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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克老虎 第19節(jié)

    身上沉落下片溫度,隨一聲關(guān)門,車廂只余她一人。

    秦甦困死了。到底不是夯實平整的床鋪,始終不夠踏實。半夢半醒,思緒又開始逮句拆解——話也說不清楚,什么叫沒有未婚妻,是沒有過未婚妻,還是現(xiàn)在沒有未婚妻……還有他為什么要叫她秦更生,以前他都叫她秦甦的啊......

    她氣鼓鼓一蹦,沿著夢的窟窿掉進了音樂教室。屁股著凳,兩腳落地。她一仰頭,馬里奧撞擊金幣音效——“叮咚”一聲。

    音樂教室的凳子條紋鏤空,半坐膈骨頭,坐滿卡屁股rou。剛開始她來還抱著頭懸梁錐刺股的刻苦之心,堅定學(xué)習(xí)就是要受苦,沒幾天陸女士做了個軟屁墊,秦甦立馬淪陷了,陸陸續(xù)續(xù)開始帶小毯子、保溫杯。

    她直愣愣盯著課本,一個字都看不懂。頭頂?shù)鸟R里奧問號箱怎么頂都頂不出答案。好可怕,游戲有bug!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怎么一個字都不會背。

    秦甦走到后門,蹲在地上盯著門縫發(fā)呆。

    音教小樓獨棟,對普高來說,這種無用課程的專屬教室,空間屬實過大。兩層樓只有一樓可以使用,二樓半腰處有條腕子一樣粗壯的鐵鏈鎖妥。傳說,某一屆畢業(yè)生在這里搞過,氣得校長定制鑄鐵,牢牢把緋色鐐銬。

    由于這里采光很差,兩側(cè)窗戶均有建筑高起,室內(nèi)陰森森的,彌漫濕重的木腐味和尸臭味,同學(xué)們嘲之為下水道。她每次自習(xí)午休外出,都會跟同桌說——馬里奧要去上工啦。

    秦甦來來去去觀察過幾十遍,翻找落葉,細嗅墻灰,不得已確信,她的兄弟“路易基”再也沒有來過。

    自高三開學(xué),他一次都沒出現(xiàn)。

    她確信那是個男生,源于他某回慌亂地咳嗽了一聲。

    她興奮地隔門大喊,別跑,我來找你。然而,待她沖出教室繞到后門,他早就沒了身影。

    哼,溜得比兔子還快!

    那天她留紙條說:【是因為長得丑嗎?】

    【肯定沒你漂亮?!?/br>
    【你不是說我長得一般嗎?】

    拜托,他當(dāng)時可是信誓旦旦在字條上說,【是戴紅頭花的那個柏樹姍嗎?我覺得一般?!?/br>
    嚯!小伙子口氣不小!

    她八卦又雞賊地問,【那你覺得高二有誰漂亮呀?!?/br>
    【有個叫秦更生的,我覺得不錯。】

    秦甦怒翻白眼:【文盲!】

    *

    夕陽酩酊,秦甦倒在車里真就睡到了下班高峰,惺忪地豁開睡眼,懷里還抱著石墨留下的西裝。

    哎,夢里也沒能和他破壁見面。好可惜。

    秦甦一手張開,揮舞地戲弄日光,一手穿過裙底,以指尖細細劃過小腹微不可察的丘陵。

    唔......要做mama了......

    *

    供應(yīng)商的資料與公司數(shù)據(jù)文檔比想象得多,石墨組里的人斗志異常兇猛,他不斷看表,提前撤退,出來也到了點燈時刻。

    漆黑的夜里,嫩黃的忍冬簇簇成團,蕊蕊發(fā)亮。石墨繞過排排廠房,跑到高處停車場,諾大片空地,就他一輛車锃亮發(fā)光,宛如一匹油亮的黑豹。

    遙處亮著溫柔的車燈,鐵皮箱里裝著個他的秘密。

    石墨近前敲了敲車窗,秦甦抱著包上好佳番茄薯條,正咔嚓咔嚓吃。她降下車窗,一手撐頭,裝模作樣地賣弄風(fēng)sao,“石先生,由于您不遵守約定,沒有在‘五六點’抵達,所以車車被我占為己有了?!?/br>
    她輕佻的笑容下,情緒陰沉滯重。好emo啊,他終于來陪她了。

    確實是占為己有了,他的車上從來沒人吃過零食。

    石墨立在夜色,盯著她發(fā)笑。仍是笑得那么好看,眼神流浪狗一樣真誠純潔。秦甦關(guān)于金錢的玩笑跑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你說,我像不像等男朋友下班的女朋友?”等了好久好久好久,時間數(shù)著秒過,見到他還要賢良淑德地擠出微笑。你說氣人不氣人!

