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重云密布，擋住了明月光輝。

    明玉軒的正殿地方不大，此刻卻黑壓壓跪了一屋子人。

    皇帝面色沉沉，端坐在主位之上。

    盛星云站在他旁邊，面色略有不安，楊初初則乖乖站在一旁，拉著盛星云的手。

    下面跪著的，都是惠祥宮的宮人，個(gè)個(gè)忐忑伏地，連大氣都不敢出。

    內(nèi)殿珠簾微響，徐太醫(yī)提著藥箱，走了出來。

    他弓著身子來到皇帝面前，道：“啟稟皇上……微臣已經(jīng)查看了四皇子的傷勢……”

    皇帝：“如何？”

    徐太醫(yī)遲疑了一下，道：“四皇子身上，新傷加舊傷，大約有三十多道傷痕……雖然沒有傷到筋骨，但是這皮外傷也不輕。想來，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才會如此?！?/br>
    楊初初聽了，心里仿佛被揪了一下，她下意識攥緊了盛星云的手。

    盛星云握緊她的小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害怕。

    皇帝勃然變色。

    “啪”地一聲，茶盞被摔得粉碎，濺起guntang的水花，仿佛澆到了每個(gè)人的心里。

    宮人們跪在地上，渾身發(fā)抖。

    “說，四皇子為何會傷成這樣??？”

    眾人仍然低著頭，鉗口不言。

    若是此時(shí)開了口，等回了惠祥宮，恐怕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皇帝見沒人說話，道：“別挑戰(zhàn)朕的耐心?！闭f罷，看了孟公公一眼。

    孟公公會意，開口道：“來人，將他們拖下去，嚴(yán)刑拷打！”

    此言一出，眾人急忙求饒——

    “皇上息怒！奴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求皇上饒命！奴婢也什么都不知道……嗚嗚嗚……”

    “奴婢剛來，從沒聽說過四皇子受傷……”

    一群宮人，都將自己和楊昭的傷勢，撇得干干凈凈，青蘭也在其中，但自始至終不發(fā)一言。

    楊初初聽了，有些惱怒，道：“四皇兄傷得那么重，你們都不知道？”她皺著眉頭，道：“你們對四皇兄不關(guān)心！”

    皇帝點(diǎn)頭，道：“既然如此，這群罪奴留著也沒什么用了?！?/br>
    眾人如糟雷擊！

    一個(gè)小太監(jiān)，抖抖索索地爬上前來，道：“皇上……奴才、奴才知道是怎么回事?！?/br>
    皇帝居高臨下看他一眼：“說?！?/br>
    小太監(jiān)道：“是……是惠妃娘娘，惠妃娘娘經(jīng)常發(fā)脾氣，每次一生氣，就要打四皇子……”

    皇帝皺了皺眉，惠妃入宮時(shí)間已久，一直是一副溫婉大方，有善解人意的樣子，怎么會動手打人？

    其他宮人見小太監(jiān)開了口，害怕再隱藏下去會真的觸怒皇帝，便紛紛出聲。

    “奴婢曾經(jīng)看見惠妃娘娘……打過四皇子耳光……”

    “奴才、奴才給四皇子上過藥，遍體鱗傷，都是惠妃娘娘打的……”

    “惠妃娘娘性子急，奴婢想攔也攔不住啊！”

    皇帝的面色越來越難看。他語氣冷銳：“惠妃為何總是打四皇子？”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怎么說，就算是再小的事，只要忤逆了惠妃的心意，她便會發(fā)火……一發(fā)火，就忍不住動手。

    而楊昭又是個(gè)軟硬不吃的性子，每次都不服軟，惠妃便非要打到他妥協(xié)。

    皇帝思索了一瞬，每每惠妃都拿著楊昭的功課、字畫來給自己看，明顯是想要博取自己的關(guān)注，可他太忙，每次匆匆一瞥便罷了。

    想來是自己對惠妃母子的看顧太少，惠妃的怨氣，便全部撒在楊昭身上了。

    皇帝強(qiáng)壓住自己的怒火，道：“惠妃何在？”

    孟公公道：“奴才剛剛?cè)セ菹閷m時(shí)，惠妃娘娘還未回來……聽說是去了儲秀宮，周貴妃那里……”

    皇帝面色郁郁，怎么惠妃和周貴妃又?jǐn)嚨搅艘惶帲?/br>
    他掃了一眼跪著的宮人們，他們早就知道惠妃經(jīng)常毒打楊昭，卻知情不報(bào)，恐怕也是怕惠妃報(bào)復(fù)。

    而惠妃打了楊昭之后，為了掩蓋罪行，連太醫(yī)都不肯請……皇帝一想到這事，火“蹭”地就上來了。

    盛星云見他臉色不好，遞上一杯茶，道：“皇上，順順氣，千萬別氣壞了身子?！?/br>
    皇帝面色不穩(wěn)，堪堪接過，抿了一口，他確實(shí)氣得心肝兒疼。

    恰好此時(shí)，一陣匆匆的腳步聲響起。

    “皇上，惠妃娘娘來了。”桃枝低聲通報(bào)。

    皇帝正在氣頭上，道：“來得正好！”

