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工作的事已經(jīng)定下來了，你要是想上班，下個禮拜一就可以去報到?！贝髯u將一份報到材料遞給她。

    聞言，夏露頓住往床上蛄蛹的動作，趕緊回身接過牛皮紙袋。

    打開紙袋，將里面的東西倒出來，看到上面寫著“濱江市計劃委員會物價處”的字樣，她的一顆心總算有了著落。

    笑瞇瞇地在戴譽臉上啵了一口，表揚道：“真能干！”

    戴譽這次難得地沒有居功，實話實說道：“這還真不是我能干，主要是譚叔給咱爸面子，說來說去還是借了長輩的光吶。不然，他咋不對另外四個從北京來的骨干家屬這么上心呢！咱倆明天回小洋房看看去，另外，等你搬去了筒子樓，咱倆還得一起去譚叔家道個謝?！?/br>
    “嗯，這是應該的?！毕穆缎廊粦?。

    戴譽連軸轉(zhuǎn)了一個禮拜，好不容易能休個周末，躺在床上舒坦地長舒一口氣。

    迷迷糊糊地已經(jīng)有些睡意了，卻突然聽到他媳婦趴到他耳邊嘀咕了一句什么。

    戴譽立馬睜眼，眼睛晶亮地問：“你還懷著孕呢，應該不行吧？”

    “丁文婷說過了孕早期就沒事了，你小心點就行?！?/br>
    “……”

    顧不上有點大的信息量，戴譽再次確認：“你確定沒事？其實我也不是不能忍忍，還是你跟孩子要緊?！?/br>
    “哦，要不還是算了，隔壁還有人呢，被人聽到還怪尷尬的?！毕穆犊诓粚π牡卣f。

    “你小聲點就沒人知道！再說，咱倆是合法夫妻，就算被人聽到了也沒啥可尷尬的！”戴譽利索翻身，再用大棉被將兩人蒙住，“咱家這邊還真挺冷的，現(xiàn)在做的可以算是寒假作業(yè)了吧！哈哈！”

    ……

    ……

    翌日上午，戴譽房間的門一直緊閉著，始終不見人出來。

    戴母小聲問：“都快十點了，是不是得叫他們起床吃早飯??？”

    戴立軍周末在家休息，一面搖頭晃腦地跟著廣播哼唱，一面制止道：“他倆一個是孕婦，一個為了工作忙碌了整整一周，都是需要好好休息的，你現(xiàn)在去叫啥？要是睡醒了自然就起來了?！?/br>
    話落沒多久，小夫妻倆就穿戴整齊地出來了。

    跑到在門口洗漱的二人跟前，戴母問：“你們這是要出門吶？這么冷的天在家呆著多好！”

    戴譽抹了一把臉說：“我倆到我老丈人那邊去一趟，小夏的工作雖然是我們副廠長幫著找的，但是看的還是我老丈人的面子。我們過去跟他說一聲，讓他幫我倆還這個人情去。”

    戴母心說，夏廠長招了自己小兒子做女婿，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怎么一直被這小子占便宜……

    二人簡單吃一口早飯，就去了小洋房。

    不過，進門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客廳里還有其他客人在。

    來人正是上次被何婕提過的徐副廠長。

    戴譽跟人打了招呼，扶著夏露在沙發(fā)上坐好了，就跟在丈母娘身后去廚房泡茶。

    “媽，徐副廠長咋又來了？還是為了他兒子的事??？”

    “好像不是?！焙捂級旱吐曇粽f，“廠里也開始組建革委會了，上面指派了一個主任過來，其他廠領導都是委員。我估摸著老徐是來探你爸口風的?！?/br>
    戴譽以為機械廠早就有革委會了呢，居然現(xiàn)在才開始組建？

    “你爸那個死腦筋，真是說也說不聽?！焙捂纪虏鄣?，“老徐這人還不錯，背景也清白，雙方要是能結(jié)個盟，守望相助一下多好啊。”