    “像。”他剛剛往這邊走,涌起了同樣的想法。

    秦甦繞著發(fā)綹兒喬張作致,“哎呀,那怎么辦,石墨,我那么好,會耽誤你的感情嗎?”

    石墨微笑,接了句很禮貌的恭維,“你已經(jīng)耽誤了?!?/br>
    話音一落,異色劃破平常的對視。

    夜晚空曠廠區(qū)的浪漫突然加入一只討厭的飛蛾,他們慌亂地各自左右偏頭,好像在躲一只見光飛舞的蛾子。

    第18章 18

    夜靜風(fēng)定, 霧色虛謎,不合時節(jié)的蟬鳴時隱時現(xiàn)。

    春夜到底尤帶寒意,秦甦半臂撐在車窗, 被吹出一身雞皮疙瘩。

    她喉頭發(fā)緊地避開眼神,“這樣嗎?”還差點做作地咬上嘴唇, 好在忍住了。

    “我的意思是,”石墨拳頭抵上唇邊, 稍稍嚴肅口吻,“剛剛開會整理材料,一直在想你是不是還在emo, 所以就分心了, 導(dǎo)致效率低下......那......應(yīng)該是耽誤了吧?!?/br>
    秦甦一言不發(fā), 復(fù)雜地盯著他, 內(nèi)心咬牙切齒。玩笑不就是這樣——她投喂曖昧, 他露出獠牙,她倒退一步,佯裝害怕, 這個時候他就應(yīng)該再進一步啊, 為什么和她一樣倒退!搞得那么像真心話,攪得她心跳激飚。

    石墨像忽然發(fā)現(xiàn)新大陸,指著她的脖子說, “你換項鏈了?”她換上了高中佩戴的銀質(zhì)十字架,縫隙藏垢氧化發(fā)黑的暗跡, 有股朋克風(fēng)。

    “什么啊......”突然扯開什么話題啦。秦甦摸上十字架,嘟囔個臉,低下頭去。

    石墨嘆了口氣,“好, 我暗戀你?!?/br>
    秦甦扭開臉,對他的玩笑意興索然,沒了平時乘勝追擊的得意。她搖上車窗,不再看他,沒精打采地說:“開車吧你,我餓了?!?/br>
    繞過車頭的幾步路,石墨走回正常的心跳秩序?!俺詥幔俊彼狭塑?,把脆皮雞懸在她面前。負責(zé)和他對接的經(jīng)理夸這邊食堂的脆皮雞特別絕,外面沒得賣,他特意厚臉皮要了一份,讓人飯點去拿。

    “我想吃飯菜。”她實在太無聊了,只能干巴巴吃零食。雖然面前的脆皮雞很誘人,但......好吧,她承認,今天垃圾食品的分額過量了,作為孕婦,她不能這樣沒有節(jié)制。

    屬于高中生才有的情愫徐徐消退,石墨換上成年人的對話面孔,閑談道,“哪來的零食?”

    “這里有一家超市?!被慕家皫X,方圓幾公里都是廠區(qū),當(dāng)然有零食店啊,她地圖一番,順道兒摸過去的。她好歹在地廣人稀的法國生活過,那種餓狼找食的基本能力她還是有的。

    “應(yīng)該有點路吧,開車去的嗎?”

    “你的車我不會開?!彼_始嫌棄,“好大。”

    “對女孩子來說是大了點,對了,你買車了嗎?”他記得她有車,這次卻沒見她提起。

    “買過。”

    “后來呢?”

    “賣掉了?!?/br>
    石墨意外,“原因是?”手頭緊嗎?

    “我有路怒癥?!闭f到這個就來氣,秦甦煩躁,“每次上下班路上都會氣出汗,基本開完一趟車就會罵得嘴巴干,漸漸的就不開車了?!?/br>
    “所以每天地鐵上班?”

