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到了后面，似乎多說一個字，都極為艱難。

    楊初初淚滿盈眶，揪著他的袖子不放：“那……那就不救他們了么？”

    楊昭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最終到底如何。我們?nèi)缃袷盏降南?，都是兩日前的了……只怕這兩日，又發(fā)生了不少變化?！?/br>
    楊初初鼻子一酸，哽咽道：“初初去求父皇，加派人手過去，會有用么？”

    楊昭面色一頓，嚴肅道：“不可?！?/br>
    楊初初見他勃然變色，卻也不敢再提。

    想必楊昭已經(jīng)與皇帝爭執(zhí)過一輪了。

    楊昭垂眸，見楊初初眼睛都紅了，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罷了……沒有消息，可能就是最好的消息了?！?/br>
    楊初初忽而想起一件事來，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淚，問道：“大姐夫去了鳳山么？”

    楊昭遲疑了片刻，道：“沒聽說……應(yīng)該是沒有去的?！?/br>
    楊初初心中了然。

    劇本中寫道，在雙方開戰(zhàn)的后期，昭勇將軍鐘勤為了守吳城，鏖戰(zhàn)至精疲力盡而亡。

    鐘勤如今還好好的，那說明戰(zhàn)爭還沒到尾聲。

    如果是這樣……是不是還有翻盤的機會呢？

    楊初初心如擂鼓，忐忑不安。

    楊昭見楊初初滿懷心事，便安慰道：“初初，別想了，等來了消息再說吧?！?/br>
    楊初初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抬起沉重的步子，向?qū)m內(nèi)走去。

    忽然，頓住了腳步。

    楊昭疑惑問道：“你怎么了？”

    楊初初狀似不經(jīng)意道：“四皇兄……我昨日去看父皇，你猜我看見誰了？”

    楊昭有些奇怪，看著：“誰？”

    楊初初小聲道：“三皇兄?！?/br>
    楊昭眸色微滯，正色問：“當真？”

    楊初初輕輕點頭，道：“我當時在門口玩，只看到了背面……但是我有八分把握！他大白天都穿著黑斗篷，看起來有點兒嚇人呢！”

    楊昭面色更沉。

    兩人都沒什么心情繼續(xù)聊下去，各自回房了。

    楊昭獨自坐在書房內(nèi)，深思起來。

    昨日，他本來在丞相府里，與莫丞相商量興修水利一事，待他回到宮門口時，便接到皇帝傳召，讓他立即去面圣。

    楊昭回想起昨日的經(jīng)歷，眸色微冷。

    一天前……

    “啪”地一聲，一封奏折砸到楊昭身上。

    皇帝坐在桌案前，怒氣沖沖道：“五萬大軍??！就這樣折損了？”他拍案而起，來回踱步：“朕早就說過，不可貿(mào)然增兵，剌古兵強馬壯，英勇善戰(zhàn)，我們的軍隊不是他們的對手！你們就是不聽！”

    楊昭面色蒼白，一言不發(fā)。

    他也是回到宮里，才知道白亦宸和五萬兵馬被困之事。

    皇帝背著手，自言自語道：“他們就是想將我們的兵馬沖散，各個擊破！今日是五萬人馬，等著五萬人馬被他們吃干抹凈了，他們將立即會師，攻陷武城，然后一路南下，直搗京城！”

    皇帝滿臉慍怒地看著楊昭，道：“你啞巴了？”

    楊昭面色緊繃，道：“父皇教訓(xùn)得是……這次確實是我們輕敵了。但增兵一事實屬必要，若是我們此時沒有屯兵北疆，只怕武城已經(jīng)被他們拿下了?！?/br>
    皇帝怒斥道：“事到如今，你還敢頂嘴？”他眼中閃過一絲冷煞之氣：“若不是你們執(zhí)意增兵，讓他們覺得受到了威脅，他們未必就會對我們開戰(zhàn)?！?/br>
    楊昭薄唇緊抿，他不同意皇帝的觀點，但是卻不能繼續(xù)反駁他。

    皇帝看著他，冷冷道：“當時若是直接和談，興許能不費一兵一卒，就換來一個平靜的鄰邦。”

    楊昭忍不住道：“父皇！如今剌古的領(lǐng)軍人物，乃是當年瓦旦第一勇士蒙堅?！彼ы币暬实鄣哪抗猓骸八斈暝谕叩┲畷r，便和大文結(jié)下了不解之仇，后來他逃到了剌古，這些年一直在厲兵秣馬，為的就是能卷土重來?。　?/br>
    皇帝面色頓了頓，他也知道這件事。

    早在幾年前，白亦宸去剌古打探之時，便將這消息告知了他。

    但皇帝的內(nèi)心仍然十分抗拒開戰(zhàn)，一直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皇帝怒視楊昭，楊昭依舊言辭懇切：“父皇，兒臣相信亦宸他們，一定能殺出重圍，將剌古人趕回自己的地方去……請父皇再多給他們一些時間！”

    皇帝冷笑起來：“多給一些時間？你就不怕剩下的十五萬大軍，也一起葬送了？朕一生的心血，都被你們的付之一炬了！”