    戴譽暗忖，他老丈人雖然耿直了一點，但是政治智慧還是有的。這時候結(jié)的盟確實沒啥用，大多脆弱得不堪一擊。

    不過，哪怕是多個塑料朋友，也比多個敵人強吧。

    “媽，您還是準備點飯菜吧，估計徐副廠長得在咱家吃午飯了?！贝髯u提醒完，就幫忙端著茶壺去了客廳。

    “小戴，聽說你前年提前畢業(yè)了？”徐副廠長由衷感慨道，“真是明智??！”

    “哈哈，當時也是機緣巧合。我實驗室的老師要退休了，在他退休前，給我安排了提前畢業(yè)的考試?！?/br>
    徐副廠長一嘆：“你這是跟對了老師啊，我家徐存元要是有你一半的能耐，我就不用犯愁了！”

    “我們倆沒有可比性啊，存元是認真搞科研的料?！?/br>
    徐副廠長有些意興闌珊地點點頭。

    戴譽覷著他的神色，估摸著徐存元的工作問題應該還沒解決呢。

    他琢磨了片刻，突然笑問：“聽我爸說存元的畢業(yè)分配方案還沒定下來呢？”

    徐副廠長暗暗腹誹，老夏既然能告訴女婿，肯定是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意圖了，居然還總是在他面前裝傻充楞！

    見他點頭，戴譽繼續(xù)道：“我爸對存元畢業(yè)分配的事可上心了。我們兩口子剛回濱江的那天，就聽他說過存元的畢業(yè)分配方案的事，還說要是方案不理想，就是真的耽誤了一個高級技術(shù)人才。”

    夏啟航不知他為什么突然將話題拐到小徐身上，不過這會兒也不好出言阻止他發(fā)言。

    話說到了這一步，徐副廠長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原是想讓那小子回機械廠上班的，哪怕在車間里當個工人，也比被分去農(nóng)、也比被分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強?！?/br>
    戴譽擺手道：“徐廠長，恕我直言，您跟我爸都不適合在這時候輕舉妄動。廠里的革委會剛成立，正是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時候。你倆這會兒把自己的家屬弄來廠里，不是擎等著被人抓住把柄嘛！”

    徐副廠長當然知道現(xiàn)在這個時機不合適，但是要是再磨蹭下去，他兒子就不知會被分去哪個犄角旮旯了。

    “您也不用太擔心！我爸上個禮拜就把這件事托付給我了，讓我?guī)湍倚齑嬖胂朕k法找個合適的工作?！贝髯u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現(xiàn)在正在二機廠的設計室工作，您要是同意，我就去跟我們廠長求求情，往華大發(fā)個函，把徐存元要到我們二機廠去！”

    作者有話要說：　　卑微地放一個防杠小提示——

    1950年政務院頒布了《保障發(fā)明權(quán)與專利權(quán)暫行條例》。

    所以，專利權(quán)這個詞早就有了哈，并不是八十年代有了《專利法》之后才出現(xiàn)的。

    第156章

    徐副廠長當了這么多年的廠長, 當然也有自己的人脈。他之前不是沒想過將小兒子弄去別的單位，與自己避避嫌。

    但是他特意在報紙上看過《關于大專院校畢業(yè)生分配問題的通知》，今年的整體分配原則就是要打破從前大學生只能當干部, 不能當工人和農(nóng)民的舊制度, 大專院校的畢業(yè)生包括研究生, 一般都必須先當普通農(nóng)民和普通工人。

    讓兒子進機關單位是不可能了，但是去別的工廠的話, 也并不好cao作，他們機械廠算是省城成立革委會比較晚的工廠, 其他廠早就已經(jīng)成立了。

    這時候讓別人幫自己兒子走后門，人家是要承擔一定風險的, 還不如他在機械廠想想辦法。

    徐副廠長面對戴譽的熱情有些不好意思，對方到底是個小輩，跟他兒子的年紀差不多。

    “小戴, 你也是剛到新單位工作, 這樣幫徐存元找工作, 會不會太麻煩?。俊?/br>
    “我只是作為曾經(jīng)的同學當個推薦人, 將存元的情況介紹給廠里而已, 至于二機廠到底能不能接收，還得看領導的決定?！贝髯u渾不在意地擺手道, “我現(xiàn)在只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 跟存元又沒有親屬關系和利益牽扯。給廠里推薦人才，有啥可麻煩的！廠里不表揚我就算了, 還能批評我??？”