    “我地鐵就十站路,都不用轉(zhuǎn)乘的?!?/br>
    石墨問出了個接下來他后悔了一路的問題,“都為什么路怒,說說呢?!彼麑@個詞還挺陌生的。

    秦甦收到了一個她無比懊惱的問題,但她很樂于吐槽。這方面,她可以寫出一篇博士論文。于是掰起手指開始給他數(shù),越說音調(diào)越高:“被超車,被別車,被莫名其妙按喇叭,被突然轉(zhuǎn)車道、突然急剎的傻逼氣到!”她氣得額角開始冒汗,那些畫面擋都擋不住地殺進情緒。

    偏偏眼前景色瘋狂倒退,仿佛在心頭撥急弦。

    石墨點頭,清清嗓子:“好,我們換個話題?!?/br>
    秦甦架起控制了一天的二郎腿,抄起手氣勢洶洶地扭向他,“還有開車不開直線,一直在蛇走的奇葩,你都不知道他要開哪條道,我也懷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條道,要不是現(xiàn)在都不敢酒駕,我都要報警了!還有......”

    石墨那只架在車窗上的手摸了摸鼻子,老實地搭在了方向盤上?!敖裢硐氤允裁??”

    “后來有一回實在是太生氣了,17點下班我19點多才到家,餓得我都哭了,我氣死了,之后就不肯開車了。”

    “是回家吃還是在外面吃?”

    “為什么現(xiàn)在拿駕照就不能提升一下開車的細節(jié)素質(zhì)?”

    “那就在家吃吧,還是吃牛rou?我擅長做的菜不多,牛rou的花樣還挺多?!敝饕巧洗稳コ匈I多了,還有就是做菜太需要集中精神。她在家里,通透的loft完全沒有阻隔,他的目光總?cè)滩蛔」者^去。

    就像那晚,他躺在一樓,居然看她玩了大半夜的手影。

    秦甦還在喋喋不休,額角的青筋都氣爆了。紅綠燈時分,石墨給她遞了瓶水,駛至城市主干道,他指了指霓虹輝煌處,“這邊好像有家杭幫菜,蠻正宗的,不知道人多不多。”

    秦甦咽下礦泉水,不解道:“不是說,回家做牛rou給我吃嗎?”

    石墨食指點點額頭,仿佛是自己失憶了,“對對對,吃牛rou?!?/br>
    *

    第三次來,秦甦儼然有了女主人的姿態(tài),主動按下28層按鈕。石墨則立在一邊,回復(fù)消息。他的語音消息接連不斷,手機嗡嗡如蜂鳴。他沒有公放,轉(zhuǎn)成語音文字一一查看,表示他們喝了酒,可能會有葷話。

    秦甦這才意識到他真的推了很多事情在陪她,不由更加emo。如他堅稱忙碌、果斷拒絕,她還可以依靠心里罵他、嘴上訛他而獲取快/感,但他這么配合,讓步出自己工作、生活的重心,這叫秦甦憂愁。

    有點好過頭了。

    密碼是他說的,她輸?shù)模?00888。

    她問,有什么寓意嗎,石墨說,數(shù)字挨得近,喝多了手抖也不會按錯。

    “......”

    進門,秦甦左右翻找,問起那雙虎頭拖鞋呢。

    石墨說丟了,秦甦驚訝了一下,“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br>
    她扶著墻,踩進他新買的粉色拖鞋,腳感如踩屎,賊舒服,但......“為什么要扔了?”

    他說舊了。

    “是未婚妻的嗎?”她問。

    石墨抿起唇角,剛要正色,面前猛地貼上來張臉,鼻稍那顆痣幾乎貼上嘴邊。

    秦甦瞇起眼睛,滿眼狡黠,“我睡前聽見你說,你沒有未婚妻?”

    石墨倒退一步,迅速換上鞋,一邊洗手走一邊說,“是的,我沒有?!?/br>
    “可是你上次說你們訂婚后發(fā)現(xiàn)不合適。”

    他開了聽啤酒,大灌一口,笑道,“你還記得啊。”

    她耷拉下臉,“我又不是金魚?!边@么重要的情節(jié)怎么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