一般。 師叔你錯了,我沒騙你 我早就,偷偷的愛上你了。 是愛你,是特別特別愛你。 終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曲遙的額心,綻開了一朵金色的蓮花。 那是鶴影寒潭的印記。 那是他師叔曾在長白宗上說過的,若他死后,該將所有的功力,包括鶴影寒潭一并傳給曲遙。 那是仙器的誓印。 金色蓮花層層疊疊,最終覆蓋住了曲遙眉間的傷疤。 曲遙靜靜看著眼前波光粼粼的大海,死死握住手中的龍華衿,他回過頭,青年眼中似是有堅定的,幾近燎原的大火。 他在淚光中看向緩緩走向他的青溟神木。 我要救他。 曲遙堅定地道。 若是沒有辦法呢?青溟神木問道。 沒有辦法,那我便自己開辟出一條辦法。曲遙道。 寧可付出一切代價!寧可豁出我之所有! 想盡一切辦法,救我?guī)熓澹?/br> 我要將他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