    一旁剝板栗吃的夏露也插話道：“徐伯伯，我們跟徐存元都是老同學了，彼此知根知底，聽說他在華大學習期間成績也一直不錯。他要是能去二機廠工作, 還是二機廠撿到寶了呢?！?/br>
    戴譽忙附和媳婦：“可不是嘛，存元是華大的高材生，要是擱在前幾年，他這樣的人才回咱們?yōu)I江肯定是各單位搶破頭也要搶到手的?！?/br>
    徐副廠長被他說得身心舒暢，呵呵笑道：“那行，小戴，你幫忙向二機廠推薦一下吧。不論成不成，我都記著你的這份人情！”

    “嗐，您說這話不就見外了嘛！您跟我爸是老同事老朋友了，存元跟我們兩口子又是那么多年的同學，我只是動動嘴皮子的事，算啥人情！”戴譽笑瞇瞇道，“就算是人情，也得讓存元自己記著，我要是真幫他辦成了事，得讓他請我吃飯才行！”

    何婕剛從廚房出來，雖然只聽到了他們的后半截談話，但是大致的意思也弄明白了，忙順著女婿的話說：“對啊，都是他們年輕人之間的事，咱們這些家長就別插手了，呵呵?！?/br>
    夏啟航被女婿的這番先斬后奏弄得沒脾氣了，只好提醒：“你要是真能幫忙，就盡快辦，別等到人家學校里已經(jīng)出來方案了，咱們這邊的函才發(fā)過去?！?/br>
    戴譽爽快的答應下來。不過，有些話他還是要提前講清楚的。

    “徐廠長，這幾年的分配原則您應該也是清楚的。我盡量幫著存元推薦，但是到時候到底能去什么崗位，我就不敢保證了。有可能是要下基層，去車間工作的?！?/br>
    二機廠的很多車間都缺技術(shù)員，徐存元是學工程物理的，來他們設計室并不合適。反而是去車間才更能發(fā)揮他的作用，他們?nèi)A大的金工實習還是很牛逼的。

    徐副廠長神色鄭重地說：“那是自然。不說國家要求大學畢業(yè)生下基層，哪怕是我們當年剛開始參加工作的時候，也都是從車間里干起來的。他雖然上了一所好大學，但是說到底還是新人，去車間鍛煉是應該的?！?/br>
    戴譽跟他要來具體的學籍信息記錄下來，雙方算是皆大歡喜。

    自家女婿幫著老夏賺了人情，何婕挺高興，張羅著要親自下廚，讓徐副廠長留在他們家吃頓午飯，三個男人還可以喝點小酒。

    家里已經(jīng)很久沒有請客了，好在最近大閨女回來，何婕為了招待女兒女婿提前買了不少菜和rou。使出渾身解數(shù)，張羅了一桌子還算拿的出手的飯菜。

    徐副廠長吃了飯從夏家出來，哼著小曲兒往自家小洋房走。

    老伴兒見到他雙手背在身后，嘴里不知哼唱著什么就進了門，看來心情不錯。

    “今天老夏態(tài)度怎么樣，還是不冷不熱的？我就說你真是多余去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沒了他張屠夫，咱還能吃帶毛的豬不成！”

    “他啊，就是那個性子，外冷內(nèi)熱。心思全都放在科研上了，沒什么壞心眼?！毙旄睆S長替夏啟航說句公道話。

    “嘿，你這老頭子，不是你之前回來自己說的嘛，說人家老夏總是不冷不熱的，磨磨唧唧不肯給句準話！我跟你統(tǒng)一戰(zhàn)線，結(jié)果你自己又倒戈了！合著壞人全讓我當了，就你一個好人！”