    惠妃走到正殿門口，看到這一屋子人，齊刷刷跪在地上，心里便“咯噔”一聲。

    她微微抬眸，對上皇帝冷肅的目光，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她心中猜到幾分，但眼下，也只能先強(qiáng)迫自己平靜下來，俯身跪拜。

    “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帝冷冷瞥她一眼：“你做出這等好事，朕如何能安？”

    惠妃一愣，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臣妾回到宮中，才得知宮人們都被叫來了明玉軒……他們到底犯了什么事？”

    她掃了一眼旁邊的盛星云，又看了看徐太醫(yī)，和身后的宮人們，心中忐忑，面上卻極力繃著。

    聽了這話，皇帝一拍桌子，怒氣沖沖：“你還有臉問他們？朕問你，昭兒的傷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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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重生

    殿內(nèi)的氣氛, 冷到了極點(diǎn)。

    惠妃面色僵著，干巴巴問：“皇上說的是什么事？”

    皇帝冷笑一下：“你還要裝傻？徐太醫(yī)方才給昭兒看診，發(fā)現(xiàn)他被打得體無完膚, 你作何解釋？”

    惠妃踉蹌退了一步, 她定了定神，分辯道：“昭兒近日里總?cè)鷪?，說不定是騎馬摔的……”

    話沒說完, 內(nèi)殿的珠簾噼啵響起，楊昭默默站了出來，他的衣襟還未完全穿好，胸前有些散亂，明顯是聽到了惠妃的聲音才出來的。

    惠妃見到楊昭, 面色變了變，但她心中仍然存了一絲僥幸, 她聲音軟了幾分，道：“昭兒，你快告訴你父皇, 你的傷，是不是騎馬摔的？”

    楊昭抿唇不語，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

    楊初初看向楊昭, 他面色雖然冷漠，但眼眸卻十分幽深, 好似藏著許多秘密。

    這么久以來，楊初初從沒聽楊昭說過被惠妃苛待的事，可見他一個(gè)人默默忍耐了許久。

    在這種場景下，要他指正自己的母親……也十分為難吧。

    皇帝見惠妃還在誘導(dǎo)楊昭, 心下憤怒，他上前兩步，一把拉起楊昭的胳膊，撩起袖子，怒道：“惠妃！睜開你的眼看看！這樣的傷痕，是騎馬摔的？你當(dāng)所有人都是瞎子嗎？”

    惠妃手指攥緊，她確實(shí)沒有瞧過楊昭的傷口，便只能胡謅。

    虐待皇子的罪名一旦成立，她自然沒有好下場，所以沒到最后一步，這罪名無論如何都是不能認(rèn)下的。

    惠妃定了定神，色厲內(nèi)荏道：“皇上……您說這傷口，是臣妾打的，可有人親眼看見？”

    楊昭面色微怔，目光投向跪地的宮人們。

    方才惠妃沒來，宮人們迫于皇帝的威嚴(yán)，倒豆子似的說起惠妃的罪行來，而此刻惠妃來了，他們卻不敢吱聲了。

    他們都知道惠妃的手腕，此時(shí)若是出來作證，回宮后定然吃不了兜著走。

    皇帝掃了他們一眼：“都啞巴了嗎？據(jù)實(shí)稟告，若有隱瞞或撒謊的，朕要你們的狗命！”

    眾人抖如糠篩，不敢不答，但也不敢再像剛剛那樣，一窩蜂地亂答。

    “奴婢……雖然見過殿下的臉上的傷痕，但是沒有親眼看過惠妃娘娘動手……”

    “奴才也是……奴才給殿下上過藥，但不敢問這傷是哪里來的。”

    “奴婢只是猜測……也、也并未親眼見過?！?/br>
    惠妃聽了，唇角微勾。

    惠妃治下嚴(yán)厲，連宮人們的家人，都牢牢捏在手中，他們怎敢真的與她作對？關(guān)鍵的時(shí)候，當(dāng)然要自保。

    就算這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又怎么樣？只要沒有親眼所見的人證，那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皇帝面色微滯。

    他雖然高高在上，但辦事還是要講究依據(jù)的，若無人證，也不好名正言順地辦了惠妃。

    且她若是胡攪蠻纏……恐怕對皇帝名譽(yù)有損。

    皇帝皺了皺眉，看向楊昭。

    楊昭臉色慘白。

    他仿佛不認(rèn)識惠妃一般，眼神冷得結(jié)冰：“母妃，你自己做過的事，都不敢承認(rèn)嗎？”

    惠妃眉頭微聳，一臉語重心長：“昭兒……母妃是對你嚴(yán)厲了些，但你不能因?yàn)檫@樣，就將一身傷痕都怪到母妃頭上！母妃都是為了你好！”

    句句溫和，卻讓楊昭如墜冰窖。

    說罷，她還走上前兩步，一把拉住楊昭，對他道：“你別鬧了，快跟母妃回宮去吧?！?/br>
    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惠妃眼神森然可怖，不容置疑地死盯著楊昭。

    楊昭一把甩開她的手，他幾近崩潰，沖向跪地的宮人們，大聲喊道：“你們整日在惠祥宮，難道都瞎了嗎？我的一身傷痕，你們真的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