    皇帝面上青筋暴起，十分駭人。

    孟公公連忙上前勸道：“皇上莫要太激動，當心身子！”

    楊昭手指微微攥緊，沉默地看著皇帝，一言不發(fā)。

    皇帝定了定神，大手一揮，道：“罷了，以后北疆之事，你不必管了。”

    楊昭眸色一變，急忙出聲：“父皇！”

    皇帝轉(zhuǎn)過身，不再看他：“還不退下！”

    楊昭的拳頭有些顫抖，薄唇抿著，長眉緊緊擰在一起。

    孟公公看了一眼皇帝的背影，又對楊昭使了使眼色，道：“四殿下，奴才送您出去罷？”

    楊昭盯著皇帝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眼中不可抑制地浮現(xiàn)出幾絲失望。

    無奈之下，他才離開了太極宮。

    此時，暴雨如絲，簌簌而落。

    楊昭心中微沉，直接去了御書房偏殿，呆了一夜。

    這一夜，他絞盡腦汁想了不少辦法，但都覺得無濟于事，直到天亮才神色郁郁地回到了云瑤宮，繼而碰上了楊初初。

    沒想到皇帝，還私下接見了楊贏。

    他到底想做什么？

    ……

    此時，楊昭坐在云瑤宮的書房之中，仍然不知疲倦地看著堪輿圖。

    鳳山被圍，若是剌古在當?shù)赜惺f兵馬，不太可能全部駐扎在鳳山。

    因鳳山的地貌崎嶇不平，少有適合大軍駐扎的地方，中間峽谷峭壁縱橫，其實不太適合正面開戰(zhàn)。

    若是十萬人無法全部出動，那定然有一部分，要放在吳城附近。

    吳城也是大文的地界，但吳城和武城一樣，和剌古接壤，當?shù)責o論是經(jīng)濟還是文化，都無法和剌古徹底分割開來。

    若是要解鳳山之圍，吳城必須有兵馬可調(diào)。

    -

    就在楊昭冥思苦想的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武城，眾位將領(lǐng)們，也聚在一起商議此事。

    蘇將軍提議：“吳城那邊，鐘將軍不是有三萬守軍么？不如請鐘將軍派兵，拖住一部分剌古兵力，這樣一來，白將軍在鳳山，也不至于以一敵二了?！?/br>
    若是人數(shù)真的有兩倍之多，實力太過懸殊，要殺出重圍，實在是太難了。

    眾人聽了，有不少人附和。

    但也有人道：“可是吳城也只有三萬守軍，萬一被剌古打敗了，破了城，那如何是好？”

    “就是啊……那鳳山好歹算是剌古的地盤，若是吳城破了，那可是有一城百姓?。　?/br>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讓人無法反駁。

    雷副將哼了一聲，道：“全副將到底是擔心吳城百姓，還是擔心別的？”

    眾所周知，他們此次來北疆，最重要的任務(wù)是守城，而非主動進攻。

    如今白亦宸算是主動進攻，就算真的劫了糧草回來，功勞還要打幾分折扣的。

    但現(xiàn)在五萬大軍被圍，若是出動守城的兵馬去幫忙導(dǎo)致丟了城池，只怕皇帝要雷霆大怒。

    方才說話的全副將，是全大將軍的遠親，在軍中沒什么聲望。

    他一被雷副將反駁，便不敢吱聲了。

    雷副將看向面色凝重的白仲，拱手道：“侯爺，可否撥兩萬人馬給我，我?guī)巳P山增援！”

    白仲眸色沉沉地看著他，凝神思索起來。

    “不可?！币恢睕]說話的全大將軍，此時幽幽開了口：“如今剌古大軍主力，還在我們附近，若是我們調(diào)兵出去，極有可能還未到鳳山，便已經(jīng)羊入虎口了?！?/br>
    雷副將臉色更差，他一向快人快語，此時也有些不耐煩了：“那全大將軍覺得，應(yīng)該怎么辦？”

    全大將軍勾起唇角，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白將軍吉人天相，又用兵如神，一定能化險為夷的?！鳖D了頓，他又看向白仲，道：“侯爺，您說是吧？”

    白仲抬眸，視線與他對上，暗流涌動。

    全大將軍避開他的目光，似笑非笑道：“若白將軍真的遭逢不幸，也是沒辦法的事……男兒保家衛(wèi)國，拋頭顱，灑熱血，全某也只能道一聲佩服了?！?/br>
    說罷，他緩緩站起身來，道：“我營中還有事，各位繼續(xù)?！?/br>
    然后，便抬腳離開了議事廳。

    白仲的面色冷得像冰，整個大廳中，再無一人敢說話。

    -

    又有幾日過去，還沒有新的消息傳來。

    楊初初昨夜做了一夜噩夢，早起便有些坐立不安。

    而更讓害怕的，是楊昭這幾日也沒有再去御書房了。

    楊初初懷揣著擔憂，來到楊昭的書房門口。

    遲疑了片刻，還是伸出手來，輕輕叩門：“四皇兄?！?/br>
    沒有聲音。