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來到書院門口時，放眼看去, 來的盡是兒郎，無一女子。

    “怎么回事？”明溪拿著馬鞭走到門口, 看向被明淺推出書院的明三爺, “女子呢？”

    明三爺?shù)氖謮褐ド系拿麅? 解釋道：“富貴人家請的起先生，不愿女兒拋頭露面；至于貧寒之家……”

    他停頓片刻, 說的十分含蓄：“他們能舍出一個男孩讀書，已是大不易之事?！?/br>
    正值農(nóng)忙之時, 已經(jīng)失去一個半大不小的勞力。再失去一個，能不能忙得過來就不一定了。

    再者，男兒讀書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女孩讀書后終歸嫁去別家, 成為別家的婦。

    既然如此, 為何不趁女兒沒出閣多幫襯家里。

    幾乎所有人都這么想。

    明溪知道這不是他們的錯, 是自古以來的固有觀念導致現(xiàn)在的局面。

    她緊閉雙眼，牙齒還是忍不住發(fā)顫。

    隔著鬼面具，眾人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從她身上散發(fā)出的氣勢來看，能知曉她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

    明淺大著膽子勸道：“將軍，凡事慢慢來，急不得?！?/br>
    明溪沒有說話，轉(zhuǎn)頭看向一臉憧憬的貧寒子弟。

    察覺到明溪望過來，寒門子弟挺直小身板，目光灼灼。

    他們的眼睛亮如星辰，卻不似星辰寒涼，眸中滿是炙熱情愫。他們渴望讀書識字，渴望像貴人們一樣仰望星空。

    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天來的這么快。

    他們分發(fā)到筆墨紙硯，能和貴人們同坐學堂，吟誦圣人之言。

    明溪將他們的喜悅和渴望看在眼里。

    這個由她親手創(chuàng)造的美夢，也該覆于她的手。

    明溪聲音微冷：“傳本將的命令，凡有送兒未送女之家……”

    “將軍，不可！”明三爺從明溪沒有感情起伏的言語中，察覺到她的意圖，連忙出聲打斷她的話。

    明三爺緊緊抓著扶手，手背青筋暴起：“三思，將軍?！?/br>
    他能理解明溪想要女子讀書的執(zhí)念，但眼下才開始，人們的觀念一時半會兒轉(zhuǎn)變不了，需要徐徐圖之。

    “淺兒，你先帶將軍入書院?！笨疵飨芯徍偷内厔?，明三爺側(cè)頭對明淺說。

    明淺做出邀請的姿勢：“將軍，請?！?/br>
    明溪沉默了一會兒，轉(zhuǎn)身跟隨明淺跨過書院的門檻。

    “我不要來書院，我要阿娘，要阿娘……”突然，口齒不清的童音傳入明溪的耳朵。

    她腳下一頓，匆匆回首。

    眾人循聲望過去，只見一個面相溫柔的農(nóng)婦懷里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小姑娘，氣喘吁吁地走來。

    農(nóng)婦身穿被洗的發(fā)白的衣裳，頭頂簪了一支荊釵，懷中的小姑娘頭頂扎著三個小揪揪，纏繞著紅頭繩。

    貧窮，卻又大方得體。

    農(nóng)婦將小姑娘放在地上，遙指著明淺說：“雁兒喜歡那個jiejie嗎？”

    雁兒停止哭泣，圓圓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明淺。

    她點點頭：“jiejie好看，喜歡。”

    農(nóng)婦繼續(xù)道：“只要雁兒進書院，就可以和那個jiejie在一起?！?/br>
    雁兒眨了眨眼睛：“我要阿娘，阿娘更好看?！?/br>
    農(nóng)婦又道：“可是那個jiejie不僅好看，還認識好多字，讀過好多書。難道雁兒不想像那個jiejie那樣，又好看又厲害嗎？”

    雁兒咬著手指頭想了一會兒，脆生生回答：“想，阿娘我想。”

    農(nóng)婦滿含不舍地替雁兒打理細碎的發(fā)，然后抱起她慢慢走到石階前。

    她帶著雁兒跪下，磕頭道：“妾身之女雁兒剛滿三歲，她阿耶要把她賣給村長家的傻子做童養(yǎng)媳?！?/br>
    “聽說書院收女學生，還不要束脩，妾身想著帶雁兒來試一下。妾身為她母，實在不忍看她三歲就為人童養(yǎng)媳……”

    “請將軍和先生垂憐，收下雁兒?！?/br>
    說到后面，農(nóng)婦泣不成聲。

    明淺趕忙走下石階，扶起農(nóng)婦和小雁兒，溫柔道：“夫人莫哭。夫人肯帶雁兒來，書院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收？”

    “真的嗎？真的收女學生嗎？”農(nóng)婦睜著大眼睛，滿臉不敢相信。

    她臉上的淚痕還未干，卻不自覺咧開嘴笑。

    明淺噗嗤一笑：“將軍就在那里，不信夫人自己問?！?/br>
    明溪俯視茫然懵懂的雁兒，難得綻放笑容：“真的。”

    雁兒看不見明溪的笑容，她只能看見她臉上嚇人的黑色鬼面具。

    她一頭撲進農(nóng)婦懷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阿娘，我怕怕，有鬼?！?/br>
    明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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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書院開課之日收了個雁兒，否則明三爺都不敢保證書院開課，能不能順利進行下去。

    書院以前只有兩位先生，如今擴招擴建，兩個先生自然不夠。

    明溪親自登門縣內(nèi)拜訪退休的賢達耆老，將他們請來書院，現(xiàn)在書院共有六位先生，其中一位是女先生。

    所有學生分了三個班，一個班兩位先生。

    明氏姊妹和雁兒同在一班，先生是明三爺和女先生，好照應年幼獨自求學的雁兒。

    聽明三爺講完第一堂課，明溪點了兩個親兵出城巡視官道修建。

    她巡視春耕和墾荒的時候，暗自記下縣內(nèi)每個鄉(xiāng)的位置和地形。

    返回府衙后她特意制作了一個沙盤，沙盤又請曾制作過縣內(nèi)地圖的匠人修改過，保證沒有一點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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