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冷眼旁觀，似乎在確認她的身份或者說態(tài)度，這會兒才不緊不慢開口：

    “唐駿家長是吧？你家小孩兒才剛轉(zhuǎn)來我們幼兒園沒幾天，就跟同學(xué)打架鬧事，你們回去好好管管吧！”

    第20章

    老師早等得心急，丟下一句“趕緊走吧，我也得去接孩子，一堆事兒呢”，騎上神氣的飛鴿二六女式坤車，叮鈴鈴搖著鈴鐺騎走。

    被丟好幾個白眼的簡青桐趕忙一拉唐駿避開，眼睜睜看著老師揚長而去。

    這是欺生吧？是吧是吧？

    唐駿敏感地察覺到后媽周身怒氣聚積，僵著身子默默站著，等候另一場狂風(fēng)暴雨劈頭蓋臉地來襲。

    只希望能別嚇到meimei，她還小，沒犯錯。

    簡青桐連做兩個深呼吸，感覺剛才氣到缺氧的腦袋重新供氧恢復(fù)運轉(zhuǎn)，這才松口氣，抬起小男孩又低下去的腦袋，直視他眼睛問：

    “為什么打架？”

    唐駿倔強地抿緊嘴不說話。

    簡青桐沒有執(zhí)著此刻追問原因，退而求其次道：

    “是你的錯嗎？”

    唐駿聽著她平靜的語氣，遲疑地搖搖頭，又輕輕點了點。

    他還手了，打人不對，他知道。

    簡青桐微挑眉頭，嘗試解讀：

    “你也有錯，但別人錯誤更大？”

    唐駿見她還沒發(fā)火，沒罵他也沒打他，壯著膽子小聲分辯：

    “他們先動手的，還罵人。我沒還手！我爸說習(xí)武之人不能欺負弱小，我就擋了幾下……”

    簡青桐腦袋啪地短路，火花亂竄地燃燒理智，表情反而木然：

    “他，們？他們以多欺少，好幾個打你一個？都這樣了你還不還手？唐遠征教的？！”

    唐駿警覺地后退半步，小心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臉，迅速搖頭。

    這是不是就是別人常說的，會咬人的狗不叫？好可怕，提心吊膽的。他要不要跑？可meimei還在……

    簡青桐反應(yīng)一下明白過來，是孩子親爸朱武教的?？扇艘呀?jīng)壯烈了，死者為大，她也沒地兒找人說理去。

    她磨著后槽牙拳頭攥了又松，還是忍不住撿起一顆小石子，飛快在泥地上劃拉一長串不帶臟字的臭罵。

    舒坦了。

    勉強出了一口惡氣，簡青桐丟開石子，起身拿腳尖來回幾下蹭掉潦草得跟鬼畫符似的文字，拍拍手上的土，垂眼看著小男孩圓乎乎的頭頂，心平氣和啟發(fā)誘導(dǎo)：

    “你爸教得沒錯，練武不是為了打架欺負人，但也不能任由別人欺負。你爸叫你練武是為了強身健體保護你自己，有余力之后再考慮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的事。他希望你平安健康，對嗎？”

    唐駿緩緩抬頭，夕陽自她身后照過來，她的臉埋在陰影里看不太清楚表情，整個人像是在發(fā)光！

    “嗯！我爸很愛我，還有meimei！”

    小男孩重重點頭，如同訴說這世界上最無可動搖的真理。

    “沒錯，他很愛你們，所以你要聽他的話，保護好自己和meimei，不要受傷，別讓他擔(dān)心。”

    簡青桐摸摸他的圓腦袋，語帶唏噓。

    能叫孩子矢志不渝地堅信對方的愛，那位朱武一定是個內(nèi)心溫柔的人。

    唐駿頭點到一半，疑惑地仰起小臉問：

    “可是，老師批評我了，他們都不喜歡我?！?/br>
    這是個好問題，她曾經(jīng)也自問過，沒有答案。

    簡青桐為難地捏捏手指，斟酌著開口：

    “老師只是不喜歡打架這種違反紀(jì)律的行為，不是針對你這個人。她沒有不喜歡你，老師肯定也批評其他參與打架的同學(xué)了對不對？”

    唐駿眼睛亮起一點，重重嗯了一聲。

    簡青桐也受到鼓舞，再接再厲道：

    “其他同學(xué)呢，可能是因為你剛轉(zhuǎn)學(xué)過來，對你不了解所以怕生，以后熟起來就會變成朋友了。

    至于合起伙打架欺負你的這幾個，他們是壞孩子，不用在意他們的看法，打回去就好?！?/br>
    “打，打回去？”小男孩嚇到口吃，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對，打回去?！焙喦嗤┛隙ǖ卮_認，直視他的眼睛鄭重其事忽悠，“不好好教訓(xùn)他們的話，他們以后還會欺負別的小朋友，咱們習(xí)武之人不能姑息養(yǎng)jian！”

    小朋友一臉懵，顯然不很理解這么高深的成語。

    簡青桐懊惱地捏捏拳頭，絞盡腦汁換成小朋友能理解的說辭：

    “老子英雄兒好漢，你不能墮了你爸的威名！連幾個沒練過武的小毛孩子都打不過，丟不丟人?！?/br>
    小男孩漲紅臉，眼睛里燃燒起熊熊斗志。

    “我要找他們報仇！”

    “很好，有志氣！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咱們先回去養(yǎng)精蓄銳，研究一下戰(zhàn)術(shù)，爭取明天一擊必中，旗開得勝！”

    簡青桐掏出手帕輕輕擦拭他露在外頭的傷處，借著掩護動用空間里存儲的清水清理傷口并上藥，還緊張地和他說話轉(zhuǎn)移注意力：

    “他們叫什么名字，家住哪？”

    “張曉明、張曉亮、馬曉龍、趙曉丹！他們四個就住這個村子，放學(xué)后會去大隊部大院里玩騎馬打仗！”

    “情報收集得不錯。那今天交過手之后，你有什么收獲？他們每個人的絕招跟弱點發(fā)現(xiàn)了沒有？怎么破解？”

    “他們都亂打的，不懂套路。張曉明個子高，喜歡沖在第一個，但是下盤不夠穩(wěn)……”

    童聲清脆，元氣飽滿，言之有物且有條理，一看就有在認真思考。

    簡青桐不時應(yīng)和一聲，快速幫他簡單處理完外傷，把人抱上車后座，騎車踏上歸程。

    唐駿摸摸手背還有額頭，受傷的地方一陣清涼，被后媽輕輕擦過之后，似乎都沒那么疼了。

    小男孩抿緊嘴角，悄悄拉上她的衣擺，輕輕攥在手里。

    后媽才沒有不要他。張曉明他們說得不對，明天一定要打服他們，不許他們再亂說！

    身后沒了聲音，簡青桐頭也不回地叮囑：

    “坐穩(wěn)了啊，扶著點，別掉下去了?！?/br>
    小孩子沒多重，帶著他不費什么力氣，真掉下去也察覺不了，回頭得弄個安全座椅裝上。

    “好！”

    唐駿響亮回答，大著膽子兩只手都抓上去，聲音大到驚飛電線上的麻雀。

    他仰頭朝膽小的鳥兒嘿嘿一笑，春光燦爛的。

    一路騎回家，天色已經(jīng)擦黑。

    玉兔初升，銀輝點點，暮春的夜寧靜而安詳。

    然而這份寧靜安詳僅僅維持在進門前。

    “你還知道回來！這都幾點了？接個孩子磨蹭到現(xiàn)在，你不餓孩子也要吃飯！”

    簡青桐進院子才停好車，后座上的唐駿就被外頭大步?jīng)_進來的唐遠征一把抱走，迎頭就是一頓罵。

    簡青桐拍拍身前不安蠕動的小團子，瞪他一眼低聲說：

    “你小點聲，嚇到孩子了?！?/br>
    唐遠征咬緊后槽牙，沒理會兩邊院子里聞聲跑出來扒墻頭看熱鬧的鄰居，黑著臉拽著簡青桐進屋。

    “唉你這人，慢點，我這還有孩子。”

    簡青桐跌跌撞撞被他扯進屋，就被他三兩下大力解開她身上的簡易背篼。

    簡青桐身上一輕，孩子被抱走。

    唐遠征一摸唐果尿布，臉色更差。

    “孩子都尿了，你就這么讓她一直濕著？”

    簡青桐一愣，愧疚道歉：

    “對不起，我沒注意?！?/br>
    “起開！”

    唐遠征繞開她，抱孩子進里屋換尿布。

    她沒注意？她就沒有當(dāng)媽的心！

    “唐駿打水！”

    “是！”

    唐駿嚇得一激靈，同情地看了挨訓(xùn)的后媽一眼，小跑著去兌熱水。

    “我來吧?！焙喦嗤┠暮靡馑級赫ネぃ鲃痈苫顚⒐H罪。

    她這回是真的錯得離譜，光顧著唐駿就忽視了唐果。可不能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偏心毛病，必須改！

    “唐駿快點！”唐遠征又喊。

    “來了來了?！?/br>
    小男孩被催得一蹦三尺高，腳不沾地地小跑著端盆進屋。

    “你這臉上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放學(xué)不回家你去打架，唐駿你是不是皮癢了！”

    男人的喝問接連不斷，終于嚇哭了小團子。

    簡青桐忍無可忍過去：

    “你沖孩子撒什么氣！有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