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她站在原地，看著易修文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屏著呼吸，強(qiáng)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直到他拉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手心摩挲

    “怎么了？”他問。

    他不說話還好，他這樣一問，蘇爛再也忍不住，嘴一癟，哭了出來。

    矯情死了。

    易修文皺著眉把她拉進(jìn)懷里。

    昏黃的路燈下，女孩悶在男孩懷里，  肩頭抖動，男孩抱著她，大手順著她的發(fā)絲安撫著。

    沒哭多久，蘇爛就慢慢平復(fù)下來。

    “蘇爛，我有些生氣。”易修文沉沉地聲音在上方響起，蘇爛心口一頓，抬頭看他。

    生氣了嗎？

    是應(yīng)該要生氣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定覺得很奇怪。

    甚至，她剛剛，差點要說出口的話是騙他的話。

    易修文低頭看她，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晶瀅

    “你什么都不和我說?！?/br>
    蘇爛又低下頭，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他說。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他好像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后拉起她的手，說：

    “我們回家?！?/br>
    “易修文，”剛走兩步，蘇爛停下腳步喊他“我沒有家可以回了?！?/br>
    他回頭看她，緊了緊握著她的手：“我就是你的家?！?/br>
    ──────

    明明這個地方已經(jīng)來了很多次了，這一次的感覺卻不太一樣。全都因為易修文的那一句「我就是你的家?！?/br>
    不感動是假的。

    洗完澡躺在床上，易修文在她身后環(huán)著她。房間里很安靜，可他們都知道對方?jīng)]有睡。

    “易修文。”

    “嗯？”

    “我媽回來了?！?/br>
    “我知道?！?/br>
    “你見過她了嗎？”

    “嗯，見過了?！?/br>
    蘇爛手指輕輕扣著身下的傳單，咬了咬嘴唇，說：

    “她不是一個好人。也不算是我mama。她只是……生了我而已，才不是我媽?！?/br>
    易修文又把她往懷里撈了撈。

    她繼續(xù)說道：

    “那個女人把我生下來第二天人就不見了。我在十歲之前，一直沒見過她，是外婆一個人把我養(yǎng)大的?！?/br>
    “后來外婆生病了，我到處找她，一直找不到她，那個時候我們的生活本來就拮據(jù)，沒有錢給她治病，我只能去打工，可那個時候我年紀(jì)太小，誰都不用我，我就在路邊擺攤賣畫，就是那個時候我遇到了白玫和程珦，就是今天我要去見得人，他們要比我們大許多，也是真把我當(dāng)meimei了，對我很好，幫我賣畫，還給我工作，外婆的醫(yī)藥費(fèi)，我的學(xué)費(fèi)還有生活費(fèi)就有了著落，雖然外婆還是走了……”

    她怕易修文誤會，又有些著急的解釋道：

    “是正經(jīng)工作，就是給雜志或者服裝品牌拍拍照，穿著衣服的，不是學(xué)校里傳的那種……”

    易修文摩挲著她腰上的軟rou，心口泛酸，悶悶地說：“我知道。”

    “這里的房子是前些年老家那里拆遷分配到的，名義上是那個女人的房子。現(xiàn)在她回來了，不過過兩天應(yīng)該就又走了，她從不會在家里呆超過叁天的?！?/br>
    “聽那個女人說……我爸爸還在，只不過我還沒出生，他就進(jìn)了牢里，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牢里。幾年前，那個女人跟我說過他的事，他只是街頭的一個小混混，那個時候她一心跟著他，年紀(jì)輕輕就懷了他的孩子，誰知道在她懷孕八個月的時候，他出去……嫖娼，被掃黃隊抓了起來，被抓了還不服氣，要跑還要打，打斗中不小心殺了一個警察，就被判了無期……她說，她恨死我爸了，所以給我取了‘爛’這個字做名字，她說……那個爛貨的種也只能是個爛貨……”

    這一通話，她說的輕松，心里卻止不住慌亂害怕，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易修文，這樣……你還喜歡我嗎？”

    易修文將頭埋在她頸間，過了一會兒，蘇爛感受到頸間的濕潤。

    她有些驚訝和無措。

    然后她聽到他說：

    “喜歡…很喜歡。”

    蘇爛吸了吸鼻子，又問：

    “那我們以后會一直在一起嗎？”

    “會?！?/br>
    “會永遠(yuǎn)在一起嗎？”

    “會。”

    “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嗎？”

    “會?！?/br>
    蘇爛吐出一口氣，有了片刻心安，他的手在她左肩處輕輕拍打著安撫，困意襲來，她閉上眼睛，入睡前，她隱約聽到他又說：

    “有我在，你就永遠(yuǎn)不會沒有家可以回。”

    大概是夢吧。

    那天晚上，易修文一夜未眠。

    他擁著懷里的女孩，想著她剛才說的一字一句，她故作輕松，輕描淡寫的說出來，這更讓他心疼。

    他的女孩，到底吃了多少苦。

    心里酸澀的厲害，他只想久久的抱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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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哭了？”陳介忍不住要確認(rèn)。

    蘇爛輕輕嗯了一聲。

    陳介靠在椅背上，拿著酒杯輕輕嘆了口氣。

    那個時候他們十七十八，早已懂得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個道理，可易修文這樣一個習(xí)慣于隱藏自己情緒的人，居然因為心疼她而忍不住掉了金豆子。

    可能因為蘇爛是敘述者，很多事情是從她的角度去描寫講述的，所以他一直覺得，那個時候蘇爛對易修文的喜歡要比易修文對她的喜歡要多。

    可漸漸的，越聽下去越是覺得，易修文對蘇爛用的感情，其實要比蘇爛還有其他所有人所認(rèn)為的都要多的多。

    蘇爛說，那天晚上她問了很多關(guān)于以后和未來的問題。

    以為得了準(zhǔn)話，彼此堅定，就能一直走下去。

    可以后那么遠(yuǎn)，未來那么長，那是誰也說不準(zhǔn)抓不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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