    徐副廠長脫了外套，渾身舒坦地癱在沙發(fā)上：“哈哈，之前是我錯怪老夏了。還以為他跟我揣著明白裝糊涂呢，不過，剛才我去他們家，碰到他女婿才知道冤枉了人家?！?/br>
    “怎么回事？”

    徐副廠長將剛剛在夏家發(fā)生的事三言兩語解釋清楚。

    而后感嘆道：“老夏這個女婿可真不是一般人吶！說出來的話，就沒有讓人不舒服的！”

    “哦，他家夏露找的那個男人，原來可是咱們廠出了名的小混混，連我都聽說過他的名頭，你說他當時得多混吧！”老伴兒八卦兮兮地說，“不過，人家考上京大以后，大家就跟集體失憶了似的，再沒人提他以前的混賬事了。他現(xiàn)在怎么樣？我記得他跟咱家老幺是同一年考的大學，現(xiàn)在也該畢業(yè)了吧？”

    “人家早就提前兩年畢業(yè)了！畢業(yè)就直接進了北京的研究所工作，上個禮拜被部里當做青年骨干調(diào)到二機廠的設計室負責一個大項目?，F(xiàn)在人家在二機廠混得風生水起的！”徐副廠長感嘆道，“人生際遇真是奇妙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明天啥樣誰也說不準！”

    “他這運道可真是不錯！夏家人能接受他，就夠讓我驚訝的了，沒想到事業(yè)上也不賴！”

    “何止是不賴！”徐副廠長將剛才在飯桌上聊天時聽到的消息分享給他，“你知道他老師是誰不？章仲禮！”

    對于非業(yè)界人士來說，這個名字實在是陌生，她聽了也沒覺得有多厲害。

    “這么說吧，目前國內(nèi)的航空項目，其中的三分之一都有他的影子。他教出來的學生，好多都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在航空工業(yè)的中堅力量了！”徐副廠長羨慕地說，“老夏這個女婿可真是能人吶，他在校的時候一直在章仲禮的實驗室工作不說。從北京回濱江之前，還把他老師弄去給他守著房子去了！你說說這得是多瓷實的關系！咱家小元要是有人家一半的手腕兒，我做夢都能笑醒了！”

    “那個小戴是能人，但咱家老幺也不差嘛，他就是太老實了！”

    “老實人有時候容易吃虧呀！”徐副廠長不再糾結(jié)這個話題，轉(zhuǎn)而交代道，“老夏的閨女懷娃了，看樣子再有幾個月就得生，你想著點提前備份賀禮，到時候讓小元送過去?！?/br>
    “你說，他真能把咱家老幺弄去二機廠嗎？他只是個才去上班幾天的設計師，說話能好使嗎？”

    徐副廠長沉吟片刻才說：“我看那小子不像是沒城府的。要不是有底氣，他哪會主動說出那樣的話！不然，給了人希望又辦不成，耽擱了咱家小元找其他門路，這不是憑白得罪人嘛！實在不行，我就自己找二機廠的朋友走走關系?！?/br>
    同樣擔心戴譽會辦不成事的，還有他的親老丈人，夏啟航。

    “你這樣將事情大包大攬到自己身上，萬一辦不成，我看你怎么收場！”送走了徐副廠長，夏啟航就對戴譽拉下了臉。

    戴譽喝一口丈母娘給倒的茶，醒醒酒。

    “您吶，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們廠里的情況，外面的人或許還沒聽說。就這么跟您說吧，成手技術(shù)員和設計員在二機廠屬于稀缺資源。譚叔也正為招不到合適的人犯愁呢，我這會兒把徐存元推薦給廠里，他沒準兒還得獎勵我一個大紅花呢！”

    何婕推了男人的肩膀一下，抱怨道：“你自己辦不成，還不讓女婿辦了！我看人家小戴這事辦得比你強百倍！”

    戴譽心說，雖然知道丈母娘是在說自己的好話，但是咋還帶拉踩的呢？捧一踩一